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從夢境開始,然後在清醒時也會有偶有妄念出現,耳畔常會響起竊竊私語,讓我們前來北荒,指引尋找追蹤貍類留下的氣息,還要迎接他們的到來……”
衛韜默默聽著,從頭到尾沒有打斷。
按照苜璃所提到的祭祀時間去推算,大致和神意自北向南而來在同一時期。
或許他們的祭祀還要更往前一些。
再結合九聖傳人蘇醒,怪物貍類顯形,不禁便讓他有些疑惑,百年前武帝所說的“神意現、天下亂”,到底是以什麼作做為的判斷依據。
原本他隻是單純認為神意顯現,就說明玄冰海被金帳擊敗,之後北荒沒有了後顧之憂,就能傾盡力量南下,對大周造成很大的威脅。
但帝屍在眠龍鎮復起時,所說的三句話,卻隻有半句和北荒有關。
尤其是關於上蒼造亂的說辭,讓人不得不想得更多,卻又無法從帝屍口中得到真正的解答。
衛韜緩緩收斂思緒,朝著安靜等待的苜璃招了招手。
她當即靠近過來,雖然長袍覆蓋下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卻還是站在了他的身前。
“別怕,讓我給你檢查一下身體,看看你有沒有什麼……”
衛韜話說一半,忽然皺起眉頭。
“你知不知道桂書彷這個人?”
沉默片刻,他直接問道。
苜璃搖了搖頭,“不認識,而且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衛韜又問,“那你知不知道幽玄詭絲?”
“我們從未聽說過何為幽玄詭絲。”
她還是搖頭,緊接著卻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們族中有代代相傳的靈媒,每個人出生後都會引靈媒入體,用以鑒別資質,加持修行。”
“可不可以給我看看你們的靈媒?”
“可以。”
苜璃轉頭向後看了一眼。
很快一個白衣白袍,頭戴兜帽的中年男子來到近前。
“這位先生要看本族的靈媒。”
苜璃說著又嘆了口氣,“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你的孩子必將得到最好的培養和照顧。”
中年男子先是一愣,隨即緩緩點了點頭。
哧!
連衛韜都沒能反應過來,他猛地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鮮血飛濺而出,然後了大片白雪。
中年男子緩緩單膝跪地,伸出的掌心托著一顆還在不停律動的心臟。
在心臟表麵,竟然趴伏著一隻通體鮮紅的蜘蛛。
八條細如發絲的蛛腿沒入不同血管中,隨著心臟的收縮微微顫動。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你隻需要對我說,你們的靈媒就是一隻蜘蛛就行了,倒也沒必要做的這樣決絕。”
苜璃看著中年男子一點點失去生機,表情依舊平靜,“空口來說,本就比不上有實物觀看查探,如果能從中發現什麼問題,他便算得上是死得其所。”
衛韜沒有再說話,仔細觀察那隻正在漸漸失去活力的蜘蛛。
很快將目光落在蜘蛛口中吐出的細絲上麵,眼神不由得一凝。
不是詭絲,卻和他體內的猩紅詭絲一樣,在吃掉了那頭怪物後,便一直向外散發著若有似無的氣機波動。
天色漸晚,風雪依舊。
兩道身影緩緩行走在荒野之中。
待到最後一絲光亮消失之時,他們尋找到幾頂不知因何廢棄的帳篷,進去點燃火盆暫避風雪,準備在裡麵度過這個冰寒的夜晚。
“師弟真的決定出手?”
倪灀脫下濕透的大氅,搭在火盆旁的架子上烘乾。
澹澹水霧升騰,遮擋住她清幽美麗的麵容,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飄渺感覺。
“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
衛韜在一旁閉目養神,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我也隻打算草草應付一下,也算是沒有白拿她的東西,但後來卻是改變了想法。”
“如果那女人說的是真的,或許日後這種情況還會出現,現在能接觸一下也算是積累些應對的經驗。
更重要的是,我又考慮到我們所修的功法,不管是玄武鬼車螣蛇,還是師姐的青麟混元,如果它們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又會怎樣。
所以說,哪怕是杞人憂天,也必須將事情想在前麵,寧肯多做些無用的準備,也好過事到臨頭卻毫無準備。”
“師弟說的也有道理,那就按師弟的想法做吧。”
倪灀點點頭,卻又接著問了一句,“不過,師弟相信她說的話嗎?”
“以前我看過一部評書話本改編的戲目,裡麵好像寫過這樣一句話,越是漂亮的女人,說出來的就越是謊話。”
說到此處,他露出一絲微笑,“所以說,我暫且相信她說的話。”
倪灀疑惑道,“她也不醜吧,不是很漂亮嗎?”
“漂不漂亮要看和誰比。”
衛韜麵上笑容愈發濃鬱,“在師姐麵前,她根本沒有自稱漂亮的資格。”
倪灀原本低頭研究著一枚神樹靈葉,便在此時抬起頭來抿嘴一笑,“按師弟的說法,你就是不相信我說過的話了?”
衛韜頓時愣住,有種搬石砸腳的感覺。
不過隻是剎那間的躊躇,他便迎上她的目光,“剛剛在想一個修行上的問題,師姐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衛師弟在想什麼修行上的問題,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研究討論。”
倪灀聽到這句話,果然興趣大增,完全忘記了剛才似笑非笑的調侃。
“我剛剛忽然想到,如今我和師姐有著同根同源的神意,或許就能以此為突破口,避開甚至是消除青麟混元真意與龜蛇玄武真意之間的敵意,讓我們可以將陰陽明經真正納入修行,而不是像之前那般,還未開始便以失敗而告終。”
倪灀不由得低下頭去,就連聲音也變小許多,“就在這裡麼?”
“當然不是在這裡。”
“至少也要等我們回去,在我的青陽院,亦或是師姐的靈心殿。”
短短幾句說下來,衛韜已經將局麵完全納入掌控,便在此時話鋒一轉,“這些神樹的枝葉花瓣,看起來對師姐的修行很有益處?”
倪灀微微點了點頭,“在第一眼看到那三片靈葉的時候,我便感覺到武道真意出現了一絲變化,這在以前是非常少見的情況。”
衛韜也收斂雜念,漸漸陷入沉思,“當初在觀雲臺感知青麟山地氣時,便曾隱約聽到了和東方七宿有關的聲音,如果從這個角度去深入思考探究的話,倒是能得出更多的推論。”
“東方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吐雲鬱氣,令雷發聲,又名青龍蒼龍。”
“蒼龍連蜷於左,白虎猛據於右,朱雀奮翼於前,龜蛇圈首與後,澄之不清、攪之不濁,近不可取,遠不可舍,潛藏變化無窮。
東方甲乙木,其色屬青,所以若是我的推測是正確的,那麼倪師姐便天然和海外三山神樹有緣。”
“不對,應該是神樹和倪師姐有緣,合該入得師姐手中,任由她驅使運用。”
無聲無息間,一枚碧綠靈葉消失不見。
倪灀端坐不動,雙手置於身前,結混元無極印,整個人陡然在這一刻變得有些不同。
絲絲縷縷的灰色霧氣開始湧動。
其間隱約可見一頭充滿邪異的龍首,自霧氣最深處緩緩浮現升起。
衛韜稍稍離遠一點距離,讓出足夠的空間,以免影響到了她的入定修行。
忽然,第二片靈葉消失不見。
然後是第三片,第四片……
一片片靈葉化灰散去。
倪灀的衣衫無風自動、微微起伏。
氣機不斷向上攀升,仿佛永無止境。
“由虛化實之後,這才又過了多長時間,倪師姐的武道真意竟然有了一絲靈性。”
“這下不僅寧道主有些心驚,連我都莫名生出了少許的緊張情緒。”
“或許真的要將陰陽明經的修行再次提上日程,以我對融合之道的領悟,各種武道真意相互對沖平衡的經驗,幫助她將火箭般躥升的境界穩定下來。”
衛韜看著那道修長身影,一時間有些默默出神。
不知道過了多久。
所有霧氣悄然散去。
倪灀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轉動其色金紅的眼眸,最終將目光凝聚在衛韜身上。
轟!
有如實質的壓力撲麵而來。
虛空玄武真意自發而動。
卻被衛韜在第一時間強製壓下。
他收斂全部氣機,麵上露出一抹澹澹笑容,“師姐果然不負青麟山最強弟子之名,隻是雪夜營帳的一次感悟修行,便觸碰到了陽極靈境的門檻。”
倪灀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變得黑白分明。
“剛剛從觀想青麟龍獸的入定中醒來,第一眼沒有看到衛師弟的身影,我莫名還有些止不住的慌張。”
她微笑說著,目光卻是須臾不離他的左右。
“我一直都在這裡,剛才師姐也沒有對我展露出任何敵意。”
衛韜清楚明白她在憂慮什麼。
再開口時聲音溫和而又堅定,“師姐以後再使用神樹靈葉修行時,最好還是能讓我在身邊守護,我能處理好所有事情,這一點還請師姐務必放心。”
“還有,接下來與垝垣苜璃的接觸,師姐就不要再出現了,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置。”
…………
……………………
寒風凜冽,大雪紛飛。
天上地下,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一道身影在風雪中急速穿行。
由於速度太快,甚至將沿途雪花盡數排空,形成一道筆直的空洞。
轟!
大片地麵陡然沉降。
衛韜在一條封凍的小河旁停下,抬頭看向不遠處沉默肅立的女子。
“上師速度好快,得到消息後竟然隻用了這麼短時間便趕了過來。”
苜璃輕輕呼出一口白霧,快步迎了上來。
她左右看看,沒有發現倪灀的身影,眼神微微一動,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答應過別人的事情,我一向信守承諾。”
他語氣平澹道,“我希望能快一點結束我們之間的交易,如此才有更加充足的時間趕去金帳。”
苜璃點點頭,狀似無意般問道,“上師是要去加入梵天大醮的儀式嗎?”
衛韜深深看了她一眼,“這不是你我交易的範圍,所以不該說的不要多說,不該問的更不要多問。”
苜璃垂下眼睛,“我已經感知到了他們的到來,他們也在召喚我們過去。”
“方位、距離,還有應付的第二份定金。”
衛韜得到答復,收好兩朵五色花瓣,下一刻便消失不見,融入到漫天風雪之中。
隻剩下她一個人還站在河邊,低頭注視著如鏡的冰麵,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姐姐,你說此人真的能將貍類這種東西殺死?”
“我們在他身上花費如此大的代價,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忽然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聽上去冷靜而又從容。
苜璃緩緩轉身,看著來到近前的年輕男子,麵上露出一絲淺澹笑容。
“我知道他實力很強,又知道他的女伴感知青龍真意,這就已經足夠了。”
“其實對於我們來說,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最好的結果便是讓他們兩敗俱傷,然後再有充滿死意的龍獸真意顯化,如此才有可能將我們代代供奉的靈物真正引來。”
“我們暗中供奉了它不知多少時光,隻要能完成計劃,也該讓它反過來為我們做牛做馬,如此才不枉費一直以來所付出的代價。”
年輕男子沉默下來,和她一起凝望著衛韜消失的方向,“姐姐,這次兩人沒有一起過來,你說他們是不是察覺了我們的真正想法?”
“沒有關係,如果他死了,那麼隻剩下她一個人,自然也逃不出我們的五指山。”
說到此處,她閉上眼睛,遮擋住眸子裡一閃即逝的光芒,“先讓它察覺到承載了自己力量的人重傷死亡,再給它感知到青麟龍獸真意,這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潛龍在淵,是為龍獸,飛龍在天,則化青龍,以它那種混亂本能,應該會上鉤的,至少我希望會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