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中的光芒越來越微弱,最後飄渺到仿佛風中的燭火,搖搖欲墜。 水流刺痛著眼眸,可還是忍不住努力睜開眼睛,向著那縷微光伸出手,試圖攥緊那光。 最後握緊的隻有到處都是的流水,那光芒仿佛是遙不可及的繁星,可望而不可即。 或許……或許那真的是繁星吧,人又怎麼能夠得到星星呢? 認命似的閉上了眼,鋪天蓋地的便隻剩黑暗。 濃稠的黑暗好似一張巨網,緊緊的纏住了溺水的人,徒勞的掙紮毫無用處,她甚至無法哭泣,因為這裡早已被淚水淹沒。 肺裡灌滿水的感覺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痛苦……隻是無力的窒息感,冰冷刺骨的水流好像也逐漸變得溫暖起來。 也不錯? 赫墨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連將死的幻覺都是如此可笑。 “你是被選中的。”似有輕語自赫墨耳邊響起,如此的篤定。 漆黑的深水之中浮現出巨大的陰影,僅剩白骨的手臂探出,托住了不斷下墜的赫墨。 “你是我唯一的弈子。” ————— “!”赫墨從睡夢中驚醒,猛的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瑰紅的眸子裡滿是驚恐。 自己又一次做這個噩夢了。 赫墨搖搖頭,將那些光怪陸離的景象拋之腦後,從地上拾起來被摔得支離破碎的鬧鐘。 在夢中的胡亂掙紮打翻了鬧鐘,零件和齒輪摔了一地,看樣子這個鬧鐘大抵是沒救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鬧鐘將自己喚醒還是那個夢抵達盡頭了。 自從來到暮之城起,這個噩夢便如附骨之蛆一般纏著赫墨,夢中的景象模糊不清,隻有那兩句輕語印象深刻。 好像是無數人在竊竊私語,所有人的聲音無法混到一起,彼此獨立,卻又說著同樣的話語。 像是男人的咆哮,又像是女人的溫聲細語,有遲暮之人的嘶啞枯槁,又有孩童的稚嫩。 “你是被選中的。” “你是我唯一的弈子。” 兩句沒頭沒尾的話。 赫墨換上襯衫和短風衣外套,隨手紮了個鬆鬆垮垮的領帶,沉默的望著鏡中的自己。 那瑰紅的眼眸如同不見底的深潭,如此引人矚目,而緊閉的左眼卻留下了道豎直的疤痕,致使女孩隻剩獨目。 從第一次被那個噩夢驚醒後,赫墨便失去了自己的左眼,即使睜開也隻有片空洞。 這是噩夢留給她的饋贈,時刻提醒她那不隻是個夢。 而赫墨也確信自己是被選中的那個,在不久前,她還隻是個普通人,和這些鬼神亂力的東西扯不上半毛錢關係。 像所有普通人那樣憂愁著生活,在自己並不喜歡的工作上日復一日浪費時間,拿著不盡人意的薪水努力在名為“生活”的泥潭裡掙紮著。 而如今……自己也成了這些鬼怪中的一員了。 她的生活好似一枚硬幣,原本的生活突然被人彈起,翻了個麵落回桌子上。 至此,生活翻天覆地。 這裡是暮之城,魔鬼們所築的高塔,壘起了一座龐大的城市,充斥各種褻瀆世間的深淵之物。 常日與各種前世隻在傳說中流傳的扭曲生物相伴,也幸虧赫墨的麵部表情不怎麼豐富,才沒有被惡魔們看出什麼端倪。 其他人死後也會來到暮之城麼? 顯然不會,起碼迄今為止赫墨還未遇到處境與她相同的魔鬼……不過或許是她沒看出來也有可能。 難道混入狼群的羊會主動暴露自己的身份麼? 背起放在門邊的烏木琴盒,赫墨打著哈欠走出了家門。 “早安,小赫墨。”正在澆花的婦人笑容洋溢,向著赫墨揮了揮手,淡棕色的長發隨風微微飄動。 “早安,眀勞娜太太。”赫墨強行將那種“世界怎麼還不毀滅好像去死”的狀態趕走,強撐起了笑容,回應道。 雖然自稱為“太太”,可眀勞娜並非老態龍鐘的婦人,反而麵容姣好的宛如貴族世家中的小姐般。 赫墨猜不出眀勞娜的年紀,半點頭緒都沒,前幾天所謂的“眀勞娜”還是略顯青澀的窈窕少女,看這架勢過幾天真的會成為耄耋老嫗了。 在魔鬼身上什麼千奇百怪的事都有可能發生,赫墨已經見怪不怪了。 還好自己如今的樣貌相較於以前大差不差,沒有變成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少了隻眼睛也算能接受的範圍內,總比少了半個腦子強的多。 “沒吃早餐麼?”眀勞娜遞來個油紙袋,看樣子是早早就準備好了,“那就拿去路上吃吧。” “呃,有那麼明顯嗎?”赫墨一時語塞,她並沒將“餓了”兩個字寫在腦門上,可眀勞娜就是看出來了。 “有不開心的氣味。”眀勞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能聞到,你每天早上離開時都是這種味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想一早晨就不開心的原因隻有沒吃早餐吧。” “……”赫墨接過了油紙袋,看眀勞娜的眼神多了幾分敬意,然後就是十分標準的九十度鞠躬,“感謝您的好意。 幫帶早餐的這份恩情重如泰山好嗎! “以後大家都是鄰居了。”眀勞娜笑容越發明媚起來,“多互相關照才對。” 見鬼,魔鬼讀取人心的能力是靠聞的麼?赫墨深吸一口氣……卻隻能聞得到暮之城空氣中揮之不去的硫磺味,絲毫沒有什麼所謂“不開心的味道”。 難道說魔鬼與魔鬼的體質還不能一概而論麼? 遠處城中心的巨型鐘塔發出了如同轟鳴般的沉重鐘聲,即使是遠在西區的赫墨都能清晰的看見那宏偉的建築。 一聲聲鐘響傳徹了整個暮之城,將清晨還未褪去的幾縷困乏徹底驅散。 自從深淵學會那群自稱煉金術師的家夥們從人類世界中知曉了那該死的蒸汽能把壺蓋頂開之後,這座堪稱奇觀的建築便拔地而起。 他們用永不熄滅的“餘燼”代替原本的火苗,用靈魂代替流水,產生的巨大能源足以供給整座暮之城的需求。 赫墨曾經去過那裡參觀,無數靈魂在晝夜不停的火爐裡備受煎熬,哭泣和哀嚎不絕於耳,還不斷的有聲音蠱惑著赫墨縱身一躍…… 總之不是個好地方。 “要遲到了。。。”赫墨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匆匆告別,“還請諒解。” “沒事呀,真羨慕你們年輕人,每天都那麼有活力。”眀勞娜捂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