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野草一人多高。
葉片堅韌輕薄如刀。
邊緣還長成鋸齒模樣。
在漸暗的天色下,散發出幽冷光芒。
除此之外,還有淡黃色的花朵。
個個大如餐盤,位於草莖頂端。
花瓣包裹的不是花蕊。
而是形似獠牙的尖刺。
一開一合間發出哢哢響聲。
聽了不由得讓人感覺頭皮發麻。
體表甚至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但隨著女禦靈師的死亡,所有一切都隨之消逝。
野草枯萎,花朵凋零。
全部在數個呼吸間便化為灰燼。
再被呼嘯的北風一吹,迅速融入到漫天大雪之中。
再也找尋不到曾經存在的痕跡。
還有變異巨狼和山羊的殘屍。
它們倒是沒有自行化灰散去。
不過也在很短時間內消失無蹤。
全部都進了衛韜的肚子。
就連他背後伸出的蛇尾,也在興奮地大快朵頤。
明烈將呆呆看著這一切。
仿佛感覺自己是在做夢一樣。
尤其是那位碎顱爆體的兩次攻擊,更是讓他惶惶然不知所措,甚至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剛剛來自西北方向的那道氣息,你感知到了沒有?”
衛韜來到近處,一邊搜尋著女人屍體,一邊隨意開口問道。
明烈將道,“回公子的話,老朽心中隱有所感,想要仔細探查時,它卻又消失不見蹤影。”
衛韜又問,“你知不知道,在那處方向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明烈將想了一下,“這裡已經靠近玄冰海,到處都被冰雪覆蓋,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算了,距離似乎有些遠,等我專門趕過去的時候,還不知道那家夥會跑到哪裡。
更何況他就像是在專門展露氣息引我過去,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等我跳入。”
衛韜收回眺望西北的目光,轉而看向地上的無頭女屍。
“你見過和他們一樣的人沒有?”
“沒有見過。”
明烈將下意識搖了搖頭。
似乎是感覺到自己的回答過於簡單,擔心引起這位的不滿,他當即又補充了一句。
“回公子的話,我在北地活過了一甲子時間,卻是從未見過和他們一樣的人,也從未聽過禦靈師的名號。”
衛韜點點頭,又問了一句,“方術之士,你見過沒有?”
“方術之士,也沒有見過。”
明烈將說到此處,卻猛地停住。
他思索著慢慢道,“就在數日前,金袍大祭司和寂霊大上師捉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似乎擁有種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能力,不知道是否公子所說的方術之士。”
“如果在今天以前,我應該就會認定那就是術士。”
衛韜笑了一下,從女人身上找到一塊玉符,“但現在卻是有些不好確定,那人到底是術士,禦靈師,還是什麼其他東西。”
“咦,不對,你是不是在騙我。”
“要知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你這樣欺騙梵天眷顧之人,就連大梵生天都饒不了你。”
他忽然轉頭,眼睛盯住明烈將,“莫非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金袍大祭司已經死在了九聖山眠龍鎮,所以就敢隨口胡言亂語,要為自己掘開一座墳墓?”
明烈將激靈靈一個寒顫。
整個人剎那間如置冰窖,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他手足無措,結結巴巴說道,“公子說的不錯,上代大祭司確實回歸了大梵生天,老朽剛剛提到的大祭司,剛剛穿上金袍沒有多長時間。”
“老先生不要緊張,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雖然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卻也不會隨便冤枉一個誠實守信的好人。”
衛韜麵色稍霽,露出溫和笑容。
他依舊盯住明烈將的眼睛,緩緩開口說道,“老先生身為金帳烈將,肯定知道梵天金鑒都在什麼地方,希望你能好好回憶,再一一詳細告知。”
“哦,當然還有其他和梵天金鑒類似的東西,隻要你能想到的,也一並給我說出來聽聽。”
明烈將看著那雙帶著笑意,卻又冰冷森寒的眸子,一時間陷入到前狼後虎的兩難境地
“我不知道金鑒具體在哪裡。”
沉默許久,他緩緩搖了搖頭。
“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
“既不知道,也不能說。”
明烈將垂下眼睛,盯著腳尖上的一片血跡,“閣下雖然受到梵天靈意眷顧,卻是來自於南周的大宗師,所以我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說。”
“大周北荒互為仇敵,我很理解你的選擇。”
衛韜微微頜首,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後方,“那麼,老先生是準備舍生取義,將性命留在此地了?”
明烈將麵上露出些許釋然笑容,長長呼出一口濁氣。
他忽然跪伏下來,恭恭敬敬行了五體投地的大禮。
“您殺掉兩個禦靈師,也算是為這些小崽子報了仇,老朽對此深懷感激。”
然後他直起身體,“接下來卻也不必勞煩公子動手,免得濺出血來臟汙了您的衣衫,老朽自我了斷了就是。”
一片狼藉的土坡之下,氣氛忽然變得沉寂。
數個呼吸後,衛韜的聲音悄然響起。
混入低空掠過的夜風,帶來令人心悸的涼意。
“你想要自我了斷,沒有這麼輕鬆如意的好事。”
“既然老先生不願配合,那麼你的性命,從現在開始已經不再屬於你。”
“不過看在你送我那枚護符的麵子上,我還是會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隻是你究竟能不能把握得住,我也說不清楚。”
他麵無表情說著,密集蛛絲悄無聲息自雪下鉆出,忽然將明烈將捆縛了個結結實實。
下一刻,修蛇悄然顯現。
猙獰身軀在黑暗風雪中盡情舒展,環繞兩人周身蜿蜒遊動。
它一點點張開了嘴巴。
從口中探出一根瀕臨破碎的尖刺。
內裡的空腔隱約可見鮮紅顏色湧動,同時散發出濃烈的腥甜氣息。
咕咚!
明烈將喉嚨湧動,死死盯住緩緩靠近過來的猙獰蛇頭。
他的目光落在那根尖刺上麵。
尤其是感知到喜母口器中似乎正在沸騰的鮮血,整個人陡然被極大恐懼所籠罩。
此時此刻,所有的勇氣,所有的血性,仿佛都隨著修蛇口中尖刺的出現消失無蹤。
明烈將想要張口求饒,遵從他的意誌。
別說是奉眼前這個瘋子為主。
就算是讓他去草大梵生天的老母。
也會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但是,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蛛絲甚至將他的嘴巴牢牢封堵,就連開口說話都是不能。
“正在由虛化實的宗師,也算是上好的實驗素材,讓我可以一窺那位女方士所走的道路,究竟有著怎樣的風景。”
“吃掉了右車的所有眼睛後,我一直不敢將妖魔之血完全融入體內,現在有了對象可以進行參照,就可以大大節省推演思考的時間。”
衛韜一聲幽沉嘆息,修蛇無聲無息向前撲出。
喜母口器毫無阻礙沒入烈將身體。
將內裡隱藏的鮮紅液體注入進去。
做完這一切,修蛇陡然變得委頓下來。
就連衛韜也麵色稍顯慘淡,仿佛消耗了相當的精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
蛛絲無聲無息散去,任由明烈將癱倒在地。
看上去就像是已經死亡,變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屍體。
但衛韜卻是清楚,他並沒有死,這隻是即將出現的變化起始。
忽然,原本一動不動的明烈將開始了劇烈抽搐,七竅中歡快淌出殷紅血跡。
他淒厲慘叫著,左右翻滾著。
拚命抓撓撕扯著自己的身體,就連遍體鱗傷都在所不惜。
輕細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衛韜轉頭看了一眼,招手讓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青女靠近一些。
“能看出些什麼嗎?”他問。
“這是……”
青女小心翼翼走上前來,仔細觀察著滿身鮮血的明烈將。
片刻後,她猛地瞇起眼睛,“這是梵羽方士煉化妖魔之血的手段,您竟然已經能將之掌握運用了?”
“你說對了一半。”
“這確實是我從右車那裡收集到的妖魔之血,但能將之掌握運用卻說不上,最多算是剛剛開了個頭,後麵還有相當遙遠的路要走。”
衛韜密切關注,詳細記錄明烈將的生命體征變化,並將之與自己的推演猜測進行一一對照。
青女張了張嘴,“那這個人……”
“他能不能活下來,隻能看自己的運氣。”
哢嚓!
就在此時,明烈將的眉心陡然裂開一道口子。
這是一隻猩紅豎瞳。
內裡的眼珠滴溜溜旋轉著,充斥著瘋狂與暴虐的情緒。
哢哢哢哢哢!
隨著猩紅豎瞳的出現,就像是按下了一個啟動的開關。
青女激靈靈一個寒顫,隻覺得一道涼氣從腳心直沖眉心,甚至想要不自覺地抬手抓撓自己的麵頰。
在她的視線中,明烈將的臉上裂開了不知多少口子。
密密麻麻的眼睛從中張開。
無數詭異豎瞳齊齊眨動。
將一道道目光同時落在她的身上。
看著眼前的景象,青女幾乎要為之抓狂,感覺就像在身體內外爬滿了毒蟲螞蟻一樣。。
但她卻又不敢移開目光,隻能強忍著內心的不適,繼續盯著那張擠滿了眼睛的麵孔仔細觀察。
“這是北荒金帳的烈將?”
倪灀的聲音就在此時傳來。
“師姐先不要過來。”
衛韜沒有抬頭,“看了容易吃不下飯。”
“手上,他的手臂也開始了。”
青女深吸口氣,努力平復著情緒。
衛韜點點頭,一把扯掉了明烈將的衣袖。
手心手背一片密密麻麻的猩紅眼睛,兩隻手臂同樣如此,甚至還一路向上延伸出去,開始占據了肩膀的位置。
見此情況,就連衛韜也有些看不下去。
雖然沒有再掀開衣服檢查身體,但他已經可以想象得到,恐怕明烈將全身上下都已經遍布這種密密麻麻的猩紅豎瞳。
甚至連口腔內壁亦是如此。
到處都是擠在一起的眼睛,還在不停滴溜溜眨動。
青女喃喃自語,“妖魔之血,在他體內已經失控了。”
“所以說,他現在還是人嗎?”
衛韜的聲音很輕,也很柔和。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卻又像是在征詢她的意見。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青女聽到之後,卻陡然被極大恐懼籠罩身心。
就連地上這具令人頭皮發麻的軀體,也無法再讓她有任何的不適。
“他,他,我……”
青女一句話堵在喉嚨,哪怕是七年前那次被敵人暗算圍殺,於生死一線間拚死闖關,都沒有現在這般猶豫遲疑,焦慮糾結。
“他怎樣,你什麼?”
“有話就好好說出來,嘴裡不要含著東西一樣。”
他的聲音愈發輕緩,甚至還有些說不出的溫柔。
但落入青女的耳中,卻讓她恨不能一刀捅死自己。
此時此刻,青女多麼希望自己嘴裡真的含著什麼東西,最好是張不開口,無法說話那種。
如此也不用再繼續忍受,這種難以描述的痛苦與煎熬。
終於,她深吸口氣,以極大的努力開口說道。
“回先生的話,他還是不是人,其實並不能由他來決定。”
“而是應該由先生您來決定。”
“您說他是人,那他就是。”
“您說他不是,那他肯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