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跑》 　　慕言/文 　　《鑒證實錄·楔子》 　　※※※ 　　許夢天上月，扶疏玉兔宮。 　　虧盈桂子落，天香一輪中。 　　這張繡有小詩的手帕此刻到了葉青竹手裡，作為求見峨眉虹齋道長信物。當了教主之後他一直想拜訪這位前輩，可惜找不到機會和時間，所幸江寒月隱居明月峽時候，兩人是老相識，因此方才得以舉薦，應邀入川。 　　峨眉山鐘靈毓秀，長林曲徑幽深盡頭豁然開朗，福地洞天。青崖之上半麵平整石壁光潤如玉，經過瀑布沖激洗磨如同明鏡，好似琉璃。這條大瀑布，玉龍懸空，傾瀉而下！注入處湖水翻滾，十餘丈外一平如鏡。日光斜照，水霧顯現彩虹，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明教教主葉青竹，拜訪大宗師虹齋道長！”這聲音驚天動地，氣壯山河！震得山穀鳴響，湖水也皺出了圈圈漣漪。龍溪濺雪，象嶺飛霞。紫霧罩籠之中，隱約出現金闕。 　　“果然有了！”葉青竹閃了閃眉毛：“如果所料不錯，神廟應該就在玉壁上方的彩虹裡，否則也不會道號‘虹齋’啦！”他不是來欣賞美景的，拾級而上，走入虹影。 　　茫茫雲海，光潔厚潤，絨毯一般，忽而疾馳翻滾，忽而飄逸舒展，偶爾激起無數蘑菇狀雲柱，騰空而起，徐徐散落，瞬息化為淡淡遊雲，絲絲縷縷。 　　風乍起時，白雲飄散，群峰眾嶺變成一座座漂浮島嶼；雲海匯聚，千山萬壑又被掩藏得無影無蹤，時開時合，忽隱忽現。 　　這個美輪美奐的景象便是峨眉四景之一，仙山勝景，空靈飄渺，忽見前麵一座大石牌坊，上麵大書“神門”二字。四川武林，蜀山劍俠是繞不開的話題。峨眉就是重要核心，某些方麵地位甚至超過成都。石階斜坐一位道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葉青竹踏上一步：“弟子見過道長。” 　　虹齋默然不語，陷入沉思。他是大宗師，葉青竹更是今非昔比，貴為一教之主！如此似乎有些托大，而且作為峨眉名宿，蜀山傳說中的劍仙，居然失魂落魄地坐在石牌之下，也是讓人感覺不大正常。葉青竹疑惑：“道長何以如此？” 　　這時虹齋方才回過神來：“原來教主大駕光臨，可是為了峨眉論劍？” 　　“峨眉論劍？” 　　按理虹齋修道多年，眼睛應該非常清亮，但是此刻看上去神態蕭索，瞳仁渾濁，甚至彌漫一絲絲黑氣：“數日之前，峨眉論劍，不速之客光臨金頂，在藏劍宮當著峨眉劍仙麵兒揭露當年秘史……” 　　“秘史？” 　　“這件事年代太過久遠，原本不易還原真相。”虹齋黑色眼睛充滿悲憫，而又似乎隱藏一絲絲兇煞之氣，讓人感覺非常古怪：“當年見證者留下許多史料和物證，監察院女官史若蘭帶來<鑒證實錄>就是其中之一，許多人站在自己角度分別從不同視角和立場講述那段歷史，似乎都是真的，又不全對，讓人困惑！聽聞教主破解望江樓兇殺案，縝密思維和強大推理能力技驚四座，轟動京師！可否與貧道一起復盤此案？” 　　葉青竹緩緩吐出濁氣：“本座責無旁貸！” 　　“好，很好。”虹齋道長拂塵清掃，雙腿盤疊：“且聽貧道，從頭說起！” 　　※※※ 　　《跑》 　　慕言/文 　　《鑒證實錄·黃字筆錄（上）》 　　※※※ 　　峨眉論劍，蜀山劍俠蒞臨金頂。貧道主持大局，峨眉派金光大師、仙鶴道長，青城派掌門紫府真人在座，然後便是蜀山劍俠頗有名望和地位的朋友，還請了高僧冰輪上人……蜀山十分注重門派之別，正邪之分，這次大典兼容並蓄，凡是同仙家沾上邊兒統統請來，與以往大大不同，煞費苦心！ 　　洗象池仙氣縈繞。金頂“十方普賢”神像，寶相莊嚴。通過大石牌坊就是氣勢恢宏的廣場，那天聚集了許多人，有僧有俗，有佛有道。隨處可見蜀山劍俠禦劍而飛！劍光從天而降，絢麗多彩，繽紛奪目。其後就是金頂神廟，丹墀縹壁。貧道周圍主位坐的俱是元老級別的人物，客座也是圍滿了人，服飾不一。此刻峨眉金頂已經下雪啦！小沙彌便在中央擺放火盆，燒得很旺，溫暖如春。 　　少林派雪佛上人菩薩低眉：“林道長師兄陸守靜是否會來？” 　　鄰座忘憂客想著心事，難忘憂愁，透過蒙麵白絹看了一眼趾高氣揚的仙鶴：“師兄妹雖然不睦，但是蕭聖都來了，白鹿子理當在邀請之列！”蕭聖乃是峨眉叛徒，入了鬼道，自立門戶，如今在黔北清修，與陸守靜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峨眉論劍為公，私人恩怨隻有暫時放在一旁。” 　　“請安靜！”我的聲音不大，入木三分，抬手止住竊竊私語，霎時間神廟鴉雀無聲：“凡心向正道者，皆是吾輩中人！別說蕭教主，便是冰輪上人，隻要一心向善，我們都應用大胸懷予以接納。——這才是我們名門正派應有的胸襟！”此言消除門派偏見，作為蜀山劍俠來說非常難得，眾人不好反駁。 　　“吉時已到！峨眉論劍，正式開始。”絕大多數重要人物均已到場，貧道決定不再等待，以免另起枝節：“方今天下，明教一柱擎天成為大明國教；雪國古聖地橫空出世，亦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我們修仙者散落各處仙峰秘境不問世事，然而同氣連枝，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為了中興避免四分五裂，峨眉派、青城派、神劍門等在去歲正式合並成立蜀山劍派。大家均是蜀山門人。距今一年有餘，各門各派依然存在，各自為政，並派有名無實，稱為蜀山劍盟更加合適！枉費有識之士高瞻遠矚一番苦心。究其根本，我們沒有一個雄才偉略的人領導群雄。今日召集江湖同道，打擾各位清修，一是正式掛匾，二是共襄盛舉，推選一位德才兼備之人擔任蜀山劍派掌門，不知各位尊意如何？” 　　蜀山劍派各位修仙者相互一望，齊聲將責任推到貧道身上：“一切全憑真人做主！” 　　峨眉派和青城派，歷史悠久，底蘊深厚，不是貧道誇口，明教如日中天未必就比得上！隻是近幾十年日漸疲軟，式微已久，在江湖中隻能算是二流勢力，可是一旦合並就絕對是江湖巨擘，蜀山劍派完全可以和明教、雪國等大勢力相提並論！這件事籌劃已久，早有定論，群雄也不如何驚訝和激動，也沒有人反對。 　　峨眉、青城由來已久，並派需要相當漫長的過程，本次論劍隻是其中一個環節，緊接著便是掛匾儀式。蜀山劍派總部設在神廟，貧道暫代掌門，然而門派事務早就交給師侄仙鶴管理，這是最後一次代為處理並派之事，當眾揭開紅綢，亮出全新大匾。弟子們換下門楣“峨眉”舊匾，換上“蜀山劍派”新匾，十分氣派！日光照耀，燙金大字璀璨奪目，開啟一個嶄新時代。峨眉、青城等傳統門派，從此成為歷史。 　　明教教徒圍繞明尊聖火，信仰高度集中，內部永遠不可能出現這般各立峰頭，各自為政的局麵。由於宗教觀點不同，我們峨眉劍俠遠遠不如明教教徒團結，更多關注的是修仙長生，紀律相對鬆散，並派也是大形勢所迫，被逼無奈。這樣的歸並能否久長？尚在未知之數。 　　掛匾進入尾聲，程序刪繁就簡，不如明教九九重陽大典奢華。貧道環視群俠：“蜀山並派，大勢所趨！首要任務便是推舉掌門，不知各位有何高見？” 　　最近，冰輪上人得了一本天竺奇書打開領悟之道，自由操縱身體，武功突飛猛進！讓他成為江湖中的暴發戶，以實力，論英雄：“那還用說？！既是論劍自然拳腳上分勝負，武功上見真章！” 　　“非也！武功高強的人未必有政治才能。”紫府真人沒有注意到蕭聖神態變化：“峨眉執蜀山劍派之牛耳，掌門之位理當虹齋道長擔任。”峨眉以佛教為主，但是也有道教。佛門以金光大師為首，但是實力單薄。道教主要就是所謂“峨眉三子”：大師兄青葉飛升之後，留下鹿鶴二童；小師弟蕭聖加入鬼城，不必多說；紫府順位想到了我，其實並不意外。 　　修仙者對政治沒有興趣，貧道並不垂涎蜀山劍派掌門之位。這是一種負擔，推舉新掌門接過繁重而毫無意義的門派事務對我反而是一種解脫。紫府這隻老狐貍輕描淡寫，不動聲色地將燙手山芋扔了過來，貧道自然不會接招：“此前忝代掌門已經極不稱職，正式出任萬萬不可！貧道宣布，退出此次蜀山劍派掌門競選！”我的退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冰輪上人繼續舉薦：“既然如此，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ｎ.coｍ 掌門之位就非紫府師兄莫屬啦！” 　　“絕對不行！”紫府真人展現的笑容非常優美：“貧道出謀劃策還可以，當掌門還沒有那個能力，還是另覓高賢吧！”大家都在謙讓，實則不願承擔責任，不想為俗務拖累。除了峨眉和青城，資格最老的便隻剩下蕭聖，可是畢竟判教已久，重返蜀山劍派原本頗為勉強，自然不是群俠心中合適人選。蕭聖和蜀山劍派人物交往不深，也沒有人站出來替他說話。 　　貧道又道：“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蜀山劍派掌門之位，事關重大！不僅僅要比武功，還要比德行，比才乾，比威望和胸襟。這才是掌門人，尤其是大門派掌門人應該有的風範！”群俠點頭贊同，隻有在其他人中尋找。神劍展鍔怪異，醫仙陸守靜孤僻，即便如此重要的並派大典依然遲到和缺席！他們或許適合修仙，做一脈宗師，掌門肯定不合適。除此之外，雲南大理段乃山頗有名望，武功要弱一些；冰輪上人恰恰相反，武功還行，名譽極壞！算來算去真正最適合的人選，其實是仙鶴道長。有人朗聲說道：“我提議仙鶴，最為合適！”她是許許多多修仙者心中偶像，武功高深，不染片塵！群俠紛紛附議。 　　蜀山劍派確是一枝精銳之師，仙鶴道長也想借機撈取政治資本：“足下明教已成氣候，由我擔任掌門定能內結佛道，外抗妖魔，恢復蜀山劍派玄門正宗地位！” 　　“妖不是雪國，魔也不是明教。”陸守靜聲音霍然傳來，杏黃身影出現神廟門口，大步流星走入：“真正妖魔就在我們中間，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