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坎蒂絲雙手環抱膝蓋,歪著頭等待某一個人。 就和迪希雅的說辭一樣,塔德菈專門把她帶到了這裡,她當然也是明白對方的意思的。 早不是小孩子了,在沙海這種傭兵出沒的地方,怎麼會不明白對方想要自己做什麼。 但······ “嘆什麼氣呢。” 羅摩的身影突然出現。 “投影?” 坎蒂絲理解不能。 她揉了揉眉心,麵色疑惑。 難道是自己理解錯了? 其實他們真的就是想要阿如村投降,然後加入沙海? “讓你來這裡是長老們的意思。” 整個部落他扔了不少投影儀器,隨時可以出現。 “一方麵是他們認為我已經完全脫離了部落,想要用某些東西束縛我。” “此外,他們還收了愚人眾的摩拉。” 坎蒂絲若有所思,“看起來你和愚人眾有一筆交易,但對方並不滿足你給出來的籌碼,還想要更多。” 對於一個惡名昭彰的暴力組織來說,你想要一樣東西最好的方法當然不是平等交換,那就太貴了。 何不找到它的主人,然後大家進行一番溫和有趣的交談,然後讓對方主動地把東西轉讓給你呢? “如果我現身了,他們就能夠抓住我的痕跡。” 早期交易的時候羅摩還沒有任何的名聲,等到他的價值顯露的時候,愚人眾已經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這麼問或許有些直白了,”坎蒂絲抿了抿唇,“但我有一個問題,你躲開他們,是因為覺得麻煩,還是因為確實很麻煩。” “後悔妥協的太早了?” 問題的本質就很明顯,羅摩並沒有直接回答。 “有一點。”坎蒂絲輕輕點頭。 她的異色雙瞳在月夜下足夠溫和,也足夠誘人。 “伱看,我來這裡的原因眾所周知,是為了保住阿如村。” “聽上去有點為了大家犧牲的味道了,”羅摩想了想,“但坎蒂絲女士,你知道這種話其實並不隻是會讓一個人愧疚,還有可能他更加愉悅了也說不定。” “這麼糟糕啊?”坎蒂絲微笑道,“您是這樣糟糕的人麼?” “很明顯是啊。”羅摩點了點頭,“外界不都這麼宣揚我的,暴權者、獨裁者······” “這些都是很不好的評價,但我並不認為這是壞的。”坎蒂絲伸了個懶腰,“起碼這意味著你既有權力,也有力量。” 和除了有錢你還有什麼一樣,就走向和發展來說,應該有很多人都希望自己會被人這麼痛罵。 更甚來說,這委實不算是唾罵。 對對對,我就是除了有錢一無所有——但這不也挺好的? 你可以繼續罵我了,這句話我聽著就很開心來著。 “我想要保住阿如村,因為是你先下達的命令,所以我隻能夠選擇妥協。” 可以拖時間·······但當時羅摩已經把所有的部落給掃平了。 一個短時間內用戰爭手段解決了這麼多對手的人,你要一邊拖著他,一邊等著教令院開出價格,最後互相博弈。 坎蒂絲想了想,還是乾脆地選擇了妥協。 你先伸出手,那你說了算。 “但到了這裡之後,發現你好像連自己都保不住。” 坎蒂絲微笑著問道,“所以這算是被欺騙了嗎?” 合情合理的問題,羅摩想了想,然後搖頭否認,“不算。” “這是你自己的猜測,但我並不認為愚人眾算是無法解決的對手。” 簡短的交換了一下情報之後,羅摩稍作回憶。 “如果愚人眾不算問題,那麼我的問題該怎麼算呢,國王陛下?” 她拉長了語調,音調柔和。 羅摩眉梢微調,“已經解釋過了,他們想要用妻子和子嗣來當作枷鎖。” “所以您不要我?”坎蒂絲押上勇氣,“我以為您不會在乎這些東西的,畢竟,你已經將這些東西簡單的描述出來了。” 枷鎖······ 這種說辭很符合外界對羅摩的認知。 這個殘暴的獨裁者掀動了沙海的戰爭,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隻是朝著自己想要的地方驅動戰車的車輪。 坎蒂絲不能說很意外。 羅摩已經很接近沙海的國王這種身份了,以國王的權位而言,如果真的對一個女人癡纏太深,反而不算是什麼好事。 這種癡情和真愛通常在故事裡,極少發生在現實中。 “讓我想想,你很著急?” 羅摩眉梢微挑,“我和你解釋在其他人眼中,我的婚姻應該具有怎麼樣的價值。” “而你的理解是,我的婚姻隻有價值。” 說辭並不難理解。 “王後並不算是國王不可失去的東西。”羅摩稍微回憶了一下,確認了這個說辭並不過分,“子女也並不是國王不可失去的東西。” 封建王朝寫的清清楚楚,皇後最大的價值在於她背後的外戚團隊。 至於說子女······二龍不相見,我給你的才是你的,也挺清楚的。 孤家寡人,當然不是說說而已。 對那些坐在權力巔峰位置上的人,除了王冠和權杖,他們確實沒有什麼損失不起的東西。 但道理也不是這麼簡單粗暴的。 “既然這些東西在價值上都不具備唯一性,那麼失去這些東西也不算是什麼不可承受的損失。” “你比我還會算數。” 羅摩心生敬佩,“真狠。” 倒也不是看不出來了,自從坐在這裡的時候,顯然這位阿如村的守護者已經做好了獻身的準備。 她希望用自己來充當籌碼,交換阿如村的利益。 和納西妲的選擇和理由都相差無幾,須彌這片地方,還真是個個都有自己的堅持和信仰。 這麼一想總感覺自己是個趁人之危的壞人,但好像感覺不算很壞。 坎蒂絲麵色嫣紅。 她不相信羅摩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意圖。 嚴格來說,她現在坐在這裡的含義,部落之中就沒有人不清楚的。 權貴在等待羅摩的反應,然後觀察如何能夠投其所好,如何才能夠加深他對部落的關注。 很多人都以為羅摩想要當國王,但看他現在的情況,明明不怎麼出現卻又要民眾敬仰,他想的不是國王,而是神明。 坎蒂絲自己也很清楚。 阿如村並不是必須存在的。 他們存在的唯一價值,其實就是讓一塊地圖上完全保持一個色調。 至於說他們是投降還是被毀滅了,這些都無關緊要。 “也不是完全看不出來,按說這是你的事情,我當然是不會拒絕的。” 投影逐漸破碎,羅摩的身影從碎片之中走出來。 這當然不是傳送,一個美人在你的房間裡,你不會真的放一個投影來對話交流吧? 他伸出手指輕輕按壓在坎蒂絲蜜色的肌膚上。 老話說人醜的千奇百怪,但美的總歸是相似的。 果然不假。 即使成年生活在沙漠之中,坎蒂絲的肌膚仍舊柔軟順滑,如同錦緞。 “畢竟我自己也認可,這件事情我是既得利益者,所以我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教令院沒覺得壓迫沙漠民有什麼不對的,他們天然是壓迫者而非承受壓迫的人,自然不會和被壓迫者共情。 這是同樣的道理,既得利益者也很難反抗一件對他有好處的事情。 沒有柔軟甜蜜的嚶嚀聲,坎蒂絲並沒有這麼柔軟。 她畢竟是作為戰士而非美人活躍在沙海之中的,她的肌膚不至於如此敏感。 “在這種時候說這些話,會不會有些不解風情?” 他頓住了一開始的話語。 “你說呢?”坎蒂絲挑了挑眉,伸手抱住了羅摩的脖頸。 舍身這種事情本來也鼓足了半天的勇氣,再繼續表態,就顯得自己有些急迫了。 但就算不說,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都坐在這裡了,其他人大概早就想好了所有的過程。 坎蒂絲深吸一口氣,繼續咽下最後一點尊嚴。 “行了行了,你們真的一個個都是自家人的聖人,犧牲永遠沖在前麵。”羅摩伸手按住了她的唇瓣,“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無非是阿如村而已,我同意了。” “你人都坐在這裡了,那我是吃定了。” 這都不是欲拒還休了,這種勇氣也不是隨便就能夠鼓動出來的,再拒絕稍微有點不當人了。 “我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一個人講道理,”羅摩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但你都鼓起這麼大的勇氣了,我總得稍微當個人。” “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停下手?”坎蒂絲附在羅摩的耳邊,輕聲說道。 這就是很標準的沙漠美人了,完全契合羅摩對於這類人的刻板印象。 這種認知完全來源於影視作品之中的克利奧帕特拉,也就是那位相當出名的埃及艷後。 他的手掌自然地順著坎蒂絲的脊背下滑,最後貼在腰身之上。 “所以是稍微當一個人。” 羅摩發揮穩定。 “你永遠有道理。” 這種話語就有點偏向於小情話了。 你清醒一點! “講道理,你現在是犧牲者的一方。” 在人和心之間,羅摩偏向於人,並不是一定要追求心。 但如果有操作的餘地,他並不介意人和心都拿走。 “你很委屈啊,你也不想和一個沒有見過的人在一起,但阿如村的未來就掌握在他的手上,你很委屈,但你還是要討好的。” “我理解你們都有自己的理念,這是你們的自由。” 妥協總歸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他和坎蒂絲唯一的交際就擺在這裡,這個人但凡有任何委屈自己的意思,那就隻能從阿如村身上找答案了。 坎蒂絲環抱住羅摩,並沒有任何的言語。 “因為你認定了自己是在犧牲,雖然是主觀意願上的主動,但於個體而言你還是認為自己隻有付出沒有得到。” “當付出的東西很珍貴的時候,就還是會不開心。” “可以了可以了,你別分析了。”坎蒂絲嘆了一口氣,“有沒有人說過,你很不會說話?” 羅摩回憶了一下,“有的,但我並不認可祂的說法。” “難道我分析的不對?” “對對對,你分析的太對了。”坎蒂絲瞇著眼睛,“讓我猜猜,你接下來的答案應該是對於犧牲者的彌補措施對吧?” “但我這種事情······好嘛好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簡單一點嘛,以色侍人也是我的本事對不對?起碼我有這種美貌嘛!” 自暴自棄了。 這件事情坎蒂絲怎麼說都覺得不太對勁,乾脆選擇了一個最直接了當的說辭。 “你說我是為了阿如村而選擇了這條路,作為犧牲者,應當讓那些得到利益的人知道我的犧牲,但你不會這麼說吧?”坎蒂絲有些懷疑。 這是第一種彌補方案。 “我的情商再怎麼低,也不至於說出這種話。”羅摩搖頭。 把阿如村的村民叫起來,告訴他們你們能夠得到優待,因為坎蒂絲和我的關係,你們要記得坎蒂絲的付出。 講真的,這不是彌補,這是把他們所有人的尊嚴都踩在腳下摩擦。 “總之你的核心說辭一定是讓······嗯,付出得到回報,對吧?” 坎蒂絲啞然。 “想要把身體和心靈全部拿走,還真是貪心呢。” 美人的螓首貼在羅摩的耳邊,她回憶著臨時找出來的稻妻輕小說的劇情,試探性地伸出舌頭,輕輕舔舐了一下羅摩的耳垂。 解釋的意思是我知道你的無奈,並不會覺得你的主動很廉價,喜歡你就還是喜歡你。 而不是說我知道你的無奈,所以我抽身離去,把你放在這裡,等到你全身心的愛上我的時候我在和你做大人應該做的事情。 這下就沒得扛了。 羅摩深吸一口氣,將多餘的心思拋開。 夜色還很漫長,還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教導更加深入一些的事情。
六十-入夜(四k)(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