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跑》 慕言/文 《葉青竹·第三章》 ※※※ 從江寒月和賈雲平素個性出發,兩人重新模擬當日案發情形,同現場留下的部分線索吻合,甚至還發現了地毯血漬這等新線索。盡管純屬推理,並且還有許多疑點,但是總算取得了階段性進展。兩人都很高興,葉青竹尤其興奮:“我請你去吹雪茶樓喝茶。” “吹雪茶樓?” “跟我走就是啦!”葉青竹帶著秦靈兒去了寬窄巷子。這裡是北方胡同文化和建築風格在南方的孤本,頭頂是擠擠挨挨的泡桐花,腳下是濕濕漉漉的青磚,茶社間間,別有洞天。兩人走入巷子深處吹雪茶樓,迎麵是手工雕刻的木質屏風,三層雕花牡丹遠看像是“福”字,寓意花開富貴。繞過屏風,走入天井,花窗盡顯建築古樸。兩人圍坐芭蕉樹下,茶博士走了出來,一揖到地,顯得特別尊敬:“喝點什麼?我們有西湖龍井、雲南普洱、福建鐵觀音、碧螺春……” 葉青竹瀟灑地道:“隨便放兩片葉子就行了。” 秦靈兒微微一笑:“既然來了吹雪茶樓,自然要嘗嘗‘碧潭飄雪’。” 葉青竹贊嘆:“齊老板‘飄雪’可是吹雪茶樓特色,還是靈兒姑娘識貨!” 秦靈兒眉毛閃了閃:“你叫我什麼?” “靈兒姑娘,沒有叫錯吧?” “很少有人這樣叫我。”秦靈兒臉頰微微一紅,轉移話題緩解撲麵而來的尷尬:“‘飄雪’和‘花茶’到底有何區別?” “我看沒有區別。” “‘碧潭飄雪’其實就是峨眉山茉莉花茶。”秦靈兒突然想起一個有趣的哏,打趣地說:“當年寒山寺講經說法,家師青燈神尼在楓橋敵樓殺了兩個入侵的東瀛武士,一個名叫‘犬千代’,一個名叫‘霸王丸’。如果在我們中國,他們名字叫做‘二狗子’和‘鐵蛋兒’。” “‘飄雪’和‘花茶’?” “我看也沒區別。” “嗬嗬!你真是幽默的姑娘。” 兩人相視一笑,其樂融融。 茶博士送上香茗,表演一段長嘴壺茶藝,沸水流過長嘴降低溫度不會太燙,適合泡茶。其中,‘竹葉青’正是望江樓賈雲喝的那一盌,隻不過吹雪茶樓換上了琉璃杯,以便欣賞茶葉嬌好葉形,千姿百態;‘碧潭飄雪’湯呈青綠,白雪點點,天生麗質,清香入骨。 “竹葉青……葉青竹……你怎麼取了一個茶名?” “這是兩個名字。”葉青竹向她解釋名字含義:“竹子可以造紙,用來寫字,我是書童嘛!” 秦靈兒感覺茶博士麵熟,手指他離去的婆娑背影:“這個齊老板……” “認出來啦?此人就是駝背門子齊峰。” 秦靈兒立馬引起警覺,疑惑地道:“他的羅鍋呢?” 葉青竹冷笑,目光冰寒:“賈雲死了,羅鍋也治好了,神奇吧?” “難道醜臉門子乃是易容裝扮?” “八成!我們來這裡也有我的道理。”葉青竹斜躺竹椅,神態輕鬆:“朱子虛,江湖第一美男子!這個吹雪茶樓就是他在成都的據點,老板齊峰來自西域,綽號‘白駱駝’。”那天在望江樓秦靈兒同朱子虛相距較遠,即便動手過招也是全力以赴,並未刻意注意對方模樣兒,沒有看得十分真切,隻記得是一個美貌少年:“這麼說來,他們是一夥的?” “不僅如此,齊老板還是江湖世界百曉生,巴蜀打探消息都要靠他,吹雪茶樓生意一向很好。我來就是為了讓他把消息傳遞出去,省得還要赴約光明宮,澄清事實真相。我還有其它事情要做。”葉青竹一邊說,一邊悠然自得地欣賞臺上川劇演員表演變臉,不停地隨著眾人鼓掌,豎起拇指喝彩:“好!” 秦靈兒品茗,香氣撲鼻:“你去望江樓見到黑獅子,怎麼心情反而變好了?” “有嗎?” 秦靈兒雙手捧著馨香花茶,桃腮微紅,羞澀地道:“平常你都叫我職務,可是剛才叫我靈兒姑娘!” “這樣不好麼?” “沒有什麼不好,名字嘛!代號而已,你喜歡怎麼叫都行!”秦靈兒以手支頤,思緒再次回到案子上來,整理線索:“案件確實有突破,如此一來,豈不自相矛盾?” 齊峰並未走遠,暗中監視兩人一舉一動。葉青竹知道了也不在乎,今天主動找上門,對案情的分析和推理表麵上是說給秦靈兒聽,實則告訴齊峰真相:“自相矛盾,因為已經出現心理盲區。” “此話怎講?” “許聆風當時是否真的到了現場?這是兩說的事情,雙方各執一詞,所有的目擊證人都有嫌疑,證詞不可全信。”葉青竹一針見血:“再者,現場線索未必無法翻案。” 秦靈兒一一列舉:“比如藏頭詩,作何解釋?這是死者證詞,不是旁觀者證詞。” “許夢半城煙沙揚,聆聽鐵馬冷寒槍。風起悠悠飛逝迷,反躬自省猶未央。”葉青竹終於放下臺上表演,吟誦當日兇案現場書案發現的那首花箋藏頭詩,忽而擊掌贊嘆:“嗯,好詩!” “我知道你喜歡詩詞歌賦,別賣關子了,說吧!” “我是讀書人,對詩文予以特別關注。”他的眸光,霍然一轉:“此詩已入悟境,屬於武將特別高深的境界和層次,等閑作不出來!當時我就非常喜歡,覺得對味兒,後來細細一想覺得不對。賈雲喜歡字畫,但是並不作詩,事發突然,倉促之間斷然沒有時間和雅興在臨死之前寫詩,此其一。 “第二,此人深居宮廷,玩弄權術,並未真正帶兵打過仗!軍權一直掌握在大將軍手中。這首詩金戈鐵馬,激昂中隱隱悟出禪機,非久經沙場之人不能作出。也許祭司說得對,賈雲這等養尊處優的宦官如何會有這等文字?” “你的意思,此詩另有作者?”雖然沒有證據,細細想來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秦靈兒有些好奇:“賈大人死前留言呢?這是死者另外一條證詞。” 葉青竹敞笑一聲:“世上叫‘風’的人很多,也非一定就是許聆風,況且此字來自翟中書口傳,並非就是許聆風的‘風’,也許是同音字,豐富的‘豐’,楓葉的‘楓’,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那方繡有小詩的白絹手帕呢?這是白銀祭司隨身攜帶的物件兒,可不比七星劍。”秦靈兒不能完全信服:“江寒月入宮之前和桂姐兒相好,那筆風流賬傳遍江湖,<明月>小詩幾乎成為江寒月代名詞!你又有何解釋?” “關於手帕,我的推斷比較有趣!記不記得賈雲臨死之前,取下了兩顆金色門牙?” “難道兩條線索也有關連?” “不錯!摩尼星說了,為了低調行事,賈雲自行取下兩顆昂貴假牙。人缺少了門牙,說話怎樣?” “漏風。”秦靈兒脫口而出! “豈止漏風,隻怕還唾沫星子飛濺!標點符號亂打!”葉青竹笑著端起葉形嬌好的竹葉青,喝了一口,噗地一聲,飛吐一片肥厚茶葉:“當日兇案現場也有這麼一碗竹葉青,顯然是賈雲死前喝過的殘茶。老閹人說話可能有些激動,飛濺唾液隻怕還像剛才那樣夾雜茶葉。江寒月素來臭美,沾在臉上自然掏出手絹擦拭,而且必然厭惡,隨手扔在望江樓。兇手拾起借機加以利用,結果成為無法翻案的鐵證。這個推論說來滑稽,可能是真!” 齊峰若無其事地為其他客人表演長嘴壺茶藝,額頭冒出一排冷汗,聽得越來越心驚!這次真的遇到對手了。 秦靈兒兀自不死心,總覺得他這樣一味袒護江寒月,所有推理顯得牽強,可又找不出合適理由加以反駁,隻好再次列舉現場留下的線索和證據:“門口石獅豎痕和血掌呢?” “當初進入望江樓,我們確實憑此推斷發生了打鬥,可是後來所見所聞,沖突如何波及朱門之外?如若果真那樣,摩尼星豈能不知?因此,豎痕和血掌更是最大破綻!”葉青竹品茗沉思:“江寒月細皮嫩肉,手如柔荑;石獅血掌大如蒲扇,根根見骨,兩者大不相同,肯定不是他留下的!至於豎痕,切割如此整齊乾凈也不像打鬥中的刀劍痕跡,倒像有人故意順手留下的。我一直沒有弄懂這些痕跡到底有何用意?除了留下破綻似乎並無好處,左思右想,唯一解釋怕是兇手借此示威!” 除了半個血字和玉瓶黑貓等少數幾條,兇案線索,葉青竹一一破解。賈雲之死,全盤翻案!目前看來,兇手是誰?還不可知,許聆風和江寒月已經有了平反昭雪的可能。 秦靈兒輕嘆:“你早就認為許聆風和江寒月不是兇手了,是麼?” “兇案剛發生時,我也認為許公公指使白銀祭司殺了賈雲,後來江寒月一口咬定許聆風不在現場,當時許聆風也的確在王城同東廠的人在一起,有明顯而堅固的不在場證明,我就發現有了問題。以此反推,細細一想,就會發現許多不合理之處!”葉青竹豪氣乾雲,自信滿滿:“直到如今,小可堅信望江樓血案與許聆風無關,甚至不是祭司所為!” “還真佩服你的自信,所以你才一味庇護江寒月?” “這件事兒,人命關天,哪能兒戲?不能因為我是小小書童就張嘴胡說八道呀!”葉青竹擅於從不尋常處入手,深度研究從而發現破綻。此種思維模式造就毒辣眼光,讓人敬佩!秦靈兒貴為聖教朱雀使徒,職位不知比葉青竹高了多少級,可是哪裡還敢將他當作書童看待?這個時候,葉青竹儼然有了教主風範,反而她成了他的下屬:“我說嘛,怎會如此反常?朝廷壓力如此之大,驚動了當今聖上,連大將軍皇甫拓辰都出麵啦!原來這個案子早有計較,那麼以你推理,兇手十有八九就是齊峰了?” 易容術確實存在,江湖傳聞有種胭脂十分神奇!就能讓人容貌千變萬化。葉青竹點了點頭:“還記得賈雲死前留言麼?” 朱雀使徒眉毛一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驚道:“不是許聆風的‘風’,而是齊峰的‘峰’!” “看來,不是巧合。他是兇手,現場所有線索一一對應形成閉環,邏輯關係才能理順,結論才能成立。這是分析得到的結論,也是理性的饋贈。”葉青竹揉搓太陽穴,長時間分析讓人頭疼:“齊峰肯定有問題!他的出現可以說是整個事件非常關鍵的一環,我懷疑他同兇案有直接關係,存在重大殺人嫌疑!” 葉青竹大膽推理,並非胡說,結論不是空談。按照這個思路仔仔細細梳理,秦靈兒越想越覺得順理成章,推椅而起:“齊峰呢?讓他過來對質。”齊峰哪裡還敢在此?早就放下長嘴壺,轉入後堂,不見蹤影。葉青竹也不在乎:“他也隻是別人手中殺人屠刀,不是罪魁禍首,由他去吧。” 葉青竹抽絲剝繭,而且腦回路清奇,一般人很難跟得上。秦靈兒努力跟上節奏:“幕後黑手是朱子虛?” “不錯!齊峰報信去啦!” “朱子虛為什麼要殺賈雲?” “這件事兒說起來有點復雜!當年重要當事人青葉道人重出江湖,我打算去江南找他了解一下。另外,慕容世家擁有<春秋山河圖>另外一半‘剩山扇’,我打算去一趟秦嶺藥穀。” “本座即刻將兇案真相轉告摩尼星和翟中書,謄錄生死簿,同時監視錦衣衛動向。”秦靈兒將那張並不完全的《春秋山河圖》交給葉青竹:“你給我咬住了,務必找到另外一半<剩山圖>,吃準!”兩人分道揚鑣,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故事?且聽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