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大夢誰先覺(1 / 1)

狄安娜手記 尤尼後生 7043 字 2024-03-17

臨近十一點的博思特旅店,迎來了一個不該出現的客人。   “白小姐?我以為您已經回新艾伯拉肯了。”正在跟另一個人交班的勞瑞森看到露娜走進來後,驚訝地說道。   “這都要怪德莉西亞的羔羊餡餅烤製的實在是太慢了。”露娜佯裝抱怨地說到,“托這個美味陷阱的福,我完美地錯過了今天的最後一趟列車。”   “這可真是幸福的不幸,但那家店的餡餅確實值得您多停留一夜。”勞瑞森麵帶微笑的回應道,“還是之前的那個房間可以嗎?”   “當然可以。”   簡單的登過記,露娜再次回到了她之前住過的這個房間,陳設和她離開時沒什麼區別,看樣子隻有床鋪換過新的。   仔細確認房間裡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之後,已經被一樁樁事情弄得有些風聲鶴唳的露娜才放心地放下皮箱直奔洗手間。   解決過生理問題,拖著疲憊身子的她摔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即便是壓到了胸口的傷口,也不過是哼哼了兩下而已,連換個姿勢的想法都沒有。   ‘今天實在是過於充實了。’   自從自我改造之後,她感覺自己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累過。   ‘好吧,可能還是幫老師處理那幾個最麻煩的實驗室更累人一些。’   “咕~嚕~”   ‘也許我該去趟前臺問問還有沒有什麼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   右手安撫著空虛的肚子,來自腸胃的抗議使她的思緒成功地轉移到了今晚的宵夜上。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暢想,疲憊的身體條件反射般地從床上翻落到地板上。   “白小姐,您休息了嗎?”門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好像是那個跟勞瑞森交班的店員,名字記得是艾薩克?   “有什麼事情嗎?”露娜警惕地回話道。   “勞瑞森先生臨走前讓我給您打兩壺熱水送過來。”雖然隔著房門聲音有些模糊,但是大致的意思還是聽得清的。   “稍等一下。”露娜答應了一聲,但並沒有放下戒備。   她保持著左手長匕首,右手探進腰包的姿勢,躡手躡腳地來到了門前。   借助貓眼看到走廊上確實隻有提著兩個保溫瓶的店員後,露娜才悻悻然地收起了手上的武器。   摘下防盜鏈打開房門,露娜一臉歉意地說到:“實在抱歉,艾薩克先生,剛剛我在收拾行李來著。”   “沒關係白小姐。”名字是艾紮克的店員並沒有糾正露娜的錯誤。   接過兩壺熱水,將開門前就準備好的50佩尼遞給艾紮克,露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到:“我晚餐吃得稍微有點早,現在肚子有點餓,能麻煩您隨便幫我準備點吃的嗎,艾薩克先生?”   “當然沒問題,不過您可能得稍等一會,大概需要十五分鐘左右。”又一次被叫錯名字的艾紮克體貼地回答到。   “十分感謝您的幫助。”聽到自己不用多跑一趟,露娜臉上露出誠摯的笑容,“如果您敲門我沒有回應的話,把東西放到門口就好。”   “沒問題。”   目送艾紮克離開,露娜關上了門,隨手在門上布置了一個靜音法陣。   ‘我還是有運氣不錯的時候嘛。’她一邊感慨著,一邊向桌子那走去。   順手從一旁提過皮箱,露娜抽出椅子在桌前坐了下來。   熟練地取出狩獵袋,翻出那張怪異皮革之後,她又從狩獵袋中找出了一個木碗和一把骨刀。   先將繪滿了褻瀆紋路的皮革在桌麵上鋪開,又從腰包裡把變得越來越不安分的木盒放置在了皮革法陣的正中,最後再把那個木碗挪到自己麵前。   忙完這一切後,露娜拿著那把骨刀,挽起袖子對準自己的左手手腕用力刺了下去。   她熟練地操刀避開肌肉紋理,挑破血管讓鮮血順著傷口流入碗中這個看起來就不太對勁木碗之中。   麵對仿佛化身為無底深淵一般不斷地吞噬著這些猩紅液體的木碗,猶嫌不足的露娜又在手腕上戳了三四個血洞才停下手。   就這樣無聊地等待了兩三分鐘,看到木碗已經裝滿,露娜控製著手腕處的肌肉讓傷口縮緊以便快速止血。   接著用右手蘸著殘留在皮膚上的血液,在木盒乾凈的頂麵上隨手一抹,就看到木碗中平靜的液麵詭異地出現了一個漩渦,而木盒的縫隙也被不知從哪兒來的血色液體所浸潤。   看著小黑老老實實地開始進食,剛剛放掉了自身將近一半血液的露娜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失血過多對正常人來說足以致死,但至少這個劑量對她來說隻是會感到乏力的程度而已。   看了眼墻上掛鐘的時間,她稍微猶豫了一下就邊脫衣服邊向著洗手間走去——她決定在吃飯之前擦洗一下身子。   十來分鐘之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披頭散發的露娜腳步虛浮地走向了床鋪。   ‘姐姐先睡一會兒,小黑你幫忙看好東西。記得別出這個房間,也別讓人打擾姐姐……’   含糊地給盒中物下了守夜的指令,再也撐不住的露娜一頭栽倒在床上,翻滾了一圈裹住被子後,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   入夜之後浮雲漸起,月色也變得晦暗難明起來。   昏黃路燈照射出來的光線,被密實的簾子攔在了窗外,這讓旅館房間裡充斥著濃厚的黑暗。   躺在床上的是回到了亞特蘭蒂斯旅店自己房間的拉斐爾。   他在告辭了露娜之後,先是把因認知混亂而迷失在賭場中的哈迪斯拖出了酒吧。隨後又雇了輛馬車,將兩個同伴先後送回各自的旅店。最後,身心俱疲的他才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旅店。   現在,操心又勞累的拉斐爾早已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之中,完全失去了對外界應有的警惕。   “……”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靜謐的房間裡開始出現了些許水汽,緊接著大量的透明液體也無聲地從破舊的地板縫隙中不斷地向外滲出。   很快,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便溢滿了整個房間的地麵,而些許清新的海腥味也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沒過多久,似乎是確定了房間的主人並沒有發現房間中的異樣,一團清水從潮濕的地麵上升起,迅速地凝聚成了一個看不清樣貌的人形。   這個不速之客先是確定了一下拉斐爾的樣貌,接著便靜靜地打量起周圍的一切。   椅背上隨手掛著一件風衣外套,裡邊的名片表明睡在這個房間裡的男人叫伯克·薩頓,是一名就職於新艾伯拉肯普瑞米提烏博物館的檔案管理員。   至於雜物,除了手杖中藏了一把仗劍之外,就隻有那把插在腰帶上的防身匕首能算作武器,而神話物品或是可以用作施法的神秘學材料更是一點都沒有。   房間同樣沒有進行過任何特殊布置——門口和窗邊的空瓶子都被這位挑剔的客人無視了,那些玩具也隻有在對付小偷的時候才能派上用途。   在確定沒有更多的有價值的東西之後,任務隻是探查信息的潛入者便打算離開這個無聊的房間了。   就在此時。   “唔……呃……”   身後突然出現的呻吟聲讓潛入者止住了的腳步,他回身看到床上的拉斐爾似乎陷入到了某種巨大的恐懼之中。   扭曲的麵容之下,是無意義的痛苦呢喃,全身上下不斷逸散的魔力更是說明了床上的家夥所遭遇的並非是普通的噩夢。   ‘一次‘夢魘’?但我明明沒有感覺到‘入夢’的波動,也沒聞到夢想家的臭味。是稀有的偶然事件,還是從他的思維中溢出的什麼東西引發的?’   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勾起了潛入者的興致,他退到房間的一角,靜靜地觀察起床上這個帶來意外的家夥。   深陷夢中的拉斐爾當然不會清楚房間中所發生的一切,此時的她正置身於一片破碎的星空之上。   無數迷幻的幕布浮現在她的四周,上邊不斷閃過的一幅幅畫麵之中,有她所熟悉的故鄉的回憶,也有這副身體主人所銘記的瞬間。   隨著畫麵變幻得越來越快,這些數不清的幕布變成了一團團讓人心煩意亂的白光,而拉斐爾的思緒也在光芒閃爍間被撕扯成一片片的拚圖。   閃亂的畫麵在她的意識徹底崩潰之前,就讓白光填滿了這片星空的所有空隙,整個空間也因此變成了一片令人不安的純白,而拉斐爾破碎的思維在這一刻則盡數凝滯。   無意義的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白光在同一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在她視野中的斑斕色塊,這是從極亮到極暗所產生的幻影。   待這莫名其妙的一切盡數平復,愈發遲鈍的拉斐爾眼中所剩下的就隻有令人畏懼的黑暗——雖然在這片純黑之中分辨不出任何輪廓,但她能感覺到,那黑暗的最深處,有著什麼恐怖至極的事物。   她明明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她卻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一切。   她看到了一團不斷翻滾的黑暗雲霧,看到了那雲霧之中不斷升騰的超脫維度極限的迷幻軀體。   她看到了這宇宙最純粹的本質,看到了萬物根源的混沌癡愚。   她看到了那不該被任何心智所見證的“原初的祂”。   拉斐爾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言語去形容那存在的形象,她甚至無法理解那存在本身究竟有多麼偉岸又有多麼渺小。   所有的概念在此刻都失去了意義,隻因“祂”既不知曉何為“概念”,也不明白什麼是“意義”。   在拉斐爾即將被無源的恐懼所吞沒的時候,將快要徹底迷失的她拉回來的,是回蕩在這宇宙盡頭亦是宇宙中心的廳堂之中的笛聲。   這笛聲是如此混亂無序,讓每一個聽到它的心智都躁狂不已。   而潛藏在笛聲之下的細碎鼓聲,更是讓所有的思考都為之停滯。   伴隨著笛聲和鼓聲而起的,是看不到卻又“看得到”的癲狂舞蹈。   這隻會帶來狂亂和瘋囂的“雅致”樂音和“明媚”舞姿,卻又如此地讓人著迷,讓人無法自拔。   深陷其中的拉斐爾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又或者自己早就已經瘋了,此刻的景致隻不過是自己難得清明時所看到的映照在眼底的殘影罷了。   在這幽邃的殿堂之中,拉斐爾的心臟隨著鼓點無節奏地律動著,血液在她全身亂流,四肢早已自顧自地揮舞了起來,就連皮肉之下的內臟似乎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誌,正在贊頌著從未有人聽說過的尊名。   ‘也許,還不賴?’   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心滿意足的拉斐爾,在這已經令她開始感到歡愉的樂音中,逐漸遺忘了一切,遺忘了自我的存在。   而她的心臟也在這歡宴之中跳動得越發狂熱,合著癲狂的節律,逐漸陷入毀滅的泥沼。   “咚!嗚!”   “嗚!嗚!咚!咚!”   “咚!嗚!”   “嗚!”   “咚!咚!咚!咚!”   “嗚!嗚!嗚!”   “嗚!”   “咚!咚!!咚!!!咚!!!!”   “嘭!”   在不存在的破裂聲中驚厥而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拉斐爾的四肢開始劇烈的抽搐,而從這最糟糕的噩夢中掙脫的他卻感到無比的迷茫。   他的身體茫然地張開眼睛,感受著被自己的汗水所浸濕的衣物和被褥,視線無意識地看向了角落裡的類人身影,直到那位客人在他麵前碎裂成一灘清水潑入地板不見。   但拉斐爾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的身體已經醒了過來,但他的思維尚未擺脫夢魘的影響。   不知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多久,被秋意浸潤的衣物那冰涼的觸感讓拉斐爾慢慢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而直到緩慢坐起身的他那無神的雙眼再次掃過潛入者消失的地方時,拉斐爾才後知後覺地喃喃道:   “有入侵者?有入侵者!”   終於回過神來的他下意識地想要遠離那個角落,然後便理所當然地從床邊摔落到潮濕的地板上。   肉體的痛楚終於讓他找回了自己的思維能力,意識到入侵者早已離去的他怔怔地回想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他想起了和朋友一起打開KP家大門後意識逐漸消失時的慌亂,想起了地宮中醒來時的手足無措,想起了被偽神義骸追逐時的絕望與無助,想起了即將離開鎮子時的希冀與失望,想起了自己身心俱疲地回到旅店倒頭就睡時的安足,想起了……   “好像做了場夢?   應該是有一場夢。   究竟是什麼夢呢?   應該是場美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