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中元節,鹽城青山墓園。 一場葬禮剛剛結束,穿著正式的人們圍攏在墓地周圍,看著墓碑上中年男人嚴肅的黑白照片,表情哀傷又莊重。 顧離披著一件白色的喪袍上前,手中抱著骨灰盒,鞋麵與水坑碰撞,濺開的水麵蕩起波紋,倒映出白袍下那張清秀帥氣,卻毫無悲傷的麵容。 參加葬禮時應該感到悲傷嗎? 作為死者的兒子,他看上去有些神遊天外,餘光掃過周圍的人群,仿佛穿透了他們的肉體,直抵內心。 他們中有人是真正在悲傷的,但有人是嫌麻煩,甚至不耐煩的,而他自己,卻是什麼感覺都沒有…… 昏睡病,一個月前莫名出現在全世界的疾病,傳播途徑未知,卻像是不可預知的天災,隨機性使部分範圍內的人突然昏迷。 那些沉眠的人大部分會悄無聲息的死在睡夢中,隻有少部分人會在昏迷一段時間後醒來。 而父母在同一天內,在不同的地方同時陷入昏睡。 明明父親已經死去,母親還在醫院裡昏迷,但他就是感受不到絲毫傷心。 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他仿佛一具失了魂的機械人偶,完成著葬禮的流程,將骨灰盒安置完畢後,上香、祈福。 所有的流程結束後,哀傷的氣氛漸漸散去。 顧離作為唯一到場的親人,自然要做好客家的事情,保持著親切的笑容,一一與前來吊唁的人們告別,目送著人們逐漸散去。 他的身體算不上好,但聽覺卻異常靈敏,甚至可以聽到那些離去的客人在走出一段路後,小聲的喃喃自語。 “顧家的這個小孩給人感覺好怪啊,他爸死了,他媽還在醫院躺著,可他居然還笑的出來,真為他爸媽心寒。” “是啊…如果以後我的小孩也是那樣,那我就算死也死不安生啊,簡直就和白養一樣。” “噓,顧家小孩的情況我清楚,從小就有心理醫生給他看過,還研究出一個新病,好像叫微笑木偶綜合癥,天生情感障礙,很難感受到悲喜的。” “那不就是神經病嗎?顧先生那麼好的人居然有這麼個孩子,真是可憐。” 這種把人傷疤被揭開,又撒上一把鹽的尖酸話語,若是其他人肯定會生氣,但顧離卻依舊保持著微笑,平靜的送走每一位和他告別的人。 他毫不在意那些話語,反正隻是匆匆過客,今日一別再不相見。 更何況,他確實是有病的。 人很快就走的差不多了,最後剩下的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打著雨傘抽煙的中年大叔。 與其他來時帶著花圈、禮金的人不同,這位大叔來的時候就隻提了一個黑色的手提箱,就一直默默站在隊伍的最角落,存在感極低。 但顧離卻是在對方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對方,原因很簡單,其他客人他都或多或少有點印象,但唯獨這個男人,他從未見過。 直到所有人離開後,那個大叔這才熄滅了手中的香煙,來到顧離身邊,將那個黑色手提箱塞到他手裡,這才用沙啞仿佛哭過般的聲音道: “小顧啊,這是你父親的遺物,本來…其實早就該給你的,但因為一些原因,遲了一些,不過現在總算是物歸原主了。” “父親的遺物?” 顧離看上去明顯愣了一下,下意識想要追問,就見男人搖了搖頭,將雨傘塞到了他另一隻手上。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孩子,你母親的醫藥費不用擔心,會有人負責的,就這樣,再見。” 說完,男人直接轉身離開,在顧離不解的注視下,消失在了雨幕當中。 真是個奇怪的人……顧離拿著雨傘,提著箱子,並沒有去追。 他是一個情感薄弱,甚至缺失的人,但這恰恰賦予了他有些不講道理的直覺,和對未知情況的極度理智。 他的直覺告訴他,父親的遺物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而哪怕追上那個男人,他也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應該先回家嗎?” 抱著箱子,顧離心中有些莫名沖動,但看了眼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明明感覺不到悲傷,但原先的沖動還是消失不見。 他還想再待一會,一個人。 …… …… 雨幕下,墓園外的一輛黑色SUV裡,剛剛將箱子送給顧離的中年男人一直等了兩個小時,才看見顧離從墓園走出,打車離開。 車廂內,一個帶著幾分惆悵的女聲響起。 “那是老顧的兒子?真挺帥的,不過老李,我們這種人的遺物真的該還給家人嗎?萬一有什麼殘餘的危險怎麼辦?” “這點你可以放心。”中年男人點上一根煙道:“能還給家人的,都是經過組織反復檢查,沒有殘餘汙染的普通物品。” “更何況那裡麵就隻有老顧生前的衣服和手機,還被汙染部門檢查了好幾遍,不會有問題的。” 駕駛位上的女人看著墓園,英氣的眉宇間染上幾分化不開的陰鬱與煞氣,握著方向盤的手吱嘎作響。 “沒想到就連顧隊都會死在那邊,該死的秩序會,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他們的腦袋全割下來!” 她穿著官方公務員的製服,氣質卻和公務員截然不同,一看就是殺過不少人的主。 作為上司,中年男人本該提醒女人注意言辭,但現在也隻是沉默的抽煙,想著穿著白色孝袍的顧離,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女。 ‘昏睡病’已經無法控製,幾乎每天,全球範圍受害者都會翻上一翻,輿論已經瀕臨失控,死亡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但這隻是浮於表麵的恐怖,作為官方人員,他知道昏睡病的真相,也知道人究竟在昏迷中遭遇了何等可怕的事情。 有時候,他真的很羨慕那些鍵盤俠和媒體,羨慕他們能在網上興風作浪,在無知中狂歡,最後毫無準備的迎接恐怖,迎接世界的末日。 起碼這樣,他們就不用看著妻女幸福的笑容,聽著她們洋溢開心的聲音,心底卻要時刻做好她們陷入昏迷,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準備。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死亡將至,卻隻能無能狂怒。 香煙點燃,又被熄滅,周而復始。 車內的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壓抑而沉默,眼神疲憊而茫然,仿佛迷失在風暴中的小船,看不見燈塔帶來的希望。 直到車載電臺突然啟動,一個帶著焦急的聲音響起: “李隊,陳姐,不好了,在你們三公裡外的千達廣場,秩序會的人用汙染琴聲影響了200多名群眾,他們已經全部昏睡!” “他們昏迷的地方離我們總部很近!還有獲救的希望,總部希望你們立馬趕過去,我們隨後就到。” 壓抑的氣氛被緊急情況打斷,李隊將燃到一半的香煙掐滅,臉色凝重道:“又是秩序會…行,我們知道了,小陳,開車!” 黯淡雨幕下,對友人的哀悼還未結束,黑色公務車便貼上便攜警燈,紅藍光芒閃爍,朝著下一處事故現場奔去。 …… …… 哢噠—— 伴隨門鎖轉動,顧離推門回到家裡,先是甩了甩雨傘上的水珠,然後才脫鞋回到家裡。 他的身體本就不好,比起同齡人來說更是虛弱。 之前沒傘的時候,他淋了很久的雨,現在全身的衣物已經被泡透,濕噠噠的頭發貼在蒼白的臉上,看上去狼狽又惹人心碎。 但心底那股之前被壓抑著的沖動,在他離開墓園開始就在難以壓製,仿佛一種無聲的催促。 這讓他並沒有顧及身上的水珠,直接抱著箱子來到客廳,將箱子打開後,看著裡麵靜靜躺著的兩樣物品。 第一件物品很是普通,就是父親那套被洗乾凈的警服,而另一件,則是一部通體漆黑的古怪手機。 “奇怪…這好像不是老爸的手機吧?” 拿起手機,顧離歪了歪腦袋,看到在手機的背麵,那裡有著一個手掌圖案的徽記,手掌的指尖飄舞著絲線,中間還有一隻張開的眼睛。 父親他一直用的都是華為,而不是這個看不出牌子的手機。 帶著些許好奇,顧離按下開機按鈕,屏幕很快便散發出幽幽冷光,並沒有密碼,直接解鎖。 而這部古怪的手機中,除去時鐘和日歷外,就隻有一個名為《新世界》的遊戲。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可能還會猶豫或者驚喜一下,但顧離卻遵循著心底那種莫名的沖動,直接點開了遊戲,黑色蠕動的字體在眼前組合。 [你認為,這個世界是唯一的嗎?] [自庇佑人世的太陽被諸位司辰之神分食,表裡世界的界限已然模糊,一切都在朝著不可知的深淵滑落。 厲鬼橫生,詭秘現世,眾生的惡意與恐懼將在另一個世界化作恐怖的實體,他們隔著模糊的界限,窺視著這個並不美好的世界。 世界將陷入漫長的黑暗動蕩,充斥著無數死亡與恐懼。 人類將成為神詭的養料,孩子們的歡聲將化作恐懼的悲鳴,生命之光將在眼中熄滅,山川破碎,水流斷絕,諸詭割據,分食世界。 你是甘願成為被屠戮的一員? 還是掌握力量,建立屬於自己的規則與秩序,成為新世界中高高在上的司辰之神,司掌世間? 如果您做好了準備,請選擇第一位神仆,利用他的軀體,為你探索另一個世界。] [所在區域,為世界mod‘紅月迷城’,危險度:低,原型:大夏鹽城,已加載完畢,是否進入?] 另一個世界? 隨著一個陌生世界觀的展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顧離看著那個從手機屏幕中投射而出的3d虛擬地圖,一時間有些呆住。 這張地圖與他現在所在的鹽城幾乎一樣,隻是殘破的不成樣子。 地圖幾乎是全黑的,唯有三處散發著白光,分別是他所在的小區,鹽城警察總局,還有她母親昏迷時正在教書的鹽城大學。 那應該就是目前可供顧離選擇的出生點。 顧離看著這超越常識的一幕,心中已然有了猜測和選擇。 他的父母是在同一天毫無征兆的昏迷,但昏迷的地點卻是不相同,父親昏迷前在警察局查案,而母親則是在她教書的大學中,和不少老師學生陷入的集體昏迷。 昏迷的人大多已經死了,但還有少部分人仍在昏迷。 如果三個出生點分別對應了自己和父母,那是不是說明,劇情中提到的新世界與老媽的昏迷有關嗎? 顧離不清楚,可老爸已經死了,他如果想找到將老媽喚醒的可能,就隻有眼前的唯一選擇。 伸手點擊了[鹽城大學]的出生點,下一瞬間,城市的地圖轟然破碎,一股強大的吸力直接將顧離的意識抽離身體。 隻是眨眼的瞬間,因為沒開燈而昏暗的客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被紅月光芒籠罩的十字路口。 這是…鹽城大學? 看著校門口,那塊布滿裂痕與紅色菌毯,旁邊還有一個殘破屍體的校名石,就算是有微笑木偶綜合癥的顧離,此刻都不自覺收斂了笑意。 這裡給他的感覺,很不好。
第1章 葬禮(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