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金剛(1 / 2)

異化武道 豬憐碧荷 19974 字 2024-03-17

最新網址: 大周以武立國,以戰開疆。

兩百多年前,大周太祖軍威赫赫,教門國師橫掃江湖。

自發兵之日算起,前後歷時十餘載,終於蕩平宇內,初立大周版圖。

隻是連年征戰,多場交鋒,導致兩人體內積累暗傷重重。

因此縱然有著超凡實力,他們也在立國不久後先後崩逝,無論多少靈丹妙藥都未能保住性命。

此後太宗即位,經過短暫休養生息,又與北荒南疆征戰不休,兵鋒所指戰無不勝,開疆拓土無往不利。

直至來到極北冰原,迎麵撞上金帳籌謀已久的梵天大醮,打得雙方兩敗俱傷,一戰過後精銳盡沒。

太宗本人亦重傷而回,數年後便追隨大周太祖而去,留下年幼皇子繼承大統。

因此便有了外戚顧命爭鋒,朝局幾經動蕩,再傷國本元氣。

其後終於穩定下來,天下承平日久,漸漸文恬武嬉,一點點失去了立國之初的精神銳氣。

又經過數次天災內亂,外族復起之戰,地方節度使趁機坐大,大周朝廷逐步失去了掌控一切的能力。

直至一個少言寡語,從不被人看好的皇子走出府邸,壓倒其他早早顯露崢嶸的兄弟,在當朝權臣與各地節度使的一致默許下登上皇位。

提線木偶般度過了數年時光,當時的印章皇帝忽然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先定中樞朝堂,再鎮教門地方。

待到將內部事務完全理順之後,他又將目光轉向了蠢蠢欲動,烽煙四起的邊疆。

殺破西極,平定南疆,踏碎金帳,甚至一路打到極北玄冰海上。

其武功之盛,還要超越了立國太祖、定國太宗,因此廟號被後輩尊為武帝之名。

“天下之大,武者眾多,其中又有武帝橫壓一世,多少宗師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逾越之舉。”

“西極藏劍閣自認為邊遠之地,劍道宗師又有不服壓製管教的鋒銳之氣,因此便被武帝殺得血流成河,此後很長時間內不要說鋒銳意氣,都沒剩下多少人活著可以喘氣。”

“南疆作亂,烽煙不斷,結果短短數年時間,便被一戰而定。

不知多少部族上師被迫走出大山,跟隨大周軍陣北上,從南疆一路殺至北荒。”

“緊接著便是武帝踏破金帳,擊碎梵天大醮,斬滅了大梵生天僅存的一縷神意。

其後更是一路不停追殺,直至闖入玄冰海深處,最終才在數月後班師回朝。”

與寧道主、倪師姐等人聊天的內容一一在腦海中浮現。

衛韜微微低頭,看向自棺槨中緩緩走出的那道身影,一時間甚至有些不自覺的失神。

如果這位真的是大周武帝,其身形樣貌卻是和他一直以來的固有印象有著極大差別。

衛韜又看一眼,無論如何都難以將這個有著蒼白瘦削,甚至是文弱麵孔的男子,和百年前橫壓當世、舉目無敵的天下第一高手對應得上。

如果忽略掉那些腐朽衰敗的氣息,隻看其身形樣貌,或許被稱之為文帝才更加合適許多。

“眠龍鎮,這名字起的倒是不錯,誰都沒想到下麵竟然真的埋著一尊真龍。”

“環繞在武帝身邊的幾人,似乎和承載黑淵靈意的密教屍體有著幾分相似之處,不過環繞在他們周身的,卻是比黑淵靈意更加令人心悸的一道神意。”

“靈意和神意,兩者一字之別,卻又差之甚遠,其中究竟有什麼不同,現在還不得而知。”

“神意現,天下亂。”

衛韜腦海中轉過諸多念頭,再次品味著這六個字的含義。

心中忽然升起些許明悟。

武帝當年踏破金帳,斬滅大梵生天神意後,或許已經感覺到了什麼。

所以他後續進入玄冰海,自然不是為了觀雪賞景,而是為將來身後事進行了一番布局。

若玄冰海神意不現,則說明北荒一直被牽製無法輕動。

就像是四十年前的金帳南下,便是在玄冰海的亂局攪擾下以失敗而告終。

而神意動了,則意味著玄冰海被北荒金帳擊潰,甚至已經到了難以維係的境地。

由此也不難想到,一旦北荒經過休養生息恢復過來,很有可能就會積聚力量再次南下,自此將大周陷入刀兵戰火之中。

或許這就是“神意現,天下亂”說法的來源。

一念及此,衛韜轉頭看向金帳王主。

果然發現他麵色陰鬱,周身氣機凝滯不動,比剛剛與玄武道主交鋒時更顯沉重。

金帳王主立於裂隙邊緣,深吸一口沁涼空氣,又重重將之呼出。

他本該退走,卻又不能退走。

因為他懷著必勝的信心,從玄冰海追尋著那道神意,在一路南下過程中不斷蓄勢,來到九聖山附近時,幾乎已經將精氣神意與大梵生天融為一體。

更重要的是,隨著修行日久,尤其是成為北荒之主後,他對於梵天靈意的感悟與把握早已不是當初的懵懂無知,而是有了極深的理解,走上了一條充滿坎坷,卻又能通向更高層次的道路。

金帳王主清楚明白,有的時候可以退,有的時候卻又不能退。

就像是此時此刻,在不該退的時候退了,那就是一泄千裡,甚至連自身都要被梵天靈意拋棄。

“所以別人能退,吾此行乃是秉承梵天之意而來,卻絕不能退。”

金帳王主低頭俯瞰著那道緩緩步出棺槨的身影,眼神在這一刻變得冰冷肅然。

哢嚓!

他握緊暗金斧柄,與梵天神斧氣機相連,仿佛變成了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

就在此時,忽然哧一聲輕響。

伴著濃鬱的血腥味道,在金帳王主身後悄然蕩開。

金袍大祭司麵色安詳,雙手掌心相抵,十指各自向上,結成猶如青燈火焰之印訣。

而在這道法印之中,還有一顆微微跳動的心臟。

“吾以吾心,祭拜梵天,接引靈意,眷顧吾王!”

金袍祭祀跪伏於地,雙手高舉。

啪!

心臟陡然碎裂,鮮血碎末四散飛濺。

一道璀璨金光自蒼穹之上垂落,筆直映照在金帳王主周身,仿佛將其變成了一尊黃金雕刻而成的神像。

金袍祭祀雙手無力垂落,軟軟倒在地麵。

數步外的雪地,密教寂元上師盤膝端坐,眉心黑氣繚繞,與一抹金芒纏鬥不休。

似乎是在他跌入裂隙後,受到晦暗霧氣侵蝕所受暗傷,直到現在都沒有恢復完好。

寂元驀地一聲長嘆,便在此時睜開眼睛。

他麵帶微笑,雙手合十,“請王主承接老衲之靈。”

哢嚓!

寂元雙手分開,一指點在自己眉心,一指引向前方。

嘭!

毫無征兆的,他上半邊頭顱陡然炸開,血肉骨屑平鋪地麵。

又有兩顆晶瑩剔透,散發著瑰麗光芒的血滴,內裡蘊含著磅礴湧動的生機,自其指尖無聲無息飛出,悄然沒入金帳王主雙臂之中。

金帳王主猛地抬頭,身形膨脹變大,體表金甲覆體,與當初的荒辰極為近似,卻又比之強大了不知多少層次。

金冠袍服的文弱男子就在此時抬頭,一雙眼睛仿佛無底深潭,並未落在金帳王主身上,而是仰望天空,看向了梵天靈意降下的源頭。

披掛重甲、手持雙錘前代王主緩緩踏前一步,周身散發著濃鬱的腐朽死氣,緩緩自裂隙之中走出,朝著金光最盛處而去。

漆黑裂隙對麵,齊太全身形一動,閃電般撤出數丈距離。

與悄無聲息出現在近前的元祖師相對而立。

稍遠一些的地方,衛韜沉默注視著結伴而至的陽極橫練宗師,感受著前後左右已然被鎖定的氣機,精神意誌凝聚一處,周身力量融為一體,等待著即將來臨的恐怖沖擊。

巨大的壓力下,他的思緒卻再次飄飛。

思考著一個剛剛想到的問題。

衛韜有些疑惑,如果說神意現,天下亂針對的是北荒梵天,為什麼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囊括在內。

剛剛深入感知那具開棺而出的軀體,他認為武帝是真的死了,而不是真靈尚存的以屍還魂。

那麼,此時所發生的一切,莫非意味著武帝死前留下的布置,或者說是支撐著他這具屍體的執念,真的想要殺盡天下武道宗師?

不管大周內外,南疆北荒,甚至是東海西極,隻要是跨過了天人交感的那道門檻,都被列入了該殺之人的行列?

退一步去想,就算是都是該殺之人,至少也要抓住主要矛盾,先將北荒金帳的高手盡數屠光,然後再關起門來處置自家的事情。

轟!

地麵震顫,陡然沉降。

兩尊升高過丈,猶如鐵塔的僵硬身體,已然來到近前,就在十步外停了下來。

他們麵無表情,一動不動,仿佛在等待著出手的指令。

衛韜便在此時收束思緒,將注意力投注到了兩個陽極橫練宗師的身上。

禦使觀神望氣、業火紅蓮,仔細觀察著他們內斂到極致的氣機。

片刻後,他瞳孔收縮,內裡若隱若現的猩紅火焰也為之一動。

梵天靈意為陽,黑淵靈意為陰。

在這兩尊強橫身軀內還留有深深的印記。

不過,也隻剩下了印記而已。

既然左右護法金剛已死,縱然肉身不朽,真靈卻已不存,自此便無法再承載足夠的梵天黑淵靈意,因此也就無法支撐起他們陰陽歸一的橫練之軀。

但是,衛韜卻隱隱發現,兩人確實還是陰陽歸一的層次。

準確來說,是兩具可以自主行動的橫練之屍。

這一發現,甚至讓衛韜有些理解不能,到底要怎樣才能做到這一程度。

孫洗月衣袂飄飛,白雪環繞,仿佛要乘風歸去。

她依舊立於原地不動,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道彎腰駝背的身影。

這是一個老太監,雖然身著鮮紅衣袍,卻又隱於黑暗風雪之中,讓人不自覺地就要忽略他的存在。

就像是在深宮內苑,皇帝不需要的時候,殿內仿佛不存在這個人,一旦有事招呼,卻又能在最恰當的時間,出現在最合適的地點。

孫洗月垂下眼睛,一聲悠悠嘆息,“之前在查找關於武帝陛下的情報時,我便對常聞其名,卻難見其人的影公公很有興趣,想要以前輩所修功法驗證自身不見不聞。

最終卻是一無所獲,竟然沒能找到相關的隻言片語。

晚輩本已經打算放棄,沒想到卻能在今夜得見前輩真身,當真是幸運之至。”

眠龍鎮內,幾方對峙不動。

戰鬥雖未開啟,氣氛卻已經無比沉重。

或許隻需要一點火星,便能將一切盡數引爆。

北風挾裹冰雪,呼嘯穿過山林。

洪舜峑隱於密林深處,麵上沒有一絲表情,死死盯著霧氣彌漫的裂隙。

他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

壓下意識深處湧現的沖擊,至少保持住了心境的平穩無波。

與此同時,洪舜峑心中升起極大疑惑。

如果武帝的屍體就在這裡,那麼在玄州皇陵內的,難道是一座空棺?

還有位於屍體之內的那道神意,竟然也和他曾經感知過的有所不同。

這樣一來,洪舜峑頓時生出退意,不想再繼續趟這潭渾水。

他從不高估自己的悟性和實力。

在他看來,即便是已經將半邊身體擠進了法境,那也是因為四象殿大量資源所致,和其本人的天賦資質其實沒有太大關係。

或許換了其他人一樣的待遇,可能早已經成功領悟法的境界,而不是像他這般年紀過百還在靈境巔峰徘徊不定。

他能夠達到此時的成就,活得一百多歲的高齡,就是參透了一個茍字。

沒有太大把握的事情不做。

可能危險的事情更是不做。

隻有活得長久,才能站得更高,走得更遠。

百餘年來,他見過不知道多少強者因為過於自信而命喪黃泉,或者是傷到了根本再無寸進,落得個無比淒慘的晚景下場。

所以說謹言慎行無過錯,小心駛得萬年船,該低頭就低頭,該溜走就溜走,就能在大難來臨時救上自己一命。

如果不是怕一動之下可能引起連鎖反應,他或許早已經有多遠就逃出多遠,最好是直入京城四象殿不再回頭。

洪舜峑想到此處,心中忽然有些感慨嘆息。

同時莫名生出了讓他痛苦的明悟。

“我所領悟的法,乃是化神噬靈、外物歸虛,以吾之心意為根本,將其他一切泯滅排斥。”

“但是,直到再次見到武帝陛下,感知到陛下生殺予奪、唯吾獨尊的精神才知道,我之所以遲遲不能邁出那一步,根本原因竟然還要落在自己的心意上麵。”

“缺乏非我莫屬、堅剛不奪的精神意誌,又怎麼可能排除其他,外物歸虛?”

洪舜峑一念至此,不由得有些怔怔出神。

一時間陷入糾結遲疑,不知道到底是要走,還是該留。

就在此時,突然一道鋒銳至極的寒光自林內蕩起,剎那間周邊風雪都為之沉凝停滯。

也打破了眠龍鎮內外的沉悶死寂。

藏劍閣大劍師反握劍柄,緩緩拔出背後三尺青鋒。

毫不掩飾心中升騰的殺機與劍意。

“今夜能在九聖山內得見先賢長老劍道真意,便是弟子天大的福分。”

“弟子夜殤,半生養劍悟道,修劍做人,求的就是任憑千般艱險、萬般阻礙,兀自一劍斬去的快意。”

“所以今夜當先破長老劍意,再斬武帝之屍,也算是為西極劍閣報仇雪恨,一洗前恥。”

叮!

眠龍鎮內,披發負劍的女子微微一動,一點點抬起沒有任何靈動的眼睛,充斥死意的眸子被那道劍光照亮,反倒是多出了少許明快的氣息。

緊接著又是叮的一聲輕鳴。

在抬頭做出回應的同時,她一手負於身後,開始有節律地敲擊著劍鞘。

叮叮響聲不停回蕩,連成一片。

而在劍鞘之內,一道劍意猶如潮水不斷漲落。

而且每敲擊一次,劍意便增強一分,仿佛永無止境般向上無限拔升。

眠龍鎮內的對峙還在繼續,似乎戰鬥便要在鎮外林中開啟。

“藏劍閣都是些瘋子,剛才毫無征兆就朝老夫出手,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想主動上前迎戰。

這幫家夥不管是活著還是死了,就沒有一個正常人存在,簡直就是不瘋魔不修劍的典範。”

“神意雖好,那也要有命能夠拿到。”

“吾今夜先觀法境宗師交鋒對決,後又遙感體悟大周武帝人與神交的氣機,此次九聖山之行也算是功成圓滿,沒有留下太多遺憾。”

青蓮法王手結雙蓮法印,整個人仿佛脫離了所在環境。

他沒有任何猶豫和遲疑,向後輕輕一步退出。

“往生之地,真空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