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真是……果斷啊。”渡憂對赫墨的印象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轉變,“我還以為你能猶豫猶豫。” “那還真是抱歉啊,讓姐姐大人失望了。”赫墨的眸中滿是委屈,可憐巴巴的好像被人丟掉的小動物一樣。 “呃,停停停。”渡憂沒想到赫墨的本質竟然是個爛話製造機,現在的新生魔鬼都這麼抽象了麼? “算拿你沒辦法行了吧。”渡憂嘆了口氣,張開手,數縷漆黑的絲線自她指尖落下,互相扭曲纏繞在一起,最終捆成了個小人的形狀。 魔鬼們所掌握的能力源於自身所流傳的血脈,被稱為“共鳴術”,例如赫墨就是個“黑血裔”,來自於“暴食”的原罪,蠅王,別西卜(Beelzebub)。 赫墨接過了渡憂遞來的黑線小人,“這是什麼?” “‘替罪人偶’,你可以理解為一個換位魔術,你隨時可以和它進行一次不可逆的位置交換。”渡憂解釋,“隻是換位,不要幻想著它能代你承受傷勢。” 赫墨盯著那個黑線小人,發覺它似乎還在不停的蠕動,改變著自身的樣貌……五官也越發清晰。 “真的麼?”赫墨還持著懷疑態度。 “光一個人偶肯定不行。”渡憂又扯出了些絲線,牽過了赫墨的手纏上手腕。 纏成一片的黑線質感不再像線,而是逐漸向著團不可名狀的粘稠凝膠靠近。 “好了。”渡憂打了個響指,忽然間赫墨麵前的女孩就變成了個玩偶,玳瑁做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赫墨。 “喏,就是這樣,觸發動作是一個響指。”渡憂的聲音同樣突兀的響起在渡憂耳邊,“你已經被我打上了標記,這樣你才可以使用我的共鳴術造物了。” 聽起來好怪,好像自己身上掛了個牌子,上麵寫著“渡憂所屬”一樣。 不太妙,赫墨的直覺這般告訴她。 “這個人偶好像變成了……變成了我的樣子,正常麼?”赫墨的聲音帶著些猶豫,畢竟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蠻蠢的。 “畢竟是你的‘替罪’,很正常。”又一個清脆的響指聲響起,笑盈盈的女孩重新出現在赫墨麵前。 “呃,不是不可逆的交換麼。”赫墨移開了目光,一個有著和自己麵容一樣的小玩偶還怪瘮人的。 “那是因為你的人偶隻是我的臨時造物,強度不足以承受多次交換。”渡憂解釋道。 “哦。”赫墨點點頭,就好像你不能指望公司裡的老員工,工作熱情能和剛入職的新人相提並論一樣。 “行了,別指望還有別的幫助了,地下城一層的小魔鬼該去迎接勇者了。” “渡憂。”赫墨忽然叫住了轉身離去的渡憂。 “嗯?”渡憂轉過頭。 “謝謝……”赫墨頗為認真的說道。 渡憂一愣,詫異的盯著赫墨瑰紅的獨目,發覺這真的隻是句感謝後長嘆了聲氣。 這個傻女孩或許真的把她當成朋友了,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放下了戒心。 根本不像以多疑所著稱的黑血裔,反而像……那些人類一樣。 “你這樣弄的我開始愧疚了。” “愧疚什麼……?”赫墨疑惑。 “沒什麼。”渡憂笑了起來,“別死了啊,不然我會傷心的。” —————— 赫墨發覺自己越發適應暮之城的生活了,而她對人類世界的留戀也日漸衰弱。 到不如說她從前那糟糕的生活本就沒什麼值得她留戀。 “祝好運。”赫墨獨立在宛如長廊般的橋上,輕聲自語。 末終之橋巨大的墨色投影顯現於她腳下,灰暗的橋麵燃起了黑焰,而周圍的景色被黑焰迅速燃盡,又如畫布一樣再次填充。 通往地上國度的大門洞開,由死者所壘成的長橋鏈接著魔鬼的居所與生者的世界。 等周圍躁動且不斷變化的色塊逐漸穩定下來時,赫墨周圍的景色已然改變,不再是熟悉的鏈接點,而是昏暗的小巷。 這也算某種意義的回家了吧,赫墨腦子裡突然冒出這種無厘頭的想法。 末終之橋是暮之城與現實唯一的連接,就像是連通兩個房間的門一樣。 赫墨經常想如果哪天這座橋壞掉了,這個世界會不會亂套,現世所有死掉的人靈魂都將變成孤魂野鬼,無法投入往生之海,而新的靈魂還在不斷誕生。 屆時,現世就會變成大海上的一葉扁舟,生者行駛在由死者組成的汪洋之上。 還蠻有意思的。 鉛灰色的天空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來,遠處的工廠倒灌著濃煙,將大地與天空連成一片。 雖然現在隻是黃昏時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那暮落時分的夕陽光芒透不過鉛灰的雲層,小巷中已顯昏暗之色。 這座城市誕生起好像就沒考慮過所謂的區劃,居住的小巷和工廠坐落一地,喧鬧的機械聲和轟隆作響的鋼鐵聲不絕入耳。 整座城市宛如死去怪物的屍骸,不甘心的凝視著宛如鐵幕一般的天空。 一座擁有上百萬人口的龐大都市,共計兩百多名守夜人一同管理著這座蒸汽之都。 赫墨還聽說在荒涼的地方,一個守夜人的轄區會是整個沙漠,而那名倒黴的守夜人隻能整夜對著風滾草與仙人掌發呆…… 不過以赫墨的想法來,聽著挺有意思的,每天都是獨屬於自己的時間,想做什麼都可以,什麼都可以不用想,什麼也不用管。 但在這裡,沒人能保留著屬於自己的時間,無數人一生奔波,可最後卻連個送葬的親人都沒有。 一個吃人的城市。 這裡是倫敦,所謂的“霧都”,這裡是英列維爾,殖民地遍布世界各地,被稱為“日不落”的偉大帝國。 赫墨不覺得這座城市有多麼繁華,比起她這座城市才更像是隨時都擇人而噬的魔鬼,建立在屍骸之上的高塔……住在上麵不會覺得心悸麼? 赫墨那實在是不盡人意的前半生都在這座城市度過,而後半生仍與這座城市為伴。 赫墨站在滿是灰塵的小巷之中,麵前是冰冷的高墻和鐵欄。 再往前就是下城區了,她無比熟悉的地方,末終之橋將她送到了她所有的回憶麵前。 赫墨整了整領帶,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