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院中間的一塊經精心清理和整治過的空地上,聳立著費爾婆婆的獨家小屋。是幾間鬆木建造的房子,被一圈精心編製的籬笆整齊地圍攏在一起;正房前方有一棚屋,是由幾根細柱子支撐起來的。 四人一步入院內,費爾婆婆便迎了上來。她的身材矮小,背微駝,滿頭銀發。她的皮膚經過歲月的洗禮,略顯鬆弛,但依然透出一種健康的紅潤,這使得她看起來遠比實際年齡要年輕許多。費爾婆婆的穿著是那麼傳統而典雅,她總是身穿一件傳統的印花連衣裙,手裡拄著一根雕花拐杖。 “哦呀,看看你們!”費爾婆婆一眼就注意到了魯爾福身上殘留的血跡,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和關切,“魯爾福,你這是怎麼了?全身都是血!你們都遇到了什麼麻煩嗎?怎麼也不小心一點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那雙充滿關愛的眼睛上下打量著魯爾福。 魯爾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事實上,四人在回來的時候已經在水塘裡清理過了,但他是被一眼認了出來。魯爾福祈求地朝李米安斜瞟了一眼,似乎希望他能幫他說些什麼,但李米安沒有吱聲。 “哦,你們以為自己有能耐了?”她有些惱火,氣呼呼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培育院裡死的那些孩子,都是像你們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她猛地把視線從每個人的身上掃過。據說,費爾婆婆生氣時是會用拐杖敲人的腦袋的,甚至院長的腦袋也不例外。一想到這個,大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可費爾婆婆似乎沒有察覺,依舊不依不饒。 “我每天起早貪黑做飯、洗衣,都是為了誰?” 費爾婆婆一邊抽抽搭搭地假哭,一邊斷斷續續地大喊大叫,“你們這幫沒良心的,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辛苦?” “沒……良……心……的,”費爾婆婆抽抽搭搭地說著,掏出一塊汙漬斑斑的大手帕來,把臉埋在手帕裡。她的肩膀開始微微顫抖,顯然是在哭泣。 魯爾福嚇得半天才憋出話來,“對……對……對不起。”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歉意和惶恐,顯然是被費爾婆婆的嚴厲給鎮住了。 李米安看著魯爾福的窘態,終於說,“費爾婆婆,您那裡還有竹柳樹的樹汁水嗎?我們三個都沒事,就是魯爾福胳膊上受了點傷。要是不及時處理,萬一留了道疤,以後可就真的找不到老婆了” 費爾婆婆咯咯地笑了,“還是個小夥子,就想著取老婆了。”她揉了揉魯爾福的頭發。 這時候,費爾婆婆才突然想起多利院長的囑托,讓她等李米安回來之後讓他單獨去見自己。她抬頭看了看李米安,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李米安,你跟我來一下,院長有話要跟你說。”她說著,轉身向屋內走去。 要我單獨會見?李米安心中產生了一絲不安。 帶著這份不安,他推開了多利院長的辦公室。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然後邁步走了進去。 由潔凈的圓木組裝的墻壁上掛著一張院長年輕時的自畫像;房角處擺著幾尊沉甸甸的獸骨獵人打扮的雕像,雕像前燃著一盞油燈,昏黃的燈光在雕像上跳躍,神秘而古老;中央有一張前不久被刮洗得乾乾凈凈的椴木桌子,桌上擺放著一壺茶兩盞瓷杯。 “坐下吧。”多利院長簡短不帶一點情緒地說道。 李米安先是有些拘謹地彎了彎腰,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要來杯熱茶嗎?”多利院長慢慢悠悠地坐到了桌對麵,語氣似乎緩和了一些。 李米安確實有些渴了,於是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但他始終無法將目光從多利院長臉上移開,院長的表情復雜而深沉,仿佛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李米安曾在已逝學徒的葬禮上見過院長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那是一種深深的哀傷和無奈。 他等了一會兒,但院長似乎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於是,李米安率先開了口:“多利院長,發生什麼事情了?您找我有什麼事情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透露出內心的緊張和不安。 多利院長搖了搖頭,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反問起他最近的情況來。李米安一時有些愣住,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想了想,決定從最近一次外出任務開始說起。他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緩緩地開了口。 “塔夫塔是個相當可靠的前衛,勇敢無畏,總是第一個擋在隊友身前。” 他回憶著說,“塔夫塔已經展露出對熊獺一類獸骨的適應性。這周,就在今天,我們成功狩獵了一隻成年熊獺,雖然受了些輕傷,但沒多大礙。這是可惜,我們沒能解剖出獸骨。” 多利院長露出了贊許的笑容。 李米安放鬆了些,喝下一大口茶,用手背揩了揩嘴,繼續說了下去,“吉塔諾的心結還是沒能解開。他過去隊友的死亡在他心底裡留下的陰影太大,但最近出現了積極的跡象,而且我不覺得這是件壞事......當然,我是指,小隊裡總要有人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以確保團隊的安全。” 聽到這裡,多利院長嘴角下沉,略顯哀傷。 李米安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試圖用輕快的語氣來緩解這種情緒。 “吉塔諾有一點是讓人不得不服的。我們去找鐵匠製造武器的時候,他把價格從原先的十二枚銅幣砍到了一半。您是沒看到對方的表情,鐵匠師傅當時的表情都綠了。不僅如此,他還得負責我們武器的維修,不然,吉塔諾要控訴他製造劣質產品。” 李米安的描述毫不誇張。吉塔諾對金錢相當敏感,小隊裡的支出全靠他一人負責。 “最後是,是魯爾福,”李米安猶豫了一會說,似乎在斟酌著措辭,“最後是魯爾福,他是個年輕有活力的孩子。”他考慮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用“孩子”這個詞來形容,盡管他自己也不過比魯爾福大一歲。 “他是個年輕富有活力的孩子。能吃苦,敢吃苦,也願意團隊合作。”李米安慢吞吞地說,“他具備成為獸骨獵人的資質,雖然他暫時沒有找到適配的獸骨,但我相信這隻是時間問題。” 李米安用手指攏了攏頭發,神情變得凝重,“然而,魯爾福身上的熱情和冒險精神,讓我難以判斷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坦誠地說,“他有足夠的勇氣和決心去麵對未知的挑戰和危險,這是我應該學習的。但他的經驗畢竟還太少,這種經驗是無法通過書本或口頭傳授的,隻能通過親身經歷來獲得。” 李米安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補充道:“我怕他領悟得太晚。 他無法繼續說下去,因為他覺得魯爾福和他過去的自己太相似了。 直到這時,多利院長才開始說話,““那個孩子敬仰著你,作為隊長,你要好好教導他。” “我一定會的,”李米安暗自保證了一句。雖然我不認為自己有能力、資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不過再怎麼說,我好歹也是個隊長。 李米安的心緒已平靜,他靜靜地等待著多利院長的下一個問題。 可多利院長又陷入了沉默,他反思著自己剛才的回答,覺得可能說得還不夠詳細,於是又補充一些內容。但多利院長端坐在聽著,接連抿了幾口茶,又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院長到底想知道什麼?李米安嘆了一口氣,有些悵然。 直到茶水都快要涼了,多利院長低頭看了眼自己乾癟的手背,捋了捋胡須。 “那你呢?跟我說說你的事吧。” 李米安駭然,吃驚地張大嘴巴,連忙站身,“院長,你不是說,不過問我過去的事情嗎?”他的聲音裡甚至透著一絲驚恐。他臉上的表情早完全不受控製,與之前成熟穩重的形象截然不同。 “有人來找你了。”多利院長低啞說道。 “是誰?”李米安一陣恍惚,嘴角抽搐,下意識反問。 “隻是個雇傭兵,”多利院長站起身子,將雙手搭在李米安的肩膀上,安撫著他的情緒:“因為他說,可能是你的親人在找你,所以我必須通知你一聲。當然,我沒透露你在這。” “那是不可能的,我的家人已經沒人在世了。”悲憤壓製了驚恐,李米安重新回歸理智,右手死死地握住褲袋,裡麵藏有證明他身份的信物。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這個世界上隻剩我效忠的人了。” “不,不是的,”多利院長搖了搖頭,麵容慈祥,“你永遠可以把培育院當作你第二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