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微弱的光芒為墻壁披上一層薄紗衣,幾個在半空中移動的黑點吸引了梅迪瑞克·麥考林的注意。 是蚊子。 它們盤旋著,對梅迪瑞克虎視眈眈,突然,有一隻體型肥碩的蚊子向下俯沖,然後再次拔高,快速扇動著翅膀,逃離飛馳而來的巴掌。 “都十月末了怎麼還有蚊子。” 他把口袋翻出來,從中拿出一張攔截下的信件。被雨水蹂躪後,其上的字跡已不可辨認。 這是封寫給佐默侯爵的信件,除了能看清發出信件的地址是科隆下城區某街道,信件的終點是佐默家族的莊園,其餘的一無所知。 糟糕的雨!可恨的科隆! “哎,下城區,又是下城區,該死的下城區!墻花沒了,我在下城區的人脈全都毀了,我上哪去找人調查是誰發出的信件,總不能我自己去吧?算了,先睡覺吧。” 嘆著氣,梅迪瑞克·麥考林解開衣服,身上隻剩下內褲和背心,收拾起堆積如山、下午剛從室外收回來的衣服。除了工作需要的襯衫、西裝和領帶外,其他的一律放進了衣櫃。 等這些都做完,他走向床邊,習慣性搜了搜枕頭下,確認了左輪手槍仍在原處,才放心地躺下。 或許是最近太累了,每天都在為了那批走私黃金忙活,他忘記吹滅煤油燈便陷入了夢境。 黃色的燈光灑落在房間角落,呼嚕聲、風雨聲、雷電聲在整個房間裡回蕩。 忽然,不知睡了多久,他從睡夢中驚醒,仿佛聽到有聲音響起。 是有人要來襲擊我嗎? 作為科隆警察廳的線人,他雖從未遇到過類似的事,但曾經當過一陣私家偵探的他,以及來自警察廳的叮囑,讓他對黑夜的警惕性很高。 他雙眼緊閉,悄悄將手伸進枕頭下,握緊槍柄,有備無患。 按理說,他自認沒有仇家。 當私家偵探時,他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最勁爆的案子不過是一起馬戲團棕熊逃跑案件,連殺人案都沒接觸過的他,怎麼會遭到仇家呢? 做了科隆警察廳的線人後,他更是連私家偵探都不做了。 大多數事件直接利用人脈,自己當做個中間人,從中榨取微薄的利潤,以供開銷。 他雖總認為自己的哥哥好吃懶做、偷奸耍滑、不學無術,但他明白,手上能獲得那麼多酬勞不菲的訊息,從科隆警察廳那兒賺取勞務費,完全是借了哥哥的光——他的哥哥是科隆警察廳廳長夫人的情人。 這麼看來,哥哥還是挺有用的。 不僅給予自己極大的好處,也帶給科隆警察廳許多便利。 在外人眼裡,警察廳廳長跟夫人因情人之事鬧得特別僵,但其實這都是故意做出的偽裝,讓外人以為廳長與夫人不和睦。 這樣就方便廳長夫人通過情人,向自己發布科隆警察廳無法出麵,隻能一層層尋找委托人去搞定的任務。 尤其走私黃金,別說警察廳廳長無法露麵,凡是警察廳的職員都要與此事隔離開來,防止惹上事端。 梅迪瑞克·麥考林認為自己將這件事辦的特別好。 經由克勞迪婭選出來的雅各布·巴斯恩十分完美。 不僅單槍匹馬找到了自己,而且在這兒通過話術騙走了不少情報,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像貴族,更像佐默家的貴族,那雙寶石般的綠眸,跟佐默家族的成員別無二致。 可問題就是,墻花酒館被炸了。 他還去墻花附近看了一圈,滿目瘡痍,沒有一點好地方, 到現在,他上哪找合適的人呢? 嘩啦—— 窗子驟然開啟,寒風拂過,噗的一下,吹滅煤油燈 也不知是陰風吹得,還是沒了燈火的照耀,他脖子上的肌肉快速跳動,隔著皮膚也清晰可見。 科隆的風再大,也不會將窗子吹開,更何況他家的窗子今年剛換,不存在年久失修的情況。 他緊握槍把,再次確認確定槍已上膛,準備對著身後就是來一槍。 還未等他付出行動,隻覺得身子驟然變得涼颼颼。有人將他的被子掀開了! “是我,雅各布·巴斯恩。” 聽到這聲音,麥考林的驚恐瞬間轉變為欣喜,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 他本以為雅各布·巴斯恩死了,屍體就被壓在墻花的廢墟下,沒想到居然還活著,真是幸運。 看清來者後,麥考林止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雅各布·巴斯恩頭發淩亂地垂在額前,大顆大顆水珠順著發絲滴落,打在地上的聲音乾脆清澈,啪嗒啪嗒留下水痕。 整個人臉色蒼白,嘴唇緊閉,肩膀微微顫抖,衣服如同鎖鏈束縛著他的身體,拖著疲憊的步伐。可即便如此,他的雙眸散發著不服輸的意味,如同雷雨中誕生的戰士。 “沒事兒,隻是被雨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格裡安說。 “您還活……嗯?這小孩是誰?” 雖然煤油燈熄滅了,但他還是看得見,來者並非雅各布·巴斯恩一人,後者懷中夾著一個身著雨衣的孩子,看樣子隻有七八歲。 “格雷諾耶。”格裡安回答,“我實在想不到去哪了,先來您這住一夜。” “發生什麼了?” “說來話長,我先喝口水。” 格裡安放下格雷諾耶,拿起床頭櫃的水杯,將剩下的半杯水一飲而盡。 聽到格雷諾耶的敘述後,他跳窗就要離開,可一想到格雷諾耶與鹿頭魔鬼,他立刻抱起格雷諾耶,往下城區外跑。 寧可多折騰幾次,也不能掉以輕心。 經歷過墻花之夜後,他深刻理解了什麼叫做二十三如瘟疫,所到之處必將遭受苦難。就不說原本就在墻花裡的人,墻花周圍的房子都慘招毒手,無論今夜那群人又來下城區做什麼,離開那兒,準不會出錯。 “麥考林,我先問您個事。” 格裡安大口喘著氣,額頭上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 身上疼的不輕,一路從下城區跑到上城區邊緣,身上的所有傷口都裂開了。 “科隆警察廳知道三天前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知道,是‘二十三’炸的。但很遺憾,經過市長的指示,明天的報紙上會以煤氣管道爆炸為緣由結案,您說多厲害啊,多方壓力下,即便大家都知道是誰做的也無濟於事,誰讓咱們科隆都快成第二個教皇國了,皇帝陛下親自設置的警察廳都不太能插得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