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跑》 　　慕言/文 　　Chapter 7 　　※※※ 　　慕言抬腕亮表：“快要八點了。” 　　空瓶子看看墻壁掛鐘，驚奇地道：“呀！那麼晚了？！” 　　慕言笑著，點了點頭。 　　“現在食堂隻能吃剩飯了。”瓶兒用飲水機接水，邊喝邊說：“我們出去吃，我請你。”慕言也願意多接觸。空瓶子到洗手間換了一套冬裙，關了電腦和設備。 　　快要入冬了，學校南門校園廣場人山人海。牛肉館也是生意興隆，空瓶子低頭喝奶，字斟句酌地問道：“你交女朋友了麼？” 　　“以前有過。”慕言把熟牛肉倒進熱氣騰騰的湯鍋，聳聳肩膀，遺憾地說：“不過，現在沒有了。” 　　空瓶子咬著吸管：“為什麼？” 　　“她嫌棄我對她不好，不要我了唄！” 　　“這麼有才華的男生，肯定能夠找到更加漂亮的女朋友。”空瓶子不知為何如釋重負，將豆奶放到一邊，往碗裡加了一勺鹽：“放心吧，大丈夫何患無妻？！” 　　“這事兒沒法放心。你瞧，胡子都愁白了！”慕言將臉湊近：“你呢，交男朋友了嗎？” 　　“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啊！還沒遇見合適的人。”空瓶子嘆了口氣：“我交男朋友隻有一個要求，他的身上一定要有我欣賞的地方。”這不是愛，慕言心生反感，略帶駁斥：“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矣！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每個人都有優點，都有值得欣賞的地方！” 　　空瓶子掏出潔白手絹擦嘴：“但願這個人快快地出現吧！” 　　慕言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張手帕，有肺癆病人擦拭殘留的點點血漬，未免顯得美中不足：“你是不是生病了？” 　　瓶兒開始揶揄自己：“是不是有點像<侍魂>橘右京？” 　　慕言沒有笑：“有沒有去看醫生？” 　　“小時候的病根了！我也習慣了。” 　　鍋子熱氣騰騰顯得溫馨，旁邊放置菠菜，翠綠葉子搭配紫紅根須真像紅嘴綠鸚哥，色澤鮮艷，充滿生機。這樣熱烈的環境，兩人邊吃邊聊，沒有再提起男女朋友那樣敏感的話題，也沒有談論瓶兒隱瞞的病情，開始天南海北，大吹特吹，從寫作到鋼琴，從藝術到科學再到政治，從雅各賓派到自由落體，從《達芬奇密碼》到《最後的晚餐》再到雕塑大衛，從大禹治水“堵之不如導之”到心理強迫型人格森田療法“順其自然，為所當為”，從金庸降龍十八掌到《易經》太極陰陽再到計算機二進製和虛擬現實，從前世聊到今生……漫無目的，瞎侃胡侃！ 　　網絡遊戲自然是繞不開的話題，慕言普及計算機基礎知識：“機器運行要靠電流，對於一個電路節點，電流通過的狀態隻有兩個：通電和斷電；對於磁盤每一個記錄點也隻有兩個狀態：磁化和未磁化；光盤每一個信息點的物理狀態有凹和凸，分別起著聚光和散光的作用……由此可見，計算機使用的各種介質所能表現的都是兩種狀態，因此采用了二進製進行計算。” 　　“什麼是二進製呢？” 　　“我們平時采用的數是十進製，逢十進一。計算機是逢二進一，如果某位上的數字達到二就要向高位進一變成10。十進製的2是二進製的10，二進製數也就隻有0和1。”講到數學，空瓶子就比較痛苦了！一臉懵逼，跟不上節奏：“是不是復雜了一點？” 　　“一般人隻能在小學階段學習十進製和四則混合運算，過了那個年齡再要學習十分困難！這也是有那麼多文盲的原因。人類也已形成慣性思維，理解起來確實很難！這麼做，主要是方便機器運算。”慕言由計算機二進製談到《易經》：“當年萊布尼茨研究二進製，確實從法國傳教士手中得到一張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圖，如獲至寶！他說，這就是二進製。” 　　“怎麼講？” 　　“<易經>每一卦，由爻的兩種符號排列而成。”慕言在一張餐巾紙上用點菜的紫色圓珠筆畫了兩個符號，一條長線和兩條短線：“這就是陽爻和陰爻。如果每次取兩個會得到四種排列，三個八種排列，六個就是六十四種排列……現在我們把陽爻看作1，陰爻看作0，於是就可以把各種卦轉化為二進製中的數了。” 　　“終於有我聽得懂的內容了。”文科生空瓶子其實非常聰明，接觸過《易經》，一點就透：“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萬象……你是這個意思吧？” 　　“對了！現代計算機應用的正是<易經>中的創造宇宙萬物的陰陽原理。” 　　空瓶子抬杠：“你不能因為別人家孩子跟我們的老祖宗長得像，就說他是我們家的孩子吧？” 　　“我並沒有否認西方科學的貢獻！隻是<易經>進入哲學領域，西方人則更多在研究數學。” 　　“哲學對自然科學具有提煉和指導意義，如同美學和文學、藝術的關係。” 　　“真理殊途同歸或者叫做英雄所見略同吧！說了這麼多，網絡遊戲就是典型例子，它也是由簡單的0和1或者可以直接說是陰陽開始，逐漸復製和繁衍達到巔峰，構成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虛擬世界。”前麵那麼多空瓶子幾乎聽不懂的鋪墊，慕言就是為了最後切入正題：“我們開發的新遊戲‘英雄世界’，道家峨眉派同世界本源有著神秘聯係。如果尋找隱藏任務可以去峨眉山當劍俠，尋仙訪道。這是骨灰級玩家的遊戲方式，相信會有收獲！” 　　“聽說新遊戲不支持全金屬頭盔，我還得把設備換啦！” 　　“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謝謝！所以今天我請你吃飯。” 　　“遊戲嘛！娛樂而已。”慕言表現出輕鬆心態：“作為消遣，沒有必要那麼認真。” 　　十點鐘，牛肉店打烊。客人逐漸散去，越來越少。兩人起身離開，回學校宿舍。 　　空瓶子非常淑女，深紅色格子長裙，踩著黑色皮鞋。秋風颯颯，她拉了拉衣服，慕言脫下外套給她披上。瓶兒羞澀地看了慕言一眼，如同一隻愛撒嬌的可愛小花貓：“謝謝！” 　　槐園外麵都是銀杏樹，落葉如毯，黃金滿地。兩人踩著滿地葉子，特別浪漫！ 　　圖書館和教室都關門了，同學們離開自習室快步趕往宿舍。空瓶子眼望校園來去匆匆的學子們：“考研難嗎？讀研感覺如何？” 　　“考研？比高考要難吧，如果高考知識點是考研五倍的話，那麼考研需要的毅力就是高考百倍乃至千倍啦！主要氛圍不同，高考雖然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畢竟人人都要經歷，形成人人努力的強大磁場；考研隻是畢業選擇之一，沒人逼你，非常容易放棄！這一點不一樣！” 　　“這麼難？”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班將近一半的同學準備考研，很多人立下雄心壯誌，豪言壯語時時刻刻掛在嘴邊，可是堅持到最後的又有幾個呢？我看不足一成，有的甚至沒有勇氣踏上考場，用沒有準備好敷衍自己，忽悠別人。” 　　“你們係考上幾個？” 　　“我們班加上我考上四人，二班還有一個，一共五個。” 　　“你們係一共多少人？” 　　“我們年級四個本科班，一個專科班，自己算吧。” 　　“那很不錯嘛！”空瓶子豎起拇指，由衷稱贊：“你很優秀！” 　　“過獎。”慕言自從考上研究生，這些話聽得多了：“讀研和讀本科，還是有很多不同。老師對研究生評價就是三個字：懶，散，狂！” 　　“你看，又一輪考研復習開始啦！”空瓶子指了指身邊走過的這些同學。慕言沉浸回憶，想起過去考研艱苦而充實的歲月。 　　“帶你去個地方！”空瓶子突然拐了彎兒，邊跑邊說：“來追我呀！追到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剛吃了飯，不要做劇烈運動！喂！”慕言加速追去……多年以後回憶那個冰冷秋夜，這段奔跑反復出現他的腦海，前麵酒紅色身影飄起青絲，長裙飛舞，如同一扇光亮的彩色大門，期待著他推門而入。那個時候，她是那麼單純，那麼善良，讓人溫暖和感動！ 　　學術報告廳之外有條寬闊大路栽滿梧桐，筆直通向學校北大門。有法國梧桐的地方就適合走路和停駐，春夏亭亭青傘庇蔭思緒，秋冬沙沙落葉，踩出滿地韻律。人行道每隔幾步遠有一尊學者頭像——門捷列夫、托爾斯泰、曹雪芹、莫紮特、屈原、張衡……這些頭像不是著名科學家、藝術家，就是有名學者、詩人，反正都是天才！榜樣！ 　　這是一所休閑的大學，女多男少的生源結構導致談戀愛的人很多，但是鮮少有人來這條寬闊馬路散步。學生調侃這條路是分手路，因為梧桐和頭像剛好在人行道中央，容不下兩人並肩而行，行走的人被迫分開，不得不隔在兩側行走。談戀愛的時候散步，很不利於牽對方的手。 　　“快看，那是什麼？”慕言指指旁邊教學樓。空瓶子有些迷糊，放慢腳步，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 　　“這下終於抓住你啦！”慕言將她攬入懷中，抱了起來！由於空瓶子實在太高了，隻能橫抱，轉了兩圈兒。 　　“你賴皮！”空瓶子掙脫熊抱，後退兩步。路燈之下，臉頰羞得緋紅，仿佛天邊彩霞，絢麗奪目！慕言不由得癡了，由衷贊嘆：“你真美！”瓶兒沒有說話，呆立原地。慕言看到氣氛有點尷尬，連忙說：“呃，對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個地方嗎？學術報告廳嘛！我曾經無數次在這裡聽專家講座……” 　　“學術報告廳，誰不知道？我也在這裡聆聽令尊講座。”空瓶子打斷慕言：“不是，我要帶你去的是另外的地方，follow me！”她牽著他的手，走到學術報告廳旁邊，托爾斯泰頭像背後，這是大文豪，俄羅斯文學史大師級人物，殿堂級巨匠，憑借三本大部頭巨著《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復活》登上世界現實主義文學顛峰。分手路這一尊他的頭像背後，花園載滿各種花花草草，秋蟲鳴泣，老樹盤柯，其中有個角落留了一塊空地，不知誰用磚砌起圓圈，刻意為之。空瓶子站立圓圈中央：“你快過來！站在中央說話會有回音。” 　　“共鳴聲？”慕言走了過去，站在空瓶子旁邊：“什麼意思？……啊！真的有哎！你聽！” 　　空瓶子抱手而立，嫣然一笑，千嬌百媚！ 　　慕言興奮地站在圓圈當中喊：“……恩！……啊！……我叫慕言……” 　　“瞧你，就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似的！”空瓶子皺皺淡雅柳眉，向他投來一抹旖旎目光，夜色之中，閃閃發亮：“虧你在這所學校讀了那麼多年書，回音壁都不知道！” 　　“我們偉大母校竟然還有這樣的奇觀！”慕言不停嘗試回音壁效果：“這是什麼緣故？” 　　空瓶子指指旁邊的學術報告廳，找書苑 ｗww.zhaoｓhuyｕaｎ.coｍ 對麵的教學樓和後麵的醫務室：“可能是聲音傳播過程受到建築物阻擋反彈，回音和原音疊加造成的吧！” 　　“原來是這樣，有意思！好玩！” 　　“慕言。”空瓶子突然神色凝重：“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以來這裡和我說話，我聽得到！” 　　慕言皺著眉頭看著瓶兒，然後哈哈大笑：“傻丫頭！你在說什麼胡話啊？你怎麼會不見了呢？再說就算你不見了，失蹤了，我還可以給你打電話啊！”慕言說著握起拳頭，翹起拇指和小指，將手放到了耳朵旁做了一個打電話姿勢。 　　“我是認真的。”空瓶子重重地嘆了口氣：“哎！不說了，送我回宿舍吧！要關門了。” 　　慕言大聲嚷嚷，嘎然而止，停下了他的遊戲，默默地嘆了口氣。這個姑娘的確非常多愁善感，有種悲天憫人的氣質。慕言想起了阮玉樓的話，也許瓶兒畢業真的會去英國，於是在她頭上輕輕地拍了拍，隨後手指溫柔地劃過桃腮，這樣的摸頭殺確實霸道！這次空瓶子沒有逃避和臉紅，在瑟瑟秋風之中滿足地點了點頭：“謝謝。” 　　他將瓶兒送到寢室門口恰好十點五十，還有十分鐘宿舍關門熄燈。慕言微笑著說：“下次有機會再一起玩！” 　　“秘密嘛！以後慢慢告訴你。”空瓶子將外套還給慕言，含蓄而深意地溫柔一笑，一溜煙沖進宿舍，在大門口回頭向他揮了揮手，大聲說：“再見！很高興認識你！”後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