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人民醫院 　　窗外枝條抽出翠綠的枝椏，那隻腹部純白的燕子又飛回來在窗沿上築巢，要是再等幾個月，應該能聽到雛燕的叫聲了吧。 　　病房的墻壁白得發亮，被陽光染成金色，空氣裡彌漫著藥水的味道。 　　呂夕早已習慣，因為他已經把這間小屋當家住了兩個多月。 　　“二十六床，該吃藥了！” 　　走廊外有護士提醒呂夕吃藥，他熟練地打開抽屜，裡麵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藥和保健品。 　　肺癌很要人命，三期幾乎相當於死神來敲門。 　　藥的種類很多，以止疼藥為主，呂夕不講究的一把全部吞下，嘴裡留下淡淡的苦味。 　　打開手機，微信裡全是紅點，都是親戚朋友的關心，他一條一條地回復著，勸說他們不要來醫院看望自己。 　　他不喜歡，人還沒走，花倒是圍了一圈，而他唯一能做的，隻有和這些花一起感受生命從身體裡緩緩流走。 　　得病之後他的情緒反倒穩定起來，隻是今天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男籃無緣世界杯，這是他最遺憾的事。 　　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很有可能看不到下一次預選賽，更多是對自己的遺憾，當年明明隻差一點就能打進CBA，未來甚至能夠為國效力，卻因為突然的病痛戛然而止。 　　天堂和地獄有時隻有一線之差，沒得病之前，他怎麼也想不到，原來能吃自己想吃的東西，去想去的地方，呼吸兩口不怎麼新鮮的空氣，都是如此的奢侈。 　　“兒子，吃飯了。” 　　老媽從外麵火急火燎地走進來，麻利地打開三層保溫飯盒，又幫呂夕把床調高，好讓他能坐起來吃飯。 　　“今天給你燉了雞湯，你老舅從鄉下給你帶來的，看，還飄油呢。” 　　“那我老舅呢？” 　　“知道你不願意讓人來看，我倆車站說了兩句，他就回去了。” 　　雞湯的味道香醇，卻沒有味道，這是老媽從不知哪個營銷號上看的，好像放兩粒鹽就能給呂夕藥倒似的。 　　“好喝。” 　　換作從前，他肯定要給老媽詳細地上一節如何辨別營銷號的課程，別看見什麼都覺得是科技與狠活。 　　不過，現在他隻能默默地喝著，因為爭論很耗費體力，尤其是大聲說話。 　　何況他也舍不得，老媽要是知道他不喜歡喝肯定又要內疚，這兩個多月給父母帶來的打擊太大，老媽頭上隱約有幾根白發，老爸卻早已經是滿頭白發了。 　　老媽在床邊坐了一會，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呂夕這段時間一天比一天話少，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喝完了放桌子上就行，我下午還得上班，先走了啊。” 　　“嗯。” 　　老媽前腳剛走，呂夕就感到有些不適，很快，四肢好像灌了鉛一樣，從手指腳趾開始，接著是手臂和腿，好像有什麼在一點一點蠶食自己。 　　書上說，大象死前會有預感，獨自離開種群找一個地方自生自滅。 　　現在，呂夕能夠理解了。 　　走廊外有許多腳步聲靠近，可呂夕漸漸聽不清楚。 　　短暫的一生如走馬燈般閃爍，兒時在溪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雙眼。 　　他高懸在天空之上，看到自己和幾個發小在搶五毛錢一包的辣條；看到他們翻過一麵又一麵土墻，踩得別人家磚瓦噔噔作響，身後是拿著搟麵杖係著圍裙的老媽。 　　接著，他迅速長大，變得有點小高還有點小帥，能跟女同學談笑風生，周末出去壓馬路；回頭又在野球場上揮汗如雨。 　　來自A市的呂夕又一次回到了那座屬於他的球場，如果有來生，他還想打籃球，為了那個遙遠的夢想。 　　一滴眼淚落在臉上，眼前浮現出老媽焦急的樣子，呂夕用盡最後的力氣握住她的手。 　　“愛你，老媽。” 　　---- 　　“一會吃什麼？老呂。” 　　混沌之中，他感覺有人在拍自己。 　　“呼！呼！” 　　呂夕猛地睜開眼，好像溺水的人剛剛被救起來一樣，胸腔急速起伏，大口地呼氣喘氣。 　　他抬起頭四周張望，正午的陽光刺得他瞇起眼睛。 　　小賣部邊上那顆歪脖子柳樹上稀疏的柳條還在悠悠地隨風擺動，雖然已經挨過好幾記雷擊，枝乾有一大部分碳化。 　　嘈雜的聲音怎麼如此熟悉？ 　　他站在操場上，周圍是那些穿著白底藍邊半截袖的八中學生，正三三兩兩地向校外走去。 　　重生了？ 　　呂夕抑製不住地狂喜，嘴角比AK都難壓。 　　心臟跳得飛快，他把雙手捂在胸膛上，感受著生命的脈動。 　　“我靠，你玩變態啊。” 　　劉偉。 　　沒錯，這是他高中最好的兄弟，個子比普通人高點但沒自己高，找書苑 wｗw.ｚhaoshuyｕan．ｃom 顏值比普通人高點但沒自己帥，唯獨家境不僅比普通人高點而且能秒殺自己。 　　“老劉，今天幾月幾號？” 　　“五月十二啊。” 　　“哪年？” 　　“一七年。”劉偉皺著眉頭，心想這貨怎麼突然有點陌生：“你搞人口普查呢？我問你去哪吃飯。” 　　“我今天高興，吃翔都行！” 　　呂夕現在可以完全確定，他真的重生了，這是他剛上高中的時間點。 　　因為劉偉高中時為情所困，為了六班學委尋死覓活，被人家拒絕後在QQ簽名上寫上‘從此封心絕愛’六個大字，然後留頭從高一留到高三。 　　所以，以劉偉的頭發為參照係，這就是他的高一！ 　　劉偉狠狠翻了個白眼，沒搭理呂夕這茬，說道： 　　“吃翔是來不及了，你一會還有班賽要打呢，校門口對付一口得了。” 　　五月份也就是剛開學沒多久，如果不算軍訓，其實就上了不到一周的課，同學們互相都還不是很熟悉，學校就組織一些活動，比如籃球賽，一方麵讓學生們強身健體，一方麵讓新生們相處融洽些，增強團隊凝聚力。 　　呂夕前世就一直想吐槽，這種活動就應該多來點，身邊的話題和趣事多了，哪還用得著去網上找樂子。 　　“整口麥多餡餅吧，他家那麻辣魷魚賣挺火的。” 　　劉偉邊說著邊拉著呂夕往攤子走，餡餅餅皮酥脆，內裡綿軟，裡麵的內餡麻辣鮮香，趁熱吃還能爆汁。 　　呂夕感受著口腔裡溫柔的麥香，不由得感嘆。 　　“還是從前好，料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