『黎明二十九輪月升』 所有人都看到方文思匍匐在他們麵前,沒有激昂的宣誓,沒有虔誠的祈禱,隻有真切的請求: “看在所有的,這一切的份上,求求你們,請幫我回去找一找卡洛斯吧”。 一切的歡笑聲、憧憬聲,祈福聲蕩然消渙,所有人都寄托於那個帶來神跡的人能夠帶領他們走出康斯坦丁的苦海,即使是我,都沒能想到他最先脫口而的出卻是在牽掛著你,卡洛斯, 失望沾染如同那希望與拯救的雨水一瞬間澆滅了在我心中微弱燃燒的心火,更絕望的是, “褻瀆!神明降下降神跡不是讓我們重返迷途”, 是康斯坦丁大主教,他的怒吼遙遠而至,我甚至能夠聽得出他壓抑在語氣中的怒火在每一個音節迸發,就因為他的權威受到了動搖,有些人不再崇拜他,轉而匍匐在他股掌中的玩偶麵前,還有此刻站在伊文思身後的我, “諾斯種!魔法的奴仆!所有教民聽令,我要求你們盡快收拾好行囊,隨我返回聖城,回歸正途”, 奧蘇安近衛隊、聖殿守衛跟在他身後,就如同大軍壓境一般,隨著康斯坦丁悠然騎行向伊文思走來,所經之處無不粗暴地將渴望脫離苦海的人們生拉硬拽起來,不從者即是招致毆打, “請給....請給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康斯坦丁”, 我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威脅聲、毆打聲、哭喊聲以及我自己的黯然嘆息聲,都這個時候了,伊文思還天真地認為他匍匐在地上,為他人甚至是他自己乞求有用嗎?! “身為教廷聖子,這副德行,成何體統!” 馬蹄踐踏水花地聲音驟然停止,康斯坦丁在煞黑駿馬上高高在上,俯視著伊文思,尖銳刻薄地教訓聲已然近在咫尺,我抬頭仰望著他,可他看都沒看我一眼,隻是用不容置疑地語氣命令道: “還有你,把他給我拽起來!”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條件反射般應聲附和,身體不由自主地就按照康斯坦丁地吩咐去做,卻未想到,我剛抓住伊文思的胳臂,便被奮力掙脫開來,緊接著聽到他嘶吼得叫囂著, “康斯坦丁,我要向你發起決鬥審判!” 隻是一瞬,嘈雜的威脅聲、毆打聲、哭喊聲戛然而止,唯獨留得雨聲淅瀝式微, 康斯坦丁不怒反笑,傲然俯視著所有人,就連他身下的高碩駿馬也隨之視線繞身一圈,隨即放聲嘲到,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就是像你這樣的,審判庭的人,自以為是,盲目追求武力和榮譽,以此在這裡發號施令,在你們那狹隘的觀念裡麵是不是就隻會在歇斯底裡中要求別人像豬玀一樣拚個你死我活,才叫決鬥!” 康斯坦丁是在嘲諷伊文思,身陷囹圄卻乞求康斯坦丁賜予他一個談判的機會,也是在嘲諷我這樣背棄他的人,深陷絕境卻乞求伊文思給予我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既然你想要決鬥,那我就給你決鬥!” 如此慷慨陳詞,就如同決鬥是康斯坦丁率先發起一般,馬上之人說完,揮手示意身後的一名奧蘇安司祭,我認得那人,多諾萬,康斯坦丁的侄子,多諾萬立刻心領神會,向司祭團的營地跑去。 “伊文思,光明聖子,教皇內侍,巴拉諾季昂的唯一幸存者,你猜你已經不記得家鄉的樣子了?” “我...我沒有”, 這般低聲下氣,那些光輝閃耀的頭銜就如同馬蹄下滿是泥濘的敝履一樣,地上之人罔顧應答,順帶回頭望了我一眼,我認得這個表情,可憐與求助,可康斯坦丁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 “但我不一樣,我同樣出生在那裡,有人說那裡的人都是懦夫,麵對兇獸時盡顯羊相,而麵對於羊則顯兇獸之相,我並不認為這麼做有什麼不妥,反而正是這個道理,才讓我從那個臭不可聞的泥潭中爬了出來,一步一步擠進神明的殿堂,伊文思!我們現在就是那個兇獸,他們才是羊,而你卻如此作賤自己,我真為你感到可恥!” 康斯坦丁,光明教廷理事會第33席,被譽為光明神的樂師,卡塞雷斯最窮苦潦倒的平民都會標榜他的事跡,用於教導自己的孩童,並引以為傲,他出生於巴拉諾季昂有名的油水區,在有名的瑪麗之家學會彈比維拉琴,據說,當他的琴聲響起時,即使是樓上正在酣暢淋漓中的人們都不出大聲,他們劃開窗簾,藏在床下透過朦朧來留住曼妙琴聲,如此說來,我已經猜到康斯坦丁口中的決鬥究竟是何了, 我看向伊文思,雨水浸透了他的全身,顯露出羸弱的臂膀,但卻出奇的冷靜,我不禁懷疑康斯坦丁是否是在羞辱他,傳聞聖子並不了解樂理,這些天的接觸也我也沒有察覺出他對音樂有多少興趣, 在我沉思之際,康斯坦丁已然翻身下馬,一把接過多諾萬匆忙呈送而來的比維拉琴,裹挾著磅礴氣勢走到伊文思身前,他手中的琴反射出瑩玉石材特有的寒光,震顫的冰弦低沉卻刺耳,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迫切渴望飲食敵人鮮血, “伊文思,你可敢應戰!” 在場的所有人沒人敢說話,全都哄散開來了,我不敢再去看伊文思,轉而望向蒙蒙亮的天空,清冷的黎明,泛青泛白的稀薄雲層後映現出阿爾和尼爾滿月相切的月影,一紅一白,涇渭分明,好似月下那即將激烈交鋒的二人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我還是狼狽地步入人群之中,又一次將戰場留給伊文思一人,又一次讓他獨自承擔所有, “懦夫!” 伊文思沉默依舊,康斯坦丁已經失去了耐心,根本由不得對方拒絕,隻留下一句謾罵,率先起手, 【|↓B |↓B |↓B |↓B ||D |D |D |D ||F |F |F |F ||↓B |↓B |↓B |↓B |】 霎然間,琴聲雷動,沉抑的音律在康斯坦丁反復輪掃的琴弦中爆發,令所有人都為之一振,伊文思同樣如此, 我聽出那是《天堂與地獄聖詠嘆》第二樂章:聖-阿撒勒茲號駛入地獄,是描繪光明遠征軍在聖天使的引領下,駕駛聖-阿撒勒茲號穿過暴風之海遠征地獄的樂章,康斯坦丁直接略過明快、祥和的天堂樂章,在開端就把氣氛渲染到壓抑、緊迫、令人難以呼吸,就是為了樹立威嚴, 【|E |E |E |E ||↓B |↓B |↓B |↓B ||A |A |A |A ||↓B |↓B |↓B |↓B |】 緊接著,琴聲昂揚,激昂的音符就如同海上的雷霆風暴一般,將所有人裹挾其中, “看看那些諾森蘭人!說他們是豬玀,有些人感情上不能接受,這些天你也看到了,很多事一直都在驗證諾森蘭人是豬這事實,有飯吃的時候,誰死都和自己個兒沒關係。一旦傷害到自己了,馬上就慘叫,叫得簡直哭天搶地,然後一個糠餅扔過去立馬又焉了,卡洛斯在殺別人的時候,隻顧著埋頭吃喝!,他們不值得你同情與拯救!” 康斯坦丁聲音如雷,和他的琴聲一樣,痛訴著諾森蘭人的種種是非,我的視線掃過後者,在聽到之後都漠然地低下了頭, 【|↓B |↓B |↓B |↓B ||D |D |D |D ||F |F |F |F ||↓B |↓B |↓B |↓B】 再然後,琴聲詭譎,波動下滑的音調伴隨著詭異顫音,所有人就仿佛置身於聖-阿撒勒茲號之上,沖破風暴,一覽地獄之門的陰暗與恐怖, “還有這些騎士和聖殿守衛,他們不過是一群不受家族待見的次子,是教廷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尊嚴和希望,但是他們呢?!卡洛斯定規矩的時候,他們就跟著他,現在卡洛斯不在了,他們就跟著我,假使還有誰再替他們定下什麼規矩,他們照樣會跟著別人,一群不知感恩的東西,你能信得過他們嗎?” 康斯坦丁言辭刻薄,宛若那嘔啞嘲哳的音律,根本容不下任何聲音,也容不得任何人, 【|↓B |↓B |↓B |↓B ||D |D |D |D ||↓B |↓B |↓B |↓B||F |F |F |F ||↓B |↓B |↓B |↓B|】 至最終,琴聲隱伏,連續平滑的降調,他的手如蝴蝶般輕盈,輕撫著每一個音符,將聖-阿撒勒茲號沒入地獄之門的叵測與神秘感渲染得淋漓盡致,直到弦音釋散許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都不能從內心油然萌生的恐慌感中平復過來, “那些貧民,安於現狀,不知上進,即使是教廷接納他們,以聖城司祭和近衛隊之名,恩賜他們成為神仆,他們依舊如此,從沒想著為自己爭到過人的價格,也活該他們如此,還不是因為他們不夠努力!沒有我們為他們發聲,他們什麼也不是!” 康斯坦丁高聲疾呼,與逐漸消匿的琴聲截然相反,他的指責在我聽來振聾發聵,如果不是教廷選中了自己,我不過是住在阿斯特拉大陸脊柱最西端的山腳下一介平民,因為一場病就花光母親嫁妝的敗家之子,隻知貪玩,不知上進,安於現狀,或成為農夫,在戰亂中被殺死,或成為雇傭兵,在戰亂中虐殺他人,想到這裡,我羞愧難當,甚至因為自己沒有遵循康斯坦丁大主教的教導而懊悔, “輪到你了,聖子殿下”, 伊文思誠然呆若木雞,良久之後,才躡手躡腳地走到康斯坦丁身前,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比維拉琴,就好似鄉巴佬一樣看了又看,又摸了又摸,以一種極為滑稽地姿態,將頭依在琴頸上,耳朵靠在琴弦邊,隨意撥動了幾根, 【|c ||↓B ||D ||F | F|】 “這是什麼”... “他不知道這是在決鬥嗎”... “哈哈,我看他就是不會吧”... 伊文思就不是在彈琴,亦或者說他根本不會,細細簌簌地哀嘆、譏諷、嘲笑不絕於耳,已經預示著康斯坦丁在第一輪已然完勝,他不僅極盡羞辱了伊文思,也極盡羞辱了所有人。
第53章:和聲(1)(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