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裡安穿越一百五十天左右的時候,接了個“調查走私黃金”的任務,一查就是快三個月。 根據任務的描述,有一批非法黃金進入了科隆。 黃金數目不明,走私途徑不明,有的隻是模糊的概述,一度讓人懷疑,發布賞金的人是不是存心逗人玩。 科隆那麼大,尋找起來無異於大海撈針。 格裡安同墻花的大部分人一樣,不願碰這任務,費時費力,大概率沒有結果。調查時還容易被科隆警察廳盯上,進看守所住幾天。 有時間做這個,還不如多殺幾個把自己賣給魔鬼的“羔羊”,通過克勞迪婭拿科隆警察廳與科隆大教堂頒發的賞金。 最後決定接下任務,倒也不是格裡安認為自己的運氣有多好,能夠在城市麵積極大的科隆找到黃金。 而是克勞迪婭在原酬勞的基礎上,加了個格裡安無法拒絕的報酬—— “隻要你能查到一點消息,等你需要進行魔鬼改造的時候,我會給你介紹一個技術精湛的醫生,保證不會出現任何排異反應。” 就這樣,他接下了任務。 沒想到還真查出了點東西。 在七月下旬,一輛貨號為MSK25613的運輸火車進入科隆。表麵上,火車運輸的是工藝品和鋼材,實際上在二十節車廂中,有其中一節裝載的是黃金。 一個月前,他查到黃金已離開科隆火車站,開往目的地柏霖。 格裡安挺佩服自己的,才來異世界沒到一年,就跟本地人一樣,查這個查那個,遊走在大街小巷,與警察鬥智鬥勇。 這大概要歸功於他穿越前從事的行業,讓他能快速適應無序的生活。 細數起來,前世從事的行業比現在還危險,至少這邊沒大批量普及槍械,還沒有毒性很大的昆蟲。 “首先,我要推翻一下一個月前我得出的結論。” 格裡安的臉隱藏在煤油燈無法照亮的陰影中,笑了。 “那車黃金還在科隆,根本沒有去往柏霖。批出去的那條新貨號隻是掩人耳目,讓人以為黃金已經隨著工藝製品到了柏霖,但事實上,黃金的目的地就是科隆。嗬,這麼看來我的直覺還是挺準的,當時你讓我別查了,我偏要繼續查,沒想到真讓我得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確實挺不得了。還有嗎?” 克勞迪婭的眼睛裡出現了神采,又遞給格裡安一杯蘋果白蘭地。 這長相精致、身材高挑的男人對蘋果白蘭地情有獨鐘。 “確實有,但這條我並不能打保票,你就聽個樂子。”格裡安說,“我認為運送黃金並不是目的,這批黃金似乎也是在掩飾什麼。” “那你認為是什麼?軍火?” 格裡安右手上的擦傷被簡單處理了一下,很乾凈。 他握住克勞迪婭的手,認真說道: “我不知道,如果偏要我猜,我覺得跟魔鬼有關。 “科隆雖然別的地方趕不上柏霖或是暮尼黑,但對魔鬼的研究絕對是遙遙領先的,誰讓咱們這有科隆大教堂呢? “我記得第一個成功進行了魔鬼改造的人,就出自科隆大教堂,比聖伯多祿大教堂早了整整五十年,差點把亞歷山大六世氣死。亞歷山大六世要是知道他那出色的私生子,切薩雷·波爾加就是因為魔鬼改造失敗而死,怕不是真能氣死。 “距離《魔鬼改造學》誕生到現在快三百年了,保不準科隆大教堂又弄出了什麼新東西,需要正規渠道弄不來的魔鬼做實驗。” 克勞迪婭端起為自己倒的啤酒,與格裡安狠狠碰杯。 隻聽見噸噸噸的悶響,一紮啤酒下肚,爽極了。 “用工藝品和黃金雙重掩飾魔鬼,好麻煩。” 格裡安鬆開克勞迪婭的手,接著下巴,若有所思。“確實麻煩,本來我也以為是軍火。但你記不記得,今年五月份時候,有個跟從東方商隊來的瘋癲道士說,科隆在未來會有大災難,沒準他說的就是魔鬼。” 克勞迪婭記得這件事,一個神神叨叨的道士獨自來到墻花,偏要給在座的每一位算命。 除了克勞迪婭,大家連東方人都沒見過,更不可能見過道士,以為是變種魔鬼,抄起家夥就要打人。 多虧商隊的人及時趕到,才終止了即將發生的慘案。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你還信這個?那就是個瘋子,嘴裡沒一句真話。你可不能既侍奉上帝,又侍奉瘋子。” “別造謠我,我可沒侍奉過上帝。再說了,就算我想侍奉他也未必要我,十誡聽過嗎,我光是前三條就沒遵守。你也沒遵守!” “十誡?聽說過名字,內容不知道。” 這不怪克勞迪婭,自從《魔鬼改造學》誕生後,整個科隆擁有虔誠信仰的人就更少了。 用格裡安的話說就是—— 我送給魔鬼心臟,它會給我等價物,而上帝隻會讓我繼續贖罪! 工業革命開啟後,這趨勢在神聖意誌帝國更是繼續加速,一去不復返。 老百姓又不傻。 “十誡的前三條,戒煙戒酒戒色。”格裡安說,“克勞迪婭,你完成了幾條?反正我是一條沒完成。尤其見到你,我更沒辦法完成這嚴格的戒律了。” “滾滾滾,喝多了吧你。” “好吧我不逗你了。按理說,這麼大的事肯定得通過科隆警察廳,那可是一車廂黃金,於情於理都應該讓警察們去查,查走私貨可是他們的本職工作之一,無論走私黃金、軍火、收藏品還是別的什麼,他們絕對會有所行動。但事實卻是,科隆警察廳死人般安靜,反而是廳長通過私人渠道把這事扔給了下城區,那隻能說明——他們迫於某種壓力下,無法光明正大調查。” “等等,你是怎麼知道發布這條賞金的源頭是科隆警察廳。” 克勞迪婭從來不會告知任何人賞金的發布人是誰。 更別提在大多時候,她也不知道賞金的源頭是誰。 “還真是科隆警察廳啊。” “你!唉……你真該死。” 格裡安瞇眼笑著,挑了挑眉,拿起一塊蘋果叼在嘴裡,看夠克勞迪婭的罵罵咧咧後,一邊嚼一邊說道: “好了好了,我沒詐你,相信我。我要是詐你的話,能知道這事是廳長通過他夫人的情人下放的嗎? “說回正題,廳長那麼好麵子的人,為此事居然找了他夫人的情人,說明此事很重要。 “走私、無法明察、但必須查、放下麵子,這四個詞一出來,答案就很明顯了,這事就是科隆大教堂乾的。除了他們,沒人能讓科隆警察廳如此忌憚。” 格裡安的邏輯鏈很完整。 結合當下形勢,科隆大教堂跟當局的摩擦沖突愈發頻繁,他們走私魔鬼的可能性很大。 這聽起來很奇怪,魔鬼還能走私嗎? 當然能。 魔鬼的器官、魔鬼的屍體、活體魔鬼都是走私行業中最賺錢的項目。 “屈才了,真是屈才了。”克勞迪婭屬實被格裡安的調查能力震撼了。“你要是幫那些有點小錢的家庭婦女查老公出軌的證據,能比現在賺錢,危險性還低。” 說話的功夫,她就想到幾個報酬不錯的“抓情婦”任務。 “抓情婦”的報酬往往很低,這些中產階級的婦女總想花最便宜的錢,辦難度不小的事。 她實在想不明白,如果她們覺得出軌是樁大事,那就不該吝嗇錢財。 有本事去跟魔鬼砍價啊! 就知道跟可憐的中間商砍價! “我突然很好奇,”想到這,克勞迪婭脫口而出,“你要是跟魔鬼討價還價,能砍到什麼程度。” 格裡安不理解克勞迪婭的腦回路,怎麼就從走私黃金想到了與魔鬼砍價。 但他還是順應道: “沒試過,但聽你這麼一說,我突然很想試試。” 格裡安第一次知道魔鬼還可以討價還價時的驚訝程度,不亞於通過內部渠道聽說霍金喜歡看侏儒解方程。 一個流行的經驗,假如你想從魔鬼那換取無比的美貌,代價是走路時痛不欲生,仿佛有針線在腳底紮人。砍價就直接對半砍起,改成隻有睡覺時走路會感受到疼痛。 不要聽魔鬼說什麼“就這點酬勞,我得賠死”又或是“這已經是最低價了,我不能再退步了”,都是假的。 臉皮一定要厚。 厚道讓魔鬼罵你。 但下城區的大部分人對魔鬼有畏懼,不敢討價還價,甚至有的人還會被魔鬼忽悠,把原本等價的交換,改成不等價的,因此下城區成了魔鬼最喜歡光顧的地方。 這裡的人傻,酬勞多。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終於討論完“砍價”,從跑偏的話題逃了出來,繼續說起黃金。 沒辦法,跟關係好的人聊天,尤其是不那麼急迫的事時,話題總會在不經意間被岔開。 如果兩個人聊天時從來不會跑題,那就充分證明,你倆不熟。 “克勞迪婭,我是這麼想的。” 接連四杯蘋果白蘭地下肚,讓格裡安找回了熟悉的微醺狀態。 “我接下來調查的方向肯定是科隆大教堂,但我是個黑戶,進城還好,一旦再往裡探索,就有些難了。” 這應該不算撒謊吧?他暗自嘀咕。 格裡安·佐默不是黑戶,但我的化名雅各布·巴斯恩確是實實在在的黑戶。 “你在暗示我給你弄個合法身份嗎?” “你看著辦唄。” 克勞迪婭沒給出個確切的回復,沉臉看向格裡安,眼神凝滯,欲言又止,然後她動了起來,調酒、加冰塊,好像在思考什麼。 她突然壞笑起來,在格裡安納悶的注視下推出一份文件,讓格裡安自己看。 大概過了一分鐘,格裡安逐字逐句讀完信件,神色有些無語。 “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他抖著信件,就像發現了孩子早戀收到情書的家長,無奈又驚訝。 “原來你早在賞金發布的那刻,就知道黃金的目的地是科隆,我忙活了這麼久,居然都隻是在考核期?好吧,我能理解,畢竟這事情挺大的,科隆警察廳那邊需要考核也正常。” 聽到格裡安的反應,克勞迪婭終於憋不住了,她終於贏回一局,樂得仰頭大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看一個得意的人吃癟,太好玩了。 她笑了許久才緩過來,語調變得賤兮兮。 “哎呦呦,你生氣了?警察廳就是這麼要求的,先篩選,再把事情交出去,真是抱歉啊哈哈哈哈,聰明的雅各布先生,哈哈哈哈哈!” 格裡安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沉穩,深吸一口氣,然後淡定說道: “沒,情理之中的事,我早就想到了,真的,我說真的!別再笑了!再說了,你都給我報酬了,我有什麼可生氣的。” 他咧嘴笑著,從信件中抽出一張名片,上麵寫了一家黑診所的地址與暗號,顯然,克勞迪婭兌現了她的承諾,自己現在需要的,隻是一個安全的魔鬼器官來進行魔鬼改造。 忙了這麼久,他終於距離魔鬼改造近了點。 騙不騙什麼的,真的無所謂了! 真的! “所以我接下來需要做什麼?”格裡安問。 既然是科隆警察廳的任務,報酬絕對不會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很希望是一個絕對安全的魔鬼器官。 “你不需要再做什麼了,那邊跟我說,隻要我在十二月前找到合適的人就可以了。這不,現在也才十月末,暮尼黑還在舉辦啤酒節,你有一個月時間休息。等到十二月時你會去參加一個訓練,跨年夜正式行動。” “訓練?” “對,應該是貴族禮儀什麼的。雖然你現在的氣質跟下城區格格不入,但離真正的貴族可還差遠了。” “真的嗎?我覺得還好吧。”格裡安說著放下了二郎腿。 “光放下二郎腿可不夠。據我所知,你應該會在跨年夜那天,以一名馬上就要破產了的小貴族的身份,進入佐默侯爵的莊園參加宴會,麵對數不清的貴族。雖說是即將破產,但你的一言一行也需要規範。” 格裡安搓了搓自己的臉,神色有些古怪。 “你說誰的莊園?”他多希望剛才是聽錯了。 “佐默侯爵。他跟走私黃金的關係特別大。調查從他開始再好不過了。” “額……”格裡安仍抱有一絲希望,“就是那個經常出樞機主教的家族嗎?” “對啊,咱們這還有別的佐默家族嗎?” 媽的。 佐默侯爵……佐默……格裡安·佐默……嗬嗬…… 格裡安掩麵垂頭,裝作喝多了,頭發暈一言不發。 他很想罵自己是個傻逼,大傻逼,怎麼就沒想到佐默家族跟科隆大教堂的關係極為密切呢? 早點想到的話,他根本不會接這任務。 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