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所居住的博思特旅館位於百裡香街,之所以選擇這家並不是因為它像它的名字一樣是最好的,僅僅是因為這家旅館是斯普林菲爾德所有旅館中離教堂最遠的一家而已。 “白小姐您回來了?拉各斯卡特的風光如何?您要是再早來一兩個月就好了,那時候還有雞冠花和風茄可以看,現在就隻有一些龍牙草還開著花。” 剛一進門,露娜就聽到了連珠炮般的問候迎麵而來,對此略感無奈的她還是回以溫和的笑容:“謝謝您的關心勞瑞森先生,但這次我所看到的光景就足夠讓我感到驚艷了。至於更多的驚喜,那恰好是我下次假期再選擇這個地方的理由。” 與看守前臺的店員寒暄了兩句之後,拿到自己房間鑰匙的露娜便告辭離開了。 雖然她也很希望對方的熱情是基於自己的容貌,但是很可惜,相貌平平的露娜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就連小時候自己的師兄第一次見到她也隻是說了句『學者總是會有辦法的』。 而這位跟露娜年紀差不多的店員之所以會這麼上心,完全是為了對入住時鬧出的誤會而做的補償——對方把‘發育遲緩’的她當作了跑來惡作劇的小孩——是的,“發育遲緩”,露娜堅信她隻是還沒迎來屬於自己的生長期而已。 踏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間的露娜將門落鎖之後,就把自己扔進了床裡。 伴隨著耳旁響起的吱呀聲,露娜用力地伸了個懶腰,然後順勢發了五六分鐘的呆。 還沒等她放鬆夠,外邊的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 本以為隻是飄過了一大朵厚雲,但外邊逐漸變得喧鬧的街道還有自己體內開始開始躁動的魔力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 ‘是日食!該死!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驚覺不妙的露娜來不及起身,側身滾至床的另一側將藏在床底的小皮箱拖了上來。 愈發不安的魔力讓她花費了三倍於平時的時間才打開箱子裡的血肉暗扣,隨意將裡邊雜亂的衣物丟在一旁,露娜快速地翻出了一個用某種詭異的皮革製成的狩獵袋。 抓著狩獵袋的左手將皮箱連帶著其他雜物推開,右手在耳釘上一捏一擠後,反手將滲出的鮮血抹在了狩獵袋封口處的皮帶上。 不等緩緩卷起的皮帶自己打開,露娜三兩下就翻開了狩獵袋。 先從夾層的掛網上摘下一個帶骨質底座的黑色蠟燭,隨後又熟練地從最大的口袋裡取出了一張同樣怪異的皮革順手夾在了腋下。 接著她翻身而下,靈巧的落在地板上。 快速地辨別過方位,趁著右手拇指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再次擠出一點血液抹在燭芯上後,將燭臺放在了自己的西南邊——那是此時木星所在的方位。 順勢扭過身,沒有理會燃燒得越來越旺盛的蠟燭,左手熟練地單手打開那張皮革,在麵前的燭臺前鋪好,右手對著窗戶一揮,厚重的窗簾便迅速地拉上。 等到將腰包中已經開始劇烈翻騰的木盒放在皮革上暗紫色的顏料繪製成的法陣上後,露娜才靠在身後的床邊長出了一口氣。 ‘自己的話說得確實有些早。’ 看著靜靜燃燒的黑色蠟燭的火勢已達頂點,灰色的火焰穩定在了一根手指那麼大後,借助焰光完全平息了體內魔力的露娜伸著懶腰,一邊吐槽自己的粗心,一邊等待日全食的結束。 大概五六分鐘之後,隨著外邊的天色逐漸變亮,眼前的木盒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哎,在下次日全食之前,應該就能養到不怕‘黑’了,到時候就用不著這麼麻煩了。’ 確認日食結束之後,露娜隨手捏滅了蠟燭,將剛剛拿出來的東西重新裝回狩獵袋。隻是看到床上散落的衣物,總歸還是感到了一陣無奈。 看了眼時間,大概下午的四點三刻出頭,自己應該還夠時間沖個澡,畢竟換洗的衣服都翻出來了,之前訂房的時候還特意多花了不少錢訂了個帶浴室的。 很快,把自己脫光的露娜站在了浴室中,用手調試著熱水溫度的同時,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搖了搖頭。 平平無奇的樣貌,唯一值得稱贊的就是因為臉小而顯得略大一點的眼睛了,但鼻子上星星點點的雀斑又破壞了這僅有的優勢。 同樣“平平無奇”的身材,看不出任何發育的跡象。 這裡邊有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吃下去的絕大多數營養都被榨出來養活木盒裡的“小黑”了——這本來是她給她的貓起的名字,但是因為沒打過,隻得作罷——另一部分原因則是自己對身體的改造所留下來的後遺癥。 她的身上除了腹部有一條猙獰的傷疤之外,每一條肋間和四肢沿著骨骼的方向都有著明顯的疤痕,這些都是她在強化自身血肉時留下來的痕跡——除了最開始的幾條是由老師示範動的手,剩下的都是她自己用魔力控製手術刀做的。 再加上平時為了喂養小黑而在兩臂上留下的無數細小疤痕,讓此刻赤裸的她看上去異常猙獰。 也因此,身高一米五七看上去消瘦到最多不過四十公斤出頭的露娜實際體重已經接近八十公斤——這同樣是一種有效的偽裝——更致密的關鍵肌群為她帶來了更強的爆發力,完全放開手腳的話,她有信心跟阿波羅表現出來的強度正麵打上幾個來回。 不斷嘀咕著『有所得必有所失』和『學者總是會有辦法的』,露娜盡可能快地結束了充滿怨念的清潔工作。 等她擠乾長度剛剛遮住脖子的頭發換上一套乾凈的衣服之後,這個看上去仍舊沒有任何亮眼地方的亞裔小姑娘像往常一樣順手將浴巾蓋在鏡子上,回到了客房內。 看了眼剛過五點的時鐘,已經把皮箱收拾妥當的露娜想了想,還是從箱子裡取出了一個還算新的手工筆記本。 隨後拉出桌前的椅子,用夾在筆記本中間的鋼筆開始記錄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最蒼白的墨水也要勝過最強的記憶』,這句話是艾倫坡那家夥小時候經常用來教訓自己的,似乎是來自天漢國的一句俚語。 這麼想來,自己的師兄也是個經常說些奇怪話的家夥。 不過,他倒不可能是旅者就是了。 旅者那源自異界的靈魂本質使得他們除了“初夢”之外,再不會做任何的夢,也無法用任何方式進入或者連接幻夢境,更不可能成為一名操縱夢境的專家——而艾倫坡卻是其中稱得上實力強大的那一部分,甚至可以說是新艾伯拉肯名氣最大的“夢想家”。 看著因為自己瞎想而寫錯的文字,露娜輕輕劃掉之後,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筆記上。 『…… 正如前邊提到的,偽神義骸和偽神義肢極度異常的發育速度證明了它們背後存在的人工孵化的可能性,而養料的來源很有可能就是祭品的魔力和靈魂。 如果能確認焰中人的確是‘神秘’的話,那麼說明這個儀式很有可能是從奇異饗宴改進而來。這個可能性很高。 考慮到那個尚未孵化的靈魂的強度,保守估計有百分之七十五的祭品靈魂總量被浪費掉了,這一數據有些過大了。這說明這項技術還很粗陋,很有可能是在最近這幾十年裡才被開發出來的。 另外,作為設計出這個儀式的存在,不可能不會預計到日食前後對法術的影響。 這說明在正常情況下,星象並不會對這個法術產生質的改變,同樣也說明了我們的幸存跟日食無關。 而穿越事件從來都隻會是某個災厄的後果,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某個身份不明的第三方插手,導致了這一係列的變化。 較小的可能性是執行計劃的人中出現了叛徒。 …… 從代號為墨丘利的野生學徒(自稱)對待我的態度來看,學派學者的確不受野生學者的歡迎。 另外,從墨丘利在抵抗焰中人的上位汙染時所泄露出的氣息來看,他疑似是魔鬼的供養者,隻是無法確定究竟是某位真實魔鬼還是某個幻魔。 …… 這位阿波羅身上隱藏的秘密有些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的麵容看不出明顯的族裔傾向,隻能確定是某種歐羅巴白人,這意味著他絕不可能會是道士。 此外,他操馭浮沙的手段有些令人驚駭,以他控沙時所表現出的精細度和反應速度來看,如果他不是一個偽裝成學徒的高階教授的話,那就意味著他體內魔力的總量是一般學徒的五到八倍。 我寧願相信他的道士鄰居給了他一件傳說中的無限魔力戒指,反正那些離譜的天漢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 這三位旅者彼此之間似乎存在某種關係,這看上去是一個不錯的研究對象,但是可惜老師已經放棄旅者課題太久了。 而且好歹也算是共患難過的臨時朋友,反正以後再也沒機會見麵了,就放他們一馬好了。 ……』 抬頭看了眼墻上的鐘表,已經是下午的五點半了,意識到時間已經有些緊迫的露娜停下了筆。 吹乾最後幾句話的墨跡後,將筆記本重新收好,早已將行李收拾妥當的她拎起皮箱走向了房外。 ‘是時候跟這裡說永別了。’ 然而還沒等關門聲消失,露娜就急促地折返了回來。 她一臉尷尬地將收拾皮箱時被壓在被子下的木盒收回了腰包,四下確認自己的確沒有再落下別的東西後,再次關上了房門。 ‘怎麼會呢小黑,媽……姐姐我怎麼會不要你了呢。乖,等回家了姐姐就喂飽你。’ 安撫著有些躁動的盒中物,露娜沉重的腳步聲最終消失在了樓梯間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