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夜幕漸漸退去,白日即將來臨。
雖然風雪依舊,天光卻已微明,不再是如漆如墨的黑色。
此時此刻,九聖山各方匯聚,風起雲湧。
或許就要圍繞著那道神意的降臨,不知多少宗師武者將會為此碰撞交鋒。
失敗者或將一無所有。
但勝利者最終能夠得到什麼,現在還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得清楚分明。
一道身影無聲行走在雪原之中。
卻並不是朝著巍峨厚重的九聖山而去。
反倒是背向大山,漸行漸遠。
衛韜氣機收斂如頑石,步法靈動如青魚,任憑周圍狂風呼嘯,大雪紛飛,都無法對其影響分毫。
如今的九聖山已經成為龍潭虎穴,再要往裡硬擠怕是神意沒見著,卻要被濺上一身血。
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神意就算再好,也要有足夠的能力才能將之拿到手中。
而以他現在的實力層次,遇到金帳王主,亦或是與金帳王主交鋒的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更關鍵的是,他其實並不知道神意到底有何用處。
臨下山時和寧道主一番交談,老人家似乎對這東西還有些抵觸,也沒有說太多。
隻是讓他在周邊查一查有什麼變化就行,不需要太過深入,萬事以自身安全為主。
一旦發現有什麼危險苗頭出現,就不要有任何猶豫,馬上以最快抽身離開。
衛韜在一條小溪旁停下腳步。
溪水清冽,水流湍急,就算是在天寒地凍的雪季,也沒有任何結冰的跡象。
他俯下身體,洗去一夜奔波沾染的風塵。
心中還在默默思索禪心所傳的法門。
“按照禪心的說法,黑暗之淵為陰,大梵生天為陽,黑淵之內梵天生,越想越和武道宗師的陰極陽生有幾分相似之處。
難道作為沒有智慧,沒有意識,甚至不知道有沒有本能的黑淵靈意,竟然還懂得自己修行,最終弄出來了陰極陽生?”
想到此處,衛韜取出一截通體漆黑的指骨,置於眼前仔細觀察。
觀神望氣、業火紅蓮全力施展,感知指骨內湧動的黑暗之淵氣息。
仿佛它就是一個信號接收器,能夠讓他在服務區外,也能和黑淵靈意取得聯係。
沉默片刻,他按照禪心所授法門,在經過昨夜不知多少次的推演後,開始第一次嘗試接引黑暗之淵靈意入體。
時間一點點過去。
衛韜立於溪邊一動不動,周身仿佛被一團黑霧籠罩,氤氳不定,朦朦朧朧。
大概百息過後,他緩緩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絲欣喜笑容。
“那位密教佛子竟然沒有騙我。”
“他所傳授的法門也沒有任何問題,竟然真的能讓梵天黑淵和平共存。”
“雖然還達不到梵中有淵、淵中有梵的程度,但可以讓兩者不再相遇就爆發沖突,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進步。”
“自成就橫練宗師後,金剛琉璃之上的境界終於被我撬開一道縫隙,可以向內窺探陰陽歸一的美妙之處。
雖然還需要繼續推演完善,但隻要能最終確定了正確道路,待到真正入了門,就能用狀態欄一路平推過去,直至達到最終的圓滿層次。”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白霧,低頭看著變得似乎與眾不同的幾根手指,輕輕觸之發出金玉交鳴之聲,麵上不由得浮現出欣喜笑容。
回想起禪心聽到他想要投入黑暗之淵時的喜悅表情,幾乎掩飾不住的顫抖語氣,衛韜忽然對其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有了幾分的理解。
黑淵行者越強,則黑淵靈意越強。
禪心身為密教傳道佛子,卻成為了黑暗之淵的卷顧者,在北荒之地莫說找人成為黑暗行者,幾乎都要成為人人喊打的對象。
而在北荒之外,境界修為高的武者有著屬於自己的武道真意,很難會對所謂的黑暗之淵生出興趣。
實力層次低的武者或許會有想法,但卻要從頭開始一點點培養起來,真正能收到成效還不知道要多少年之後。
所以說,忽然有武道宗師對黑暗之淵表現出極大興趣,而且迫不及待想要將之納入修行體係,禪心心中的激動可想而知,自然要毫不猶豫抓住這個機會。
如果是假的,他不過損失了一截指骨而已。
可一旦是真的,對於他正在做的事情來說就是巨大的助力。
“看來我低估了自己的影響。”
衛韜摩挲著手中冰涼光滑的指骨,一聲悠悠嘆息,“現在的我,對於黑暗之淵來說,幾乎能算得上是大客戶了,結果卻隻掰給我一截骨頭,這就是他們對於甲方應有的態度?”
“等下次再見到禪心,一定要把應得的好處要回來,像我這樣的宗師武者投靠,他不給一枚梵天金鑒作為禮物絕對說不過去。”
衛韜越想越覺得有些吃虧,甚至有種回去找人的沖動。
但僅僅片刻後,他忽然冷靜下來。
低頭注視著嘩嘩流淌的小溪,目光中閃過少許疑惑。
“溪水,似乎變得有些不對。”
“不知不覺間,它的顏色竟然從清冽透明變成了渾濁的灰白。”
“這種奇怪的感覺,竟然讓我莫名有些親切。”
衛韜心中數個念頭閃過,再看一眼灰白朦朧的小溪,陡然生出一個詭異的念頭。
“這條溪流,莫不是變成了弱水?”
“就算它不是弱水本水,也至少和弱水有著關聯,不然我絕不會有這樣親切熟悉的感覺,業火紅蓮也不會莫名變得靈動活潑。”
“如果真的是弱水顯化,也就意味著青蓮教也被這道神意吸引而來,為九聖山即將爆發的戰鬥再添幾分光彩。”
“按照紅蓮座下候補聖女綺君的說法,弱水並無固定之所,而是像山間的雨季溪泉,經常會變換自己的位置和流向。
而往生之地便在弱水的源頭,青紅紫玄四座蓮臺沉浮其間,這便是整個青蓮妖教的根基之所在。
所以說,我若是沿著小溪逆流而上,有可能就會直接來到往生之地,觸摸到真空家鄉的蓮臺至寶?”
青紅紫玄四蓮臺確實是無上至寶。
當初那尊臉盆大小的龍首,以及太玄山頂的破碎石碑,便各自為他提供了二十多枚金幣的進賬。
而方圓九尺、高度五尺的蓮臺一旦被狀態欄吸收,隻要其品相不是一觸即潰,已經到了瀕臨破碎的邊緣,無論如何也能提供三五十枚金幣的數量。
更進一步去想,四座蓮臺加起來,豈不是能有三位數的金幣收入囊中?
思及此處,衛韜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不過卻並不是去尋找溪水的源頭,而是要以最快速度遠離此地,至少在走出越來越濃的灰白霧氣前不會回頭。
弱水源頭、往生之地,畢竟是青蓮教的根基。
真要是不管不顧一頭硬莽上去,很有可能會遇到妖教聖女、青蓮法王,再加上散人使者、長老殿主,即便是金帳王主親臨,也得掂量一下能不能全身而退。
那麼,以他如今的實力層次,也隻好望蓮興嘆,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覬覦之心。
唰!
他剛剛起身,卻毫無征兆停住,剎那間由極動轉為極靜,就在一塊方石上默立不動。
眼中亮起澹澹光芒,童孔正中隱現猩紅火焰。
觀神望氣術和業火紅蓮同時施展,頓時驅散迷惘,將他拉回現實。
一道婀娜身影從溪水上遊緩緩走來,就在不遠處站定。
“你是紅蓮座下弟子?”
女子黛眉輕蹙,輕聲慢語,“但是,我以前為何沒有見過你?”
聽她說話的聲音,仿佛能夠直接撩動心弦,讓人聞之熏然欲醉,不由自主沉浸其中。
即便是以衛韜的心境,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沉默片刻後,他才緩緩說道,“這就是弱水嗎,你又是誰?”
“這條溪流並非弱水,而是因為我的到來,讓它生出了少許變化而已。”
她輕嘆一聲,“我剛剛感知到紅蓮業火,所以才現身出來與你一見,但看你的樣子,似乎並不知道我是誰。”
衛韜垂下眼睛,“我得巫尪前輩傳授業火紅蓮,他還說要讓我入往生之地,任紅蓮使者,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女子微微頜首,麵上閃過一絲恍然表情,“原來是月散人在外麵收的弟子,你叫什麼名字?”
衛韜想都不想,便隨口說道,“本人姓法,單名一個海字。”
“法海,倒是個磅礴大氣的名字。”
女子澹澹一笑,剎那間猶如百花齊放,給晦陰鬱晦暗的天氣增添了幾分鮮亮色彩。
沉默一下,她接著說道,“我便是青蓮聖女,你若想坐上紅蓮使的位置,還需要我的點頭同意。”
青蓮聖女?
紅蓮使需要她點頭同意?
衛韜心中一動,不由得認認真真看了她一眼。
乍看上去,她就是個年方二八的少女。
但仔細觀察的話,卻又無法確定她到底是什麼年齡。
有可能十幾二十歲,也有可能三四十許,給人一種朦朧模湖的感覺。
所以說,她的真實身份,很可能就是三十年前妖教亂世時期的青蓮聖女。
一念及此,衛韜也是有些無語。
昨天深夜,他躲在灌木石崗洞底參悟功法,被密教禪心直接找上門來;
今天早上,不過是在溪邊禦使業火紅蓮看了眼那塊指骨,就又遇到了妖教的正牌聖女。
讓他不得不萬分好奇,想知道那縷神意究竟有多大魔力,竟然能在九聖山附近聚集起如此多的牛鬼蛇神。
“怎麼,你不相信麼?”
女子悠悠笑道,“還是說巫尪沒和你提起過我?”
“我當然不相信你。”
衛韜收斂思緒,冷冷說道,“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聖女早在三十年前便不知所蹤,一直沒有現身世間。
更何況聖教居於往生之地,弱水源頭有著青紅紫玄四座蓮臺,你一個青蓮聖女竟然說自己能管到紅蓮的頭上,當真是好大的臉麵。
巫尪老師傳道授業,要保舉我成為往生之地的紅蓮聖使,結果你反對,你算老幾?”
】
停頓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也就是我即將成為聖教高層,必須要有相應的氣度,不然就憑你剛才冒充聖教中人的做法,就合該在這裡被我活活打死。”
“我……”
女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又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心中升起少許懷疑,卻又隨即將之置於一旁。
畢竟聖教秘傳業火紅蓮做不得假,能夠一口道出巫尪姓名的人也屈指可數,兩相疊加之下,他大概真的是月散人前段時間收下的弟子。
再看一眼這個年輕人,她眸子裡如若秋水瀲艷,莫名閃過些許笑意。
他最多不超過三十歲的年紀,似乎就已經天人交感,成就武道宗師,怪不得會被巫尪看重,不僅將紅蓮業火傳下,甚至還親口許諾下紅蓮使的位置。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他的性格,有些太過盛氣淩人,還有些不知高低的狂妄。
不過也可以理解,年輕人氣盛一點很正常。
尤其是二十多歲便成就武道宗師的天才,就該有舍我其誰、非我莫屬的心態。
待到入得教內,再慢慢引導調教便是,萬萬不可輕易挫傷了他的鋒芒。
隻是可惜了月散人,去年離開往生之地北上,卻是不知折在了誰的手中,直到現在都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青蓮聖女收斂思緒,緩緩說道,“隻要你對聖教忠誠無二,隨我返回往生之地得見青蓮,到時候別說是紅蓮使者,我甚至可以讓你更進一步,成為本教三散人之一。”
衛韜倒抽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坐上星散人的位置?”
“不是星散人,而是月散人。”
她搖了搖頭,“你既然習得紅蓮秘法,自然要接任月散人的職務。”
“挑撥離間,其心可誅!”
衛韜猛地踏前一步,黑袍迎風飛揚,獵獵作響,“月散人乃是巫尪老師,我怎麼可能去搶他老人家的名號!”
“月散人已經死了。”
“不可能,巫尪老師是由虛化實的靈境大宗師,天下有數的武道高手,又怎麼可能在春秋鼎盛之時突然死去?
而且他與我分別也才幾個月時間,臨別前說是要前往北荒尋找桂書彷留下的東西。”
說到此處,衛韜忽然閉口不言。
沉默片刻後才喃喃自語道,“難道說,他真的死在了北荒武者手中?”
“以巫尪老師的實力層次,能夠取他性命的,除了金帳王主,也就隻剩下金袍祭祀和四大上師而已……”
青蓮聖女澹澹說道,“不管是不是北荒武者出手,隻能說時也運也,月散人命當如此,我們縱然心有不甘,也隻能接受這一消息。”
“不過待到我和法王尋到降臨於九聖山的神意,便能補全三十年前留下的缺憾。
不僅可以重回巔峰狀態,甚至還能向前更進一步,臻至當初所設想的高度層次。
到了那個時候,不管是誰殺了我們的人,都要以鮮血洗凈鮮血,讓他們付出難以想象的慘痛代價!”
衛韜疑惑問道,“聖教有四色蓮臺,有往生之地,還有弱水環繞,那道所謂的神意,竟然有這麼重要?”
青蓮聖女微微頜首,“等你隨我返回往生之地,得見青蓮之後,便可以觀閱教中典籍,自然便會知道神意的重要性。”
衛韜還是有些不信的樣子,“既然神意如此重要,聖教這麼多年來為何不去尋找?
從西極到東海,從北地到南疆,天下之大,廣袤無極,難道就隻有這一道神意存在?”
“它們都不見了,誰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青蓮聖女陷入思索,“我隻知道百年前武帝斬滅了北荒梵天最後一絲神意,除此之外,就隻剩下了最近顯現的這一道。
當初武帝還說過,神意現,天下亂,吾等想了很久,都沒能悟透他這句話到底隱含著什麼意思。”
她抬起頭來,深深看了衛韜一眼,“月散人北上尋找桂書彷遺留的東西,或許也有可能和神意有些許關係。
可惜他卻功虧一簣,身死異鄉,不僅沒有將情報消息傳遞出來,甚至無法將屍身送回往生之地安葬。”
“還是不對,你說巫尪老師死了,難道他就真的死了麼?”
衛韜再次踏前一步,和衣裙飄飄的女子已然不足五丈距離。
“就好比你說自己是青蓮聖女,難道便真的是青蓮聖女了?
我還可以說自己是蕩魔祖師,真武大帝,這種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傻子才會直接相信。”
他步步向前,氣勢不斷攀升,“口說無憑,須有實證,隻要你能拿出來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我就暫且信你一次。
但若是拿不出來的話,就休要怪我手下無情,讓你命喪於此!”
“若是擱在三十年前,就算是天賦資質再高的年輕人,敢這樣和我說話,早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青蓮聖女說到此處,暗暗一聲嘆息,“不過聖教今時不同往日,我也已經不是當初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