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彌漫,霓虹初上。 從馬德全手裡拿過兩千塊後,吳非就沒再逗留,接下來的事不是他能參與的,他也不想參與,他怕麻煩,跟異淵管理局那幫瘋子沾上總沒好事。 騎著那輛外觀老舊,但一直保養的不錯的自行車,向著市中心晃蕩。 隨著命案現場的記憶慢慢隱入腦海深處,他的心情也漸漸變得亢奮起來。 霓虹之下車水馬龍,與酸雨前相比,現在最大的不同,就是人們大多行跡匆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變得疏離。 這也不難理解,酸雨那三個月,無數人受到異質汙染,變得瘋狂,失去理智。 可能前一秒還依偎在懷裡的親密戀人,下一秒就異化,全身腫脹,擇人而噬。 雖然現在這種事極少發生了,但有過這種慘痛經歷的人,大多會變得敏感、孤僻,內心的創傷需要一生去治愈。 吳非雖然也有類似經歷,但他飽受異瞳折磨,內心早已無比堅硬,更準確來說,是麻木,那些慘烈的景象,難以撼動他內心分毫。 轉過幾個彎後,吳非來到了他前半夜的居所——解憂酒館。 酒館不大,擺滿也就十來張桌子,好在一直沒有擺滿的機會,所以並不顯得擁擠。 昏黃的燈光下,隻有三張桌子坐著客人,音箱裡傳出老舊的歌聲。 人的心靈是需要慰藉的,哪怕再麻木的心靈,肯定有一片地方是柔軟的。 而音樂,通常具有直擊人心的神奇力量,隻不過現在更多人喜歡的是酸雨後新創作的那些音樂,那是更符合時代背景的,更能擊中現在人們的心靈。 解憂酒館恰恰相反,老板隻放酸雨前的音樂,所以基本上這裡的客人都很固定,都有著自己內心的執著。 吳非拉開凳子坐在吧臺旁,從懷裡掏出錢,數了一千塊拍在吧臺上,正在吧臺後麵擦拭酒杯的老板抬了抬眼皮,沒有急著收起錢,嘆息了一聲,“又去幫警署做事了?” 酒吧老板久哥是個光頭中年人,略顯肥胖的身材讓他顯得沒有任何侵略性,但擦酒杯的左手少了無名指和小拇指,好在對他的營生沒有影響。 吳非無所謂的聳聳肩,“不然還能乾什麼呢?這世道哪有什麼安穩。給我來杯威士忌,什麼都不用放。” 久哥打開一瓶威士忌,倒了滿滿一杯,然後推到吳非麵前。 “這杯我請你。這些錢扣除賒賬,還夠你喝兩個月。” 說完,久哥將那一千塊收起,丟入吧臺下的抽屜中,繼續說道:“老話不是說了嗎,好死不如賴活著,操蛋的太陽明天依舊會升起!” 吳非喝了一口,臉上露出難看的表情,“真難喝。誰知道那操蛋的太陽是真的還是假的。” 久哥無言,吳非每次都是用這句話殺死聊天,但他無法反駁。 “給你來一首灰色軌跡?” 久哥終究再次挑起了話題,他知道吳非喜歡這首歌,哪怕這首歌比吳非大了快二十歲。 “行啊。” 吳非再次喝了一口酒,這次似乎好了一點。 久哥關掉音樂,拿起墻角的吉他,低沉沙啞的喉嚨唱出滄桑的歌曲。 隨著歌聲,吳非的腦海裡開始有詭異的片段不停閃回。這些片段扭曲,難以名狀,時而是斑斕的色彩,時而是一些難以看清的物體。 吳非並沒有叫停久哥的歌唱,這和歌聲無關,是用了異瞳的代價。 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大口,褐色的酒液從杯中溢出,順著嘴角流下來,擦了擦嘴巴,腦海裡那些詭異的片段消停了一下,隻剩下斑斕色彩緩慢變幻。 他早已習慣了。 他一點也不想習慣,隻是摘除眼球的費用巨大,至少需要三萬塊,他目前隻有一千塊的存款。 一曲結束,久哥恢復了歌曲的播放,又回到了吧臺後麵,看著空空的酒杯,問道:“再來一杯威士忌?” 吳非搖搖頭,“太難喝了,按以前的吧!” 久哥麻利地擺出半斤白酒,四瓶啤酒,熱了一個漢堡幾碟小菜。 這就是吳非的專屬套餐了,看起來很怪,吃起來喝起來也確實很怪,但和吳非這個怪人搭配起來卻意外的和諧。 一直到淩晨四點,吳非才搖搖晃晃地走出酒館,看著依舊明亮的街道,隨便找了一個保障住宅樓便走了進去。 隨著樓道裡的燈一盞盞亮起,吳非跌跌撞撞地走到五樓,這差不多花費了他全部的力氣,還好501的門上插著鑰匙,不然他就要睡在樓道裡了。 擰開501的門,裡麵似是許久無人居住,黴味稍稍有點重,但對於吳非來說,有個地方能夠遮風擋雨就可以了,如果床墊再舒適一點,那將是巨大的幸運。 這套房是一室一廳,吳非關好門,將鑰匙揣入兜裡,穿過客廳,直接撞進臥室。 哇! 這張床不錯,一看就知道今晚可以有個好覺。 胡亂脫掉外套,把自己摔到床上。 舒服! 鼾聲漸起,床墊開始如同波浪一般,隨著打呼聲起起伏伏,這似乎讓吳非感覺異常舒服,鼾聲更大了幾分。 漸漸地,墻壁也加入了這波浪,變得柔軟,開始扭曲。 如同巨獸胃袋一般蠕動的房間讓吳非感覺安全,雖然他並不知道周圍發生的一切。 入戶門,門鎖輕輕轉動,很輕柔,像是溫柔的媽媽撫摸繈褓中的孩童一般。 “哢” 門鎖的轉動被阻止! 粗壯的鎖舌阻止了門鎖的轉動,門早已被吳非反鎖。 門鎖反轉,慢慢恢復到了原來的位置。 夜晚本該繼續沉寂,但是,一張慘白的手,從隻能容納薄紙片通過的側邊門縫伸了進來! 這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甚至是想象的手! 這隻白皙的手如同被壓路機碾壓過一般,比紙片還要纖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先是手掌,然後是手腕。 當整個手掌伸進來後,原本薄如紙片的手掌,像是吹了氣的白色橡膠手套一般鼓起,唯一不變的,是那慘白的顏色。 這隻手上下摸索尋找,終於,它握住了門把手,輕輕一轉,粗壯的鎖舌從門框收回到門內。 “吱吖~” 門開了一條縫。 門被輕輕推開,原本慘白纖薄的手臂血色浮現,迅速恢復原狀。 這隻手的主人邁步進門,頭部籠罩在黑色兜帽裡,看不清容貌,全身衣服都是黑色,完美地融入夜色。 轉身,關門,沒有一絲聲響。 黑衣人定身觀察了一下,確定了臥室的位置,邁步間,悄無聲息地來到臥室門前。 伸出已經和常人手臂沒有區別的手,握住臥室門把手,輕輕轉動,鎖舌收回,房門開了一道縫。 臥室仿佛是一個膽小的動物,被突然打開的房門所驚嚇,一下子就停止了蠕動,迅速恢復原狀,好像一切都隻是一個夢境,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停止蠕動的床讓吳非感覺不適應,就像是從柔軟的雲端掉落,不滿地翻了個身,嘟囔了幾句後,又睡著了。 吳非突然的翻身把黑衣人嚇了一跳,抬起的腳定在空中不敢落下,過了良久,見臥室內又鼾聲漸起,才舒緩了氣息,繼續向床頭走去。 一把全黑的匕首被黑衣人從腰間掏出,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匕首上,不反射一絲光芒。 黑衣人看著沉睡的吳非,彎腰,鋒利的匕首緩緩落下,直指吳非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