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鄭這人啊(1 / 1)

如之奈何 路濘 5801 字 2024-03-17

第一槍是打到小鄭肩膀上了,他媽就在一旁邊,當時就昏了。自己地娃麼。小鄭跟石建群一輛救護車,比我爸隻晚幾分鐘進醫院。當時局裡怕……唉,趕緊把我跟我媽拿車拉來。我在路上說給我爸帶上一碗羊雜,開車那警察使勁按喇叭罵旁邊地車。   我跟我爸坐在那裡,被定住了。陸美英沉浸在回憶中,無法打撈,她不哭了。   手術室外頭都是警察,越來越多地警服,說是局長來跟院長還吵起來了,喊:你說嘛你要多少血,打電話,上人!我抱著我媽,她背是硬的,臉硬得發灰,可一聲都不哭,扇我:哭!你哭!就跟你爸死了一樣!我們坐在手術室門口,誰勸也不走,我媽說說我爸死不了,要是走了他就沒命了。那會兒倒安靜咧,一片警服。   唉,遭孽。我爸坐在那裡,煙灰落在瓷磚地上。   不說了,英,都好了嘛,你爸你媽,多好地人。我媽拉著我爸,穿衣服要出們。陸美英站起來:爸,媽,慢點啊。她再現的畫麵中,能看到滿身是血的嶽父,小鄭他媽昏迷著,還有腥膻刺鼻的羊雜湯,我暴怒的嶽母麵目不清,讓就無法聯係起與平日的關聯,還有那時我還不認識的、正在上學的陸美英,她也許剛剛和我交錯後,奔赴厄運。我抱著她,越來越覺得那一天一定也做了個夢,夢見所有事,因為懼怕而被我故意忘了。   要麼說我爸鋼呢,老漢厲害,能哼哼了先問小鄭咋樣。那時小鄭已經在外麵坐了兩天兩夜,吊針都是坐那兒打的。他媽醒過來也陪著,都不吃不喝。後來局長讓他看我爸,他進去跪到地上,咋拖也拖不走。沒辦法,局長來讓小鄭站起來,立正,給我爸站好。刑警隊誰挨過槍子兒?眼看著都快走了,一個晚上,啥都變了,這已經不是天天鬧著要調走地研究生了。我媽進來,叫小鄭出去,他就拿著吊針架子站到門口去了。她擦我爸頭發上的血痂,說:咋眼眶都爛了。她抱著我爸,把頭發都哭濕了。   這個“正傳”的版本跟當年傳言幾個實際差不多。我丈人中了一槍,又被刺了一刀,而且豁開了肚子;沒有榔頭,是拖拉機搖把;小鄭左胳膊的韌帶被子彈打斷,可以領殘疾證的。之後他的母親每年都來城裡,每次穿的乾乾凈凈,帶上能帶的出產,進門握著我丈母娘的手,不肯撒開:國棟,就是你兒。   後來,當小鄭是副隊長的時候,我丈人還是個普通警察,而且快退休了。   唉,那還不是因為我麼,我爸說我爭氣,替他報仇……   我抱著她,實在有些不想聽,疲勞。很堅決的把手伸到她的衣服裡,她不並沒有拒絕:一會兒就回來了。   不管,現在不是好好地麼。   那時,喝得盡興的老陸大概已經一覺醒來,打開電視看新聞聯播。我嶽母應該已經把麵條下鍋,如果不出意料的話,西紅柿雞蛋臊子已經炒好。蒜在這個季節已經開始有些辣,老陸胃不好,隻能少吃幾瓣。下一茬新蒜,得等到明年春天。屋子裡沒有陸美英的時光,他們知道,就是在隔壁,屋子裡也空落落的。我們盡興的從一種情緒出離,形同仇寇的撕咬,然後匆忙起身,送她出去的時候,爸媽也沒回來。藍色的車漆在夜裡還閃著光。陸美英說:爸媽今天走了多遠,咱去迎迎吧。   還是別開了,叫你弄地我,哼哼。   滾一邊去,那咱就走著。她挽著我,步履輕盈,眼泡還腫著。一陣風吹過街頭,我顯然有些不適應大起大落的折騰,發飄。一出小區。遠遠的,我們就看見他們坐在路邊,看小孩兒在收費的電動搖椅上咯咯地笑,還有一個等著玩兒的孩子,不耐煩了暴怒著哭。   不用再趕班車,還可以開著帶陸美英上山,去看看機場,想象我們的第一趟航班,還能一件件把東西搬回家。舉行結婚儀式之前,陸美英盡力要把家裡拾掇成自己意願中的樣子。她不怎麼進廚房了,我媽在裡麵慢慢拾掇,磨著磨著飯就做好了。不是甚遠,我爸更喜歡去我丈人那裡,帶著一塊鹵肉或者一隻燒雞,拎著一瓶酒,回來說:你丈人,棋確實一般。   我有時在,有時就小鄭一個人陪著。聽說是一回事,現實中他還是家常中的另一碼兒。接電話打電話,壓低聲兒,就幾句話,而且從未著急忙慌,總閑閑的,看來是在利用時間效率和帶隊方式上有一套。城裡小,也沒再出現另一個石建群那樣的。他見我還是那樣,絕對的謙恭而不是勉強應承,我則很不好意思,覺得哪裡不妥,不知從何說起。跟陸美英說起來,她讓我習慣:人家就那樣,你叫人家現在專門給你改個形式,也行,還是不熟,不真熟。   是,受不了那客氣,慢慢就自然了。   你才是我爸的兒,你就沒見過小鄭在單位,有瘮人毛呢。   看不出來,各有各的活法,你說,他是不是老覺得欠著你爸?   開始覺得是,到後來就不是,我爸,小鄭這輩子總有些自己心裡的疙瘩,咋說也排解不了,說深說淺,我爸乾脆不說了,他個子再高,心裡也是仰著地,他來吃飯,給家裡拿東西,用老彭的話說,跟敬神一樣,有些事說是說不清,就習慣吧,這不挺好麼,我爸趕緊脫警服退休,我再給咱生個娃,哎,還說呢,這咋有些不對勁了呢……   不會吧,每回都小心著呢。   就怕你喝了酒了,就一個娃,可不敢。   是是是,這絕對地。   不了解的事情,想想就過去了,況且自兩家相處以來,沒有虛設的那種協調,真真切切。陸美英家除了小鄭沒什麼人來,而小鄭每次來的那種鄭重在我看來也自然而然,說我們不熟就不熟,要說我們陌生,可我們又喝了那麼多次酒。他對我也肯定不是應付,是我想多了。   籌備結婚的那一陣子,小鄭沒少跟我乾這乾那的,說是叔交代的。那天,一個人到家裡來了。拎著酒、點心、水果,還有一軸畫。家裡就我們三個人,剛吃完飯。   鄭隊長,正好,咱弄幾個菜,吃了飯喝酒安生,先下麵。都這麼熟了,我爸也很尊敬這個親家的領導,穩穩地,牢靠。   張伯,啥隊長麼,不了,一會兒還有事呢,馬上就走。小鄭放下茶杯站起來。   知道你忙,那行,喝水。   哥,今天來是想來拜訪一下,這就辦事了,算個禮數。我們這裡沒這個講究,可能他代表了他們老家的講究吧:這畫,我同學畫的,現在也有些名氣了,我覺得畫得挺好,說我姐要結婚,他就給畫了一幅。說著,我們展開了卷軸。真大,得有快兩米那麼寬,不是牡丹就是芍藥,設色華麗,喜氣洋洋。   這好麼,這畫地好。爸媽看了覺得很滿意,就掂對著看在哪裡掛上。我明白,他們對這些無所謂,也許喜歡,也許是對小鄭盛情的回應,不過這個禮物的精心自不待言。   還是讓英看掛哪裡吧,咱不懂,但是確實美。   對,叫她看掛哪裡。我爸和小鄭卷起卷軸,接著喝茶。   哥,你看明天你有時間沒有,有個事兒咱倆一塊去辦一下。   有,我後天才上班,明兒就是來人把那快瓷磚換一下,裂了,有我爸我媽在。   咱這兒乾活的也是粗,這沒多少天就爛了,你們放心去,也不用我動手。踩著那塊碎磚,不仔細看也沒什麼紕漏,但新新的房裡有這麼一塊,確實不得勁。   約好了第二天上午,我和小鄭去建材城,在大門口碰麵兒。正是大家都開始買新房子的那幾年,城裡城外開始不斷有新小區蓋好,也到處開始拆老街道,覺得地方不夠用。據說寶塔都說好要放倒了,眼看挖到基座,才被省上叫停。街上的老人有怨言,說這是要鬧妖。不知不覺,很多地方變得不認識了。這就得說我們還是幸運,房價已經漲了不少。要不是買的早,這會兒的價格,就得多貸不少款。荒地上立起來巨大的建材城,裡麵家家生意都很忙,非常多的手藝人就在裡麵攬生意,江蘇安徽浙江口音各據一塊兒。裝潢已經被稱為裝修了,沒有正規的公司,都是自己找師傅一樣一樣的乾,也是熟人之間乾完這家乾那家。說也奇怪,城擴大了很多,到處又顯得人來人往得喧騰。   咱到這兒乾啥?不都弄完了麼。   走麼,再不遠就到了。小鄭幾乎一是是便裝,腋下夾著小皮包。時興有這麼個東西,有貴有便宜的,在我們這裡大部分是鱷魚牌的,幾乎都是仿製的。據說真假鱷魚張嘴的方向不一樣。小鄭這個沒牌子,刑警隊一人一個都一模一樣,上麵沒警徽。退二線享受副科級待遇的老陸沒有,沒趕上這撥兒,他不上班也沒人管。   我們進了一個很氣派的店,裡麵全是魚缸,五顏六色的。店員迎上來招呼我們隨便看,又很得體的閃在一旁。   哥,你們結婚,也不知道該買個啥,我姐喜歡看這個,不知道你喜歡不?我沒跟她商量,覺得也得你看好了。小鄭來回摸著大大小小的魚缸,那銘牌上貼得是“生態箱”。小的也上千,大的快一萬了。這價位,像他的作風,陸美英也肯定喜歡,就是太貴了。我打定主意,不能讓他花這個錢。   小鄭,都沒問題,都肯定喜歡,可這價錢,拿回去她會訓我。還是直截了當了好,我這就準備走。   哥,你等一下麼,我昨天去拿腳量了一下你家,靠邊上那一溜臺子邊上剛好放一個,旁邊還有插頭,你就拿個主意吧,家裡這麼大的喜事,給我這個機會。   這還不貴?這麼多錢,還有魚啊草啊,算了,咱走。   不是。小鄭壓低聲音:價錢得商量,最少先砍一半兒,沒有按標價買的。   那也不少錢呢,我看算了。此言一出,小鄭便有些回不上話來。我明白,他想給他姐個驚喜,我是能接受,可這鋪排也太大了,一個月工資才多錢啊。我趕緊拉著他往外走。   小鄭站在店外麵,顯得有些失望。肯定他覺得我平常不這樣,至少不會這麼乾脆的拒絕。為此費了不少心思,沒成想被我掃了興。確實,唯一的問題是價格,他能掙多少錢我差不多也能算出來。未能如願的小鄭笑得很勉強,還是頭一次這麼不自然,可還不好意思不聽我的。我是他哥麼。開車往回的時候,我們不再提這件事,總得說點什麼,我得多說,寬慰他。   小鄭,不要多想,你跟你姐,你得問他,不是撅你哦,一番好意地,就是直接弄回去不合適,你說呢?   那行吧,聽你地,再商量,本來想今天把這事辦了,你看這弄得,嗬嗬。   走,吃飯,想咋吃,咱走,能喝酒不?把這事放在一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馬上就自然多了。我想我很少拒絕過什麼,可這事兒,除了這樣沒別的選擇。   能啊,把張伯叫上吧?估計這會兒還沒吃飯呢。   我估計都做好了,中午了,乾脆咱倆吃。   小鄭提議到我家小區附近,先看老兩口吃了沒有,沒吃就一塊吃。小區門口有一家揪麵片我很熟悉,就這兒了。順著小鄭的意思,我先回家去,看已經在洗碗收拾了,也就沒說什麼。一愣神兒,看著小鄭用腳量出的那距離,應該就是那個最貴的,就是對折也得五千多,真不至於。   我跟小鄭在門口吃,他說把你倆都叫上,我估計都吃了。   哦,你倆吃吧,要想回來吃,我這就給你倆弄菜,吃麵,也快得很。   就在外頭吃吧,老王那個麵館,他在那兒等著呢。   過了端午,樹葉仍然乾乾凈凈,雨水洗了塵埃,風會再鋪上,樹的蔭庇上就是老綠了。預期的草坪,還隻是雜草斑駁,我的車看著新得耀眼。現在小區最多住了一半,大都上班去了,路上清朗,跟外麵亂哄哄的拆遷和新建隔出另一番狀況。拒絕小鄭的好意,我不是老陸或者英,小鄭還是跟他們商量去吧。那麼大魚缸,據說一條進口的魚也會很貴。   端起杯子我才意識到,這是第一次單獨跟小鄭吃飯,他是那麼有秩序感,我到店裡時菜都鋪好了:蔥拌羊心,糊辣羊蹄,芹菜木耳,蒜泥黃瓜。那套著塑料袋兒空著的不銹鋼盤子,肯定是等著上烤肉。酒已經打開了,這季節更適合來瓶沁涼的啤酒。   哥,我看你吃辣椒還挺可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