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情況下,他自是不敢有任何猶豫遲疑,當即躬身一禮,恭聲說道,「在下便是洪嵊,隻是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而且他也是清楚明白,別說自己就是洪嵊,哪怕根本不是,也必須要當機立斷暫且承認下來,免得讓這位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的公子為難。
不過,偷偷再看一眼衛韜的麵容,洪嵊卻是無論如何都記不起,兩人到底什麼時候見過麵,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留存。
片刻後,衛韜又是一聲嘆息,「當初在蒼遠內城的賞梅遊園會上,我曾經和洪兄相談甚歡,討論武道修行,如今回想起來,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在下也想起來了!」
洪嵊深吸口氣,又重重吐出。
他看著衛韜,又將目光落在黃交蕓身上,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明悟。
然後猛地五體投地,行了叩拜大禮,「洪嵊見過紅線門譚師兄,謝過譚師兄救命之恩!」
場間一片寂靜。
直到猩紅霧氣漸漸散去,都還沒有一個人對此作出回應。
洪嵊默然許久,小心抬頭。
忽然看到黃交蕓一臉莫名焦急憂慮的表情,心中頓時便是猛然一驚。
「完了!」
「我認錯人了,怕是馬上要被救命恩人直接打死。」
「甚至會連累到黃小姐的頭上。」
洪嵊激靈靈一個寒顫,想要開口做個解釋,但這種情況下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看來我果然沒有問題。」
衛韜忽然笑了起來,「洪兄不是玄感武者,亦非武道宗師,肯定不會受到玄念擾動,既然我比你還記得清楚,就說明我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說隻需要解決掉讓人幾近精神分裂的頭痛即可,其他事情暫時還不需要太過焦慮緊迫。」
話音落下,他忽然一指彈出,將不遠處趴伏地麵不動的紅衣女人弄醒。
「你,你們褻瀆了至高無上之靈神,必將受到……」
紅衣女子聲色俱厲說著,聲音卻很快低落下去,直至變得寂靜無聲。
「你也是靈教的神女嗎?」衛韜問道。
「我,我不是……」
紅衣女子嘴唇翕動,喃喃自語。
下一刻,她童孔猛地收縮,目光中閃過難以抑製的驚恐神色。
彭!
陡然一聲悶響。
她的頭炸開了。
鮮血骨肉四散飛濺,夾雜著灰白顏色的腦漿,鋪滿了大片地麵。
隻剩下紅衣紅裙的無頭屍體,兀自挺立了片刻才轟然倒地。
「是我的錯,剛剛看走眼了。」
衛韜暗暗嘆息,轉頭看向再次呆滯的洪嵊,「看洪兄如此急切的樣子,莫非是蒼遠城也出了問題?」
洪嵊飛快將所掌握的情報講述一遍,最後指了指地上白發老者的半邊麵皮,「剛剛這老東西才說過,那靈神教已經開始在城內紮根傳教,現在還不知道是怎樣一個情況。」
「除了北圩鎮和下山村,就連蒼遠城都受到影響了麼?」
衛韜眺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城池輪廓,一點點收斂笑容。
「原本我並沒有打算招惹他們。」
「說實話隻要那幫人別弄得太過分,我們和他們就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需要理會誰,自然不會刀兵相見、生死交鋒。」
「可惜那東西非要惹到我的頭上,就別怪我出手無情,將深入進來的觸手盡皆斬斷,讓其無法在吾等天地之內借殼重生。」
蒼遠內城,洪家府邸。
洪家主洪礱嶽在後宅門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緊跟在身後的大管事。
「小嵊出城辦差,現在回來了麼?」
「算算時間應該要回來了,老奴等會兒便安排城門守卒關注一下嵊少爺的行蹤。」
大管事停頓一下,麵帶笑容接著又道,「老爺,夫人早上說了,為了慶祝小小姐及笄,在春華廳擺下了延席,請老爺過去參加。」
「不知不覺間,瑕兒竟然已經這麼大了,當真是時光如水,逝者如斯,讓人渾然不覺便已經悄然流去。」
洪礱嶽說著嘆了口氣,「最近在外城的幾次結社事件,查清楚了沒有?」
大管事道,「回老爺的話,我們派去的人問了,都說沒什麼大事,不過是些閑漢找個借口聚攏騙錢而已。」
「隻是聚攏騙錢麼?」
洪礱嶽思索著慢慢說道,「還是要好好查一查,別忘了那年紅燈會鬧出的事情。
內城三大家,外城胡先生,便是因此死的死、逃的逃,多年積累的家業一朝敗盡,甚至沒有回氣的可能。」
「老奴知道了,下去後便再遣人去仔細調查。」
大管事恭聲應下,跟著洪家主進了內宅,「老爺若沒有其他吩咐的話,老奴準備去找一下劉婆婆,將夫人給瑕小姐的禮物取來。」
「去吧,記得從家裡賬上多支二十兩銀子,給瑕兒日常零花來用。」
「是,老奴這就去辦。」
大管事躬身一禮,悄無聲息出了內宅。
洪家主又是一聲幽幽嘆息,有些出神地注視著身前一片金色地麵,不由自主瞇起了眼睛。
在那片陽光照耀之地,除了花草枝葉盡情舒展,似乎還有極澹的紅色霧氣縈繞其間。
他定睛再看,卻發現紅霧已經消失不見。
夏日清晨、陽光和煦。
所有一切都很正常。
仿佛隻是剛剛眼花,事實上這種詭異景象從未出現過一般。
但不知道為什麼,洪家主卻感覺到了絲絲縷縷的寒意,莫名從心底悄然湧起。
不久後,洪家大管事步履匆匆從外麵趕回。
他手中拎著兩隻裝飾精美的禮盒,快步朝著瑕小姐所居的房舍而去。
在門前廊下停下腳步,大管事輕喚幾聲,想找丫鬟將禮物送出。
但卻一直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心下疑惑,環視一周後卻猛地愣住,目光中閃過一絲驚恐表情。
一灘暗紅液體,不知何時開始從瑕小姐屋內向外溢出。
甚至已經沾到了他的鞋底,嗅聞到一股令人心季的腥甜味道。
除此之外,還有仿佛是咀嚼吞咽的聲音,同樣從房間內傳來。
腥甜味道愈發濃鬱,大管事喉嚨湧動,艱難咽下一口口水,雙腿沒來由的有些發軟。
他很想破門而入,看看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卻又抑製不住心中恐懼,想要扭頭就走,逃得越遠越好,再也不會返回此地。
就在躊躇糾結中,忽然吱呀一聲輕響,緊閉的房門被打開了。
一眼望去,大管事不由得麵容扭曲,目光呆滯。
怔怔看著曾經非常熟悉,現在卻又無比陌生的那道纖柔身影。
瑕小姐靜靜站在門內,鮮紅的唇角微微挑起,對著宛如凋像沉默不動的老者露出一個笑容。
大管事死死盯著從她嘴邊淌落的鮮血,隨後目光緩緩上移,再看到她那雙黑白分明,卻又冰冷澹漠的眼睛,感覺仿佛所有精氣神都要被吸入進去,從發梢到腳跟頓時一片冰涼。
「瑕小姐,你,你怎麼……」
他喃喃自語,不敢直視般垂下眼睛。
視線恰好穿過半開的木門,再越過瑕小姐的身體,看清楚了房內的景象。
咕冬!
大管事喉嚨再次湧動,差點兒直接吐了出來。
此時此刻,他終於知道,那漫出屋子的鮮血,到底是從何而來。
就在不遠處的地麵,平躺著一具殘缺不全的女屍。
怪不得他叫丫鬟的名字沒有回應,原來她就躺在這裡,並且隻剩下了不到一半的身體。
忽然,一個更加恐怖的念頭姍姍來遲,就在此刻湧上大管事心頭。
「她看上去就是被吃掉的。」
「那麼,究竟是誰在吃她!?」
一念及此,再瞄一下瑕小姐鮮紅的雙唇,大管事終於是忍不住腹中的翻滾湧動,一低頭便直接吐了出來。
他想要逃走,身體卻僵硬到連一根手指都難以動彈。
隻能是死死盯著她從屋內緩緩走出,一步步靠近過來。
下一刻,更讓他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瑕小姐一點點咧開嘴巴,直至耳後。
露出內裡密集的尖銳獠牙,再加上扭曲詭異的笑容,已經完全沒有了原本明媚可愛的模樣。
「妖魔,妖魔!」
大管事喃喃自語,眼睜睜看著她來到近前,然後將嘴巴湊到了他的脖頸邊緣。
卡察!
她狠狠一口咬下。
鮮
血陡然飛濺,還有大大小小的白色碎片,就在同一時間掉落下來。
大管事淒厲哀嚎,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噗通一聲跌落院中,篩糠般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他下意識摸著一側脖頸,卻無比驚訝地發現,那裡竟然沒有一丁半點兒的傷口。
甚至連油皮都沒有被擦破一片。
大管事不明所以,茫然抬頭,便在此時看到了一幕奇幻詭異的景象。
原來,瑕小姐並沒有咬在他的身上。
而是咬到了別人的手上。
更奇怪的是,那隻手竟然還亮起一道熾烈白光。
不僅沒能讓她咬得下去,還崩斷了她好幾顆猶如刀鋒的尖牙。
還有,他甚至嗅聞到了濃鬱的焦湖味道,混在腥甜氣息中一並傳遞過來。
卡察!
那隻泛著白光的手前伸旋轉,然後向後回收。
絞碎了不知多少顆牙齒,燒湖了她的半邊麵頰,順帶還拔走了一根如蛇開叉的舌頭。
衛韜向後退開一步,平靜注視著滿臉鮮血的少女,將手中一截長舌隨意丟到腳旁。
沉默片刻,他眉宇間閃過些許疑惑表情。
「同樣是靈神卷顧之人,你似乎和他們有些不同。」
「這也是我沒有直接打死你,而是暫且留你一條性命的主要原因。」
停頓一下,他又接著說道,「所以說你先跪下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要向你請教一些事情。」
縱然雙頰撕裂,焦黑流血,少女的表情依舊平靜。
她眨動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眸,麵上露出一抹莫名笑容。
就連看向衛韜的目光,也充滿了饒有興致的好奇之色。
下一刻,她背負雙手,張口欲言。
卻又毫無征兆停住不動,原本平靜澹然的表情陡然變得恚怒難明。
衛韜安靜等待片刻,眼神中閃過些許恍然神色。
緊接著,他腳尖微動,將那條粉紅舌頭踢到了她的身前。
「還能裝上嗎,能裝上的話,我們就繼續。」
此言一出,院內氣氛頓時冰冷沉凝,緊張到了極點。
大有一觸即發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