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韜深吸一口沁涼空氣，又緩緩呼出灼熱氣息。
他一點點抬頭，看向正上方的黑暗雨幕。
猩紅血光繚繞，九首鬼車在其中上下翻飛，攪動精神，擾亂心靈。
而在血光之旁，熾烈火焰升騰燃燒，內裡隱現朱雀浴火重生，靈性漸明。
還有霽霧流雲，螣蛇鱗光閃現之間，似乎身軀無限，又仿佛並不存在。
以及雲紋黑鱗附體，尖銳骨刺叢生的龜蛇之相，引動的黑暗死意仿若潮水激蕩。
最後則是一尊披發跣足、混沌未明的龐然身影，位於所有異象正中。
轟！！！
衛韜陡然頓足踏地。
皇極經世、混元歸一，揮拳向前擊出。
披發跣足的身影同時進步出拳，引發玄武朱雀、鬼車螣蛇齊動。
所有力量融為一體，磅礴沖擊波席卷，剎那間清空大片黑暗雨幕。
在地麵形成一道熊熊燃燒的焦黑痕跡。
衛韜緩緩平復呼吸，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的眼神表情終究歸於平靜。
“我和上古時期的他們不一樣。”
“不管什麼真意玄念，都不能影響我的思想。”
“至於這些黑鱗骨刺，蛇尾羽翼，隻不過是外在的表象而已，和我是不是人根本沒有任何的關聯。”
“說到底，我就是個身體堅固一點，力氣大了一點，各種器官多長了一些，能發光會噴火的普通人而已。”
“至於真靈與肉身存在的問題，並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完全解決，倒不如先抓緊時間回家一趟，休息調整一段時間再說其他。”
……………………
……………………
風聲呼嘯，水汽彌漫。
細密雨滴落在河上，蕩起無數波紋漣漪。
衛韜沿冥水一路南下。
途中沒有任何停留，徑直朝著齊州府城所在的方向疾行。
兩日後，他穿過一片低矮樹叢，在一處石坡頂端停住。
目光所及之處的盡頭，已經能夠看到前方巍峨矗立的青麟山。
“也不知道山門有沒有什麼變化。”
“自蒼遠城一路行來，青蓮教徒的活動似乎有些頻繁，和靈神教的紛爭也越演越烈，同樣不知道是否影響到了齊州府城。”
衛韜收斂思緒，環顧四周。
注視著周圍迅速變得灰暗的環境，他的麵色也隨之變得有些疑惑不解。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呼嘯的北風，飄飛的冷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唯有嘩嘩流淌的水聲，忽遠忽近傳入耳中。
灰敗氣息飛快蔓延。
沒有一絲光明，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仿佛進入了混沌之中，五色俱盲、五音俱喪，隻剩下近乎無窮無盡的灰敗氣息沖刷。
又像是墜入亡者之地，冰冷寂滅，充滿死意，絕無任何生命的氣息。
“弱水覆體，磨滅生機。”
衛韜伸手從眼前的灰敗氣息劃過，心中升起一絲明悟。
隨著時間的推移。
灰敗氣息愈發濃重。
已經變成了茫茫大霧，將這座石坡周邊盡數籠罩淹沒。
啪嗒！
腳步聲從灰敗霧氣深處傳來。
衛韜緩緩轉身，朝著那處方向看去。
啪嗒！
腳步聲更近了一些。
緊接著，一聲悠悠嘆息響起。
引起灰霧瘋狂湧動，甚至形成了一道巨型旋渦。
衛韜緩緩走下石坡，熾白火焰轟然升騰，朝著那道旋渦一步步靠近過去。
灰敗霧氣陡然一凝，自漩渦底部顯現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他就在此時停了下來，目光中帶著些許審視和好奇，默不作聲觀察著熊熊燃燒的白色火焰，以及被火焰包裹在內的那個人。
衛韜不緊不慢，步步向前。
而隨著雙方距離的接近，他每一步的落點就變得愈發精準，在地麵上留下一道道越來越清晰的燃燒腳印。
“就是你，殺掉了我的人。”
模糊身影幽幽嘆息，再次向前一步邁出。
轟隆！
就在此時，衛韜頓足踏地，陡然間發出悶雷般的轟鳴。
兩道身影閃電般向前，猛然對撞一處。
隨即各自向後退開，相隔數丈距離穩穩站定。
熾白火焰劇烈燃燒，與灰色旋渦交織糾纏，發出接連不斷的爆鳴，也將那道模糊身影映照得清晰分明。
這是一個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
兩鬢卻已經有些斑白，讓人很難分辨他的具體年齡。
“我好像有些低估了你。”
“你的實力層次，似乎比我還要高上一籌。”
他仔細觀察白炎與灰霧的碰撞，隨後再次將目光落在衛韜身上。
“原本在我看來，以為最大的難處是如何找到你。”
“結果找到你之後才發現，我正麵臨著一個更大的難題。”
“你的存在，已經有些出乎了我的預料，即便是古籍殘篇中記載的隱秘，提到此方天地在上古時期出現過的妖修，似乎也不像你這樣同時擁有數種玄念真意。”
衛韜問道，“我知道大巫的來路，那麼妖修又是個什麼根底？”
“妖之一詞頗為寬泛，並無嚴格界定之意。”
“比如與你交感之朱雀玄武、鬼車螣蛇等上古聖靈，又諸如許多後起的非人兇邪之生命，都可稱之為妖。”
“至於我剛剛所說的妖修，卻是隻以此方天地論處，那便是以人之軀體，修兇邪之力，行妖魔之路，便是你們這些妖修的來路根底。”
“請注意你的說話的言辭，我並不是妖修，隻是個普通人而已。”
衛韜先是義正嚴詞糾正了對方的說法，然後又接著說道，“我大致明白了你的意思，那麼之前又有人講到巫妖合力，絕天地通，閣下知不知道這又是什麼意思？”
男子沉默片刻，“絕天地通，自然是斬斷此方天地與外界的聯係。”
“為什麼要斬斷聯係？”
“或許是為了擺脫束縛與控製，也有可能是躲避災劫，我並非這些事件的親歷者，自是不太清楚當時的前因後果。”
衛韜思索片刻，忽然話鋒一轉，“你也是青蓮教徒口中的上使？”
中年男子搖了搖頭，“上使談不上，我們隻是觀弱水真意有感，重新發現了當初被斷絕的傳承道標，才終於找到了這片遺失之地。”
“你們觀弱水真意有感，所以說弱水源頭，往生之地，其實並不在青蓮教的總部？”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中年男子微笑說道，“黃泉弱水，自然是在碧落黃泉，青蓮所擁有的，隻不過是當初那些大人物從中截取的一道支流而已。”
說到此處，他忽然有些感慨嘆息，“不過你們所處的天地也頗為奇異，竟然能從支流中孕育出青紅紫玄四座蓮臺，這等寶物即便是在我們碧落黃泉，都並不多見。
我還記得碧落殿下蘇醒後，對於重新找回遺失道標的事情相當重視，由此也可以推測出來，你們這裡似乎真有著與眾不同的意義。”
衛韜對此也很是好奇，“什麼與眾不同的意義？”
“等我們將你帶回去，如果你運氣足夠好的話，或許會受到碧落殿下的親自召見，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你親自去問一問殿下便可以得知。”
中年男子說著，忽然垂下眼睛，“和你說了這麼多，你也應該滿足了。”
“很高興能和你進行交流，讓我知道了很多有趣的歷史。”
衛韜點了點頭，“你的同伴剛剛抵達此間，所以你不準備繼續拖下去了？”
“你的感知倒是敏銳，竟然第一時間便發現了她的到來。”
中年男子嘆了口氣，“隻是我有些好奇，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不跑？”
“要知道過來的這位，可是碧落殿下的弟子，一身修為已經打破仙凡之隔，成就無漏人仙之境，根本不是我可以相提並論。
你雖然要比我厲害，但在泓溪小姐的麵前，也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
這就是仙凡有別，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這就是最為冰冷實際的現實。”
“跑？”
“我為什麼要跑？”
“仙凡有別？”
“我也想看看，她能把我別到哪裡！”
衛韜深深吸氣，一直吸氣。
直至將所有熾白火焰全部納入體內。
轟！！！
陡然一聲驚雷炸開。
他拉伸著猙獰恐怖的龐然身軀，緩緩低頭俯瞰下來，“你以為你和我不相伯仲，相差仿佛，實在是高看了你自己。
其實剛才的碰撞交手，我生怕一不小心就將你拍碎碾死，根本就不敢真正用力舒展身體！”
“你，你……”
“妖修，你是妖修，混種雜交的妖修！”
中年男子目光呆滯，抬頭仰望，一時間甚至說不出話來。
“你才是妖修，你全家都是妖修！”
嘭！
粗如環抱巨木，黑龍骨刺覆體的一條腿猛地踩下。
地麵多出一灘軟爛如泥的東西。找書苑 ｗww．ｚｈaoshｕｙｕan.com
衛韜轉動眼睛，目光迅速聚焦，落在溟水對岸的沙灘。
看到了一個背負雙手，煢煢而立的美貌女子。
她周身灰霧環繞，仙靈之氣飄飄，仿佛就是整個天地間的主角。
衛韜裂開滿是鋒銳獠牙的嘴巴，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陡然間愣住不動。
他瞳孔收縮，瞇起眼睛。
看著那位泓溪小姐毫不猶豫轉身就逃，其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在身後蕩起大蓬煙塵土灰，完全不管裝飾繁復美麗的裙裝，已經被撕扯得一片汙臟狼藉。
和剛剛分波踏霧而來的安然祥和儀態，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