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蔓延過來的寒意盡皆阻隔在外。
葉先生緊握那柄黑旗,將旗桿插在身前地麵,護住了身後大片空間。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真君的實力,也幸虧剛剛沒有直接驅趕你們離開。
不然的話,你們現在怕是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或許還會成為融入兩座蟲族屍山之中,和它們手拉手、肩並肩,歡聲笑語共赴黃泉。”
他看著遠處地洞,猶如一汪泉眼,從中汩汩向外流淌黑暗。
周邊氣息變得愈發森寒,與湧動墨色一起朝著四麵八方鋪開蔓延。
剛才還是陽光明媚的清晨時分。
現在卻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
即便是玄戮攝魂旗開辟出的安全空間,也已經被壓迫得忽明忽暗、若隱若現。
僅僅數個呼吸時間,眾人所處區域就像是變成了一座孤島,在黑色洋流中艱難保持著僅存的亮光。
轟!!!
就在此時,陡然一股磅礴生機顯現。
自葉先生體內毫無保留爆發出來。
洞天界域展開,將所有人收攏其中,同時將黑暗寒意隔絕在外。
遼闊廣袤的平原上,前次戰鬥造成的破壞還未完全恢復。
空中紅雲密布,隱有道道電光閃耀其中。
大地清晰可見縱橫交錯的巨大裂隙,不時向上噴發暗紅地火,對周邊一切造成難以挽回的破壞。
不過在眾人所在的洞天中央,那座高高矗立的巍峨大山頂上,卻是沒有受到太大的波及,總體上保持著安寧祥和的環境。
衛韜立於山巔,低頭俯瞰。
目光落在被自己造成的破壞上麵,心中莫名生出諸般感慨。
當時他以身為祭,激發殺意,然後甚至瞬間獻祭無數改造蟲族,都沒能完全擊破葉先生的洞天界域,最終隻能是以一點真靈分神遁走逃命。
但如果是現在的他,再次被困在葉先生的洞天界域的話,便絕不會重蹈覆轍,而是真正有了與其爭鋒,甚至是戰而勝之的底氣。
回過神來後,眾人驚魂未定,紛紛慶幸劫後餘生。
葉先生卻依舊表情沉凝,絲毫不見任何輕鬆。
他沉默片刻,緩緩開口說道,“李老哥,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第六部主點點頭,雙手各自結成不同印訣,隨後在身前無聲合攏一處。
唰!!!
所有人眼前陡然一花。
待到他們回過神來,表情充滿疑惑迷茫,仿佛齊齊墜入夢境一般。
在眾人眼中,不見了天舞銀蛇,地湧暗火的平原。
也不見了腳下的巍峨高山。
入目處卻是小橋流水,綠樹茵茵。
猶如一幅漸漸由虛化實的畫卷,在眾人眼前緩緩打開。
又有曲徑通幽,亭臺樓閣位於其中,組合起來給人帶來淡雅素凈的美感,和剛才的遼闊巍峨形成了極度鮮明的對比。
衛韜收斂思緒,注視著眼前清新怡人的景色,莫名生出一絲時空錯亂的感覺。
仿佛突然間就從北地塞外,來到了風景秀美的江南水鄉。
和那些隻顧著驚訝感慨的虛空行者不同,以衛韜如今的高度層次,自是能看出來到底發生了情況。
葉先生展開洞天界域,將所有人接納其中。
然後第六部主以玄戮攝魂旗為標記,在葉先生的開辟的界域之內,又展開了自身洞天。
算是在盒子裡麵,又弄出來一個盒子,用以抵擋接下來可能出現的危險。
如此精妙嵌套手段,即便是他也不得不為之驚訝贊嘆。
時間一點點過去。
葉先生閉目調息,抓緊一切時間恢復身體。
第六部主守護在側,時刻保持高度警惕。
衛韜則有些無所事事,隻好一邊胡亂吃些魂晶,一邊欣賞著周圍美景。
忽然,他心中一動,目光透過氤氳水霧,看向橋下小河遠處。
一葉扁舟順流而下,舟上嬌柔美女素手握篙,正在緩緩靠近過來。
“揚州瘦馬不下床,西湖船娘素手忙。”
“想不到第六部主一把年紀,竟然還喜歡這個調調。
當真是人老心不老,樹老根不老,讓人莫名浮想聯翩。”
見此景象,衛韜不由得有些微微出神。
但就在下一刻,他卻是慢慢瞇起眼睛,放下了剛剛送到嘴邊的魂晶。
這種感覺,這麼快便追了進來!?
所以說,果然不愧是上古真君嗎?
縱然隻是真靈殘念回魂。
縱然隔了兩隻盒子。
都能被她視若無物,直接出現在了近前。
嘩啦……
竹篙入水,傳來輕響。
葉先生身體一顫,便在此時從入定中醒來。
嘩啦!
又是一聲輕響。
第六部主眉頭皺起,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更加詭異的是,除了嘩啦響聲,整個洞天一片死寂,半點動靜也無。
就在此時,竹篙輕輕挑動,又是一聲輕響蕩開。
黑暗於無聲無息間降臨。
以那根撐船的竹篙為中心,將大片流水浸染成純粹的墨色,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四麵八方蔓延。
就連河畔的青草,岸邊的綠樹,都像是被刷了一層黑漆,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青翠欲滴。
嘩啦!
她素手微動,竹篙輕點。
木舟在墨色河麵緩緩前行。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已經可以清楚看到各自麵容。
李部主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老朽現在總算知道,葉先生之前為何會如此緊張。”
“所以說,哪怕是歷經多次破滅災劫的真界仙君,竟然還能有這麼強?”
葉先生緊握玄戮攝魂旗,低低嘆了口氣,“在我剛剛踏入修途的時候,老師就曾經對我說過,在絕大部分情況下,境界高一線,就高到沒了邊。
更何況以真界仙君的修為層次,比我們高了一線不止,因此出現這種壓迫性的局麵也是應有之意。”
李部主沉默一下,“現在這種情況,我們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能熬多長時間,就熬多長時間,熬不過去死了就算。
好在她隻是殘念回魂,尚未恢復真身,我們就還能有著九死一生的希望。”
嘩啦。
小船在河麵停了下來。
她緩緩抬頭,朝著上方仰望。
悄無聲息間,一道聲音在衛韜心中直接響起。
聽上去溫婉柔和,卻又攝人心魄。
讓他不自覺地想要放開心防,完全沉浸其中。
“吾說了要感謝你,那麼無論你躲到哪裡,都躲不開我的追尋。
唯有和我融為一體,成為我的一部分,才是你此生的真正歸宿。”
他屏息凝神,心中動念,“為什麼要謝我,難道是因為我將你從沉寂之中喚醒?”
“明舒一直沒有返回,吾本已經沒有希望醒來,沒想到卻由你將西宮七宿真意接引降臨,讓我感知到了當初籠罩整個天地的森寒殺機,才算是將我的殘念從幽冥鴻飛深處艱難喚醒。”
“哦?”
衛韜心生疑惑,“據我所知,真君派遣月獸前去尋找生機,結果導致它被白虎擊殺,也間接導致了真君的身殞。
結果你現在卻對我說,竟然是因為我接引西宮七宿真意降臨,才將你的殘念從黑暗之中喚醒?”
“你想得太簡單了,想要從大破滅中掙出一條性命,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她緩緩搖頭,一聲幽幽嘆息,“月獸自然不是白虎的對手,即便是全盛時期的我,遇到了西方庚金殺伐之意,也隻能是退避三舍,無法與之為敵。”
“所以我派月獸出去,就是為了讓它去送死,而且是專門去尋找上古兇邪中西宮七宿,然後死在它的庚金殺伐真意之下。
後來吾召回月獸殘屍,便可以借用殺伐真意鎮壓自身隕滅之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將部分神魂與真身與之交融,然後鎖固於此方天地之中,盡最大可能避免被破滅大劫全部吞噬乾凈。
再然後,吾便可以在漫長歲月之中,嘗試在食我血肉,引我真靈的種群中重新凝聚殘魂,隻需要等待明舒將屬於我的記憶送還,便算是真正完成了生前的最後布置。”
“這是吾苦思許久,試過一條又一條道路後,才想出來的求活之法,雖然過程頗多曲折,就連明舒都背叛於我未曾返回,但終究還是讓我再次睜開了雙眼。”
衛韜默默聽著,表情漸漸變得有些莫名古怪。
“你活了,卻又沒完全活。”
“真君說自己活了過來,但我覺得你並沒有活過來。”
“或者換一種更準確的說法,現在的你,還真的是你嗎?”
“不管你覺得是不是,反正我覺得肯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