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00，祈石市西郊別墅區的一所會館裡。 　　奇義舉起酒杯，向麵前的藍衣男人致意。 　　“好久不見了，我的線人零號。”他說道。 　　藍衣男人向奇義點頭致意：“好久不見，中間人‘失格’。昨天下午接到你的通知時我還是挺震驚的，因為你從來沒有為了某個人叫過我。”男人看向在不遠處發呆的柳雪影，“那個女孩的確很有趣，可是這一定不是你叫我的理由。” 　　奇義將酒杯裡的酒液飲盡，然後笑了起來：“真不愧是你啊！沒錯，我叫你來可不是為了那女孩，但這件事也並非與她沒任何關係。你結交了那麼多人，應該或多或少聽說過B計劃這個東西吧？” 　　男人神色一凜：“沒錯，但即使是我，也隻是知道那個計劃的存在，至於那個計劃到底是乾什麼的，我並不清楚。” 　　“但我恰巧知道如果想還原三年前那件大案的真相，就必須要搞清楚B計劃的目的。為此我不得不搜集與B計劃有關的一切信息。”奇義的神情也變得凝重。 　　“這方麵我這邊倒是有一些小道消息。”男人站起身，他走到奇義身邊，低下頭來，“關於一個叫伍古昧的‘神探’的一些事情。據我了解，這個人失蹤了半個月了，但當時警方接到報案後隻是浮皮潦草地走訪了一遍失蹤者最後去過的地方，然後就以線索不足為理由結案了。” 　　“他調查的該不會就是B計劃吧？”奇義大驚。 　　“據我所知應該是的。而且我還知道一個更為重要的信息。” 　　“什麼信息？” 　　“據說警方在幾天前又搜查了一次這個伍古昧的家裡，但這次派出的是分部的一個經常解決民事糾紛的小組，所以別說警局總部，那個分部裡有些人都不知道這個事兒，就算知道的也都覺得就是個表麵工作。但如果是你的話，你一定能從這條信息中發現一些極為重要的東西。”男人輕聲笑了笑。 　　奇義冷哼一聲：“原來如此……下達命令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你覺得呢？而且我就算知道又能怎樣？我們終究不過是……” 　　男人在奇義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 　　奇義的神色黯淡下來。 　　“好吧，好吧……那麼，地址你總知道吧？” 　　男人笑了：“要不然我為什麼給你說這麼多？地址是永樂大街69號。對了，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萬事多加小心。我並不相信你對我今天說的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但是，即使你有所了解，也不要陷得太深。因為，陷得太深的話……” 　　“就相當於寵物在向主人表示自己擁有了主人的智慧啊。” 　　奇義微微一笑：“你說話是真的難聽……好了，我知道了，感謝你的提醒。” 　　男人走到門口。他停下來，再次看向奇義。 　　他又一次笑了，但不同於他以往任何一次笑容的是，這次的笑容，像仍未融化的冰雪上反射出的陽光。 　　“再見了，奇先生。” 　　初秋下午那醉人的陽光夾帶著暖意，透過一排排窗戶照進室內，恍惚了奇義的視線。 　　藍衣男人那朦朧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對了，下次那家夥再來，得問問他的真名是什麼。”奇義自言自語。 　　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柳雪影突然來到他的身後。 　　“奇先生，你不會把我給忘了吧？” 　　奇義渾身打了個生理性的寒戰。 　　“對了對了……我先把一些你應該知道的情報告訴你，然後咱們再商量後麵的計劃。” 　　“沒問題。”女子爽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奇義鬆了口氣。不知道為何，他感覺有些惆悵。 　　…… 　　藍衣男人走到室外。室外的空氣洋溢著秋的氣息，而秋的氣息向來是惆悵的。秋是一個蕭瑟的季節，是生命最終都會迎來的終末。每當生命快要走入自己的終末時，他們都會回憶起什麼來，而每次回憶，也必將伴隨著一次次的惆悵。因為那是生命曾存在過的證明，當他揮手向它們告別時，他必然會感到悲傷，那不曾從心中流露出的悲傷，人們便稱其為“惆悵”。 　　男人感受著秋風，他也感受到了風中的惆悵。 　　他回憶起他與中間人“失格”的初次見麵。 　　同樣是一個黃金色的季節，但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城市，一座水的城邦。那裡的河流最終都會流入外海，但在那之前，它們仍是城市的一部分。每到秋天，河麵上便滿是金黃色的樹葉，年輕男女經常撐著小船在河上閑適地度過一天。 　　可最讓他印象深刻的並不是這些。 　　他見過那座城市的陰暗角落，他聞過那一潭潭不起眼的死水所散發出的腥臭，他聽過很多次去外海捕魚便再也沒有回來的漁民的家裡傳來的不分晝夜的哭嚎。 　　而他也在那裡生活著，這些景象刺激著他，讓他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他決定去大河道上掙錢，然後去上學。 　　就這樣，一晃便是十幾年。他終於考入了一所當地的大學，雖然復讀了很多次，但隻要考上了，所有努力就沒有白費。他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終於走出了過去，走出了自己悲劇般的命運。 　　可惜，他想錯了。 　　當他看到自己曾經稱之為“家”的小船已經變成了一堆破布和碎木塊，自己的父母躺在病床上昏迷著，而自己連住院費都付不起時，他竟然笑了。 　　他在笑自己，他在笑自己是個失敗者。 　　他也在笑那個強製收購父母捕到的海貨不成便毀了一個家庭的人，他在笑那人的無知。 　　沒過多久，他的父母便去世了。 　　鄰居們告訴了他那人的姓名，那人是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商人，他沒費什麼力氣便找到了那人的住址。 　　當天晚上，他提著一把菜刀，按響了門鈴。 　　第二天，報紙的頭條被兇殺案的字樣填滿，而他在警察局裡發著呆，別人問什麼，他也並不回答。他隻是等待著，等待著什麼人判決他去死。 　　但那天下午，一個黑發青年出現了，攜著如今天這般的秋風。 　　在那天，他學會了在死亡麵前膽怯。因為那青年告訴了他一個事實，即自己的死毫無意義。而他還有另一個選項。 　　活下去，去以生命換取意義。 　　於是他來到祈石市，靠著那個自稱中間人“失格”的青年，在祈石市城市大會的警備隊裡拿到了一個位置。當然，他也在進行著各種情報的收集。他明白，他是要報恩的。 　　不到一年，他成為了中間人“失格”的線人一號。同時，他也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陷得太深的後果。 　　又一陣風拂過。男人轉進一條小巷。 　　有什麼穿透了空氣，穿透了男人的肉體。 　　四下裡悄然無聲。 　　男人摸了摸胸口，他的手上是淋漓的鮮血。 　　他早已明白了自己的結局，隻是當他真正迎來這個結局時，他還是會感到一絲恐懼。 　　管他呢，反正是個人都怕死。 　　最後一刻他這樣想著，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 　　他倒在地上，在小巷裡揚起一片塵土。他失去神采的眼瞳倒映出蔚藍而狹長的天空。 　　無數個日子裡的不安與忐忑，激昂與沖動，終於歸於平靜。 　　…… 　　與此同時，別墅區會館內。 　　“也就是說，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永樂大街69號這棟房子了，是嗎？”柳雪影問。 　　奇義點點頭：“隻能算是個猜測，但值得一試。” 　　“那就足夠了，”柳雪影微微一笑，“至少有了個目標。” 　　奇義看向墻上的掛鐘：“現在是……三點二十分。怎麼樣，要不要先去探探情況？” 　　“正合我意。奇先生一起去嗎？” 　　“反正也沒什麼事，就當是開車兜風放鬆一下了。” 　　“對了，你是不是有很多……過癮的車？”柳雪影突然滿眼放光。 　　奇義笑道：“咱們有熟到能一起兜風了嗎？你昨天才第一次見到我吧？” 　　“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嗯，好像也不是……總之，沒問題，這種事情總得有個第一次才能有後續，對吧？”柳雪影一臉誠懇。 　　“呃……你挺適合跟我乾的，我缺一個臉皮厚的助手。” 　　“那我就暫時充當一下嘍。” 　　奇義站起身，看著窗外的天空。他苦笑了一下。 　　“也行，不過，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ｍ 我是不會給錢的。”他說。 　　“管吃管住就行。”女孩的綠眼睛裡映出陽光。 　　“你可真要臉……”奇義翻了個白眼，“好了，再不走，咱們到那兒就該吃晚飯了。” 　　“出發出發！突然就感覺好興奮啊，或許是因為之前的我太緊張了，現在感覺自己的心情十分的輕鬆愉快。”柳雪影笑著說。 　　“你好像並不把我當地下世界的中間人來看待了，為什麼？”奇義問。 　　“因為你說了我們是朋友了，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柳雪影真誠地回答。 　　奇義笑出聲來。 　　“你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跡。也好……走吧，兜風去。” 　　“就等著你這句話呢。” 　　兩人走向會客廳盡頭處的大門。 　　…… 　　下午3:30，祈石市南郊，漸明路，一間不起眼的公寓樓門前。 　　“呼……終於到了。”陸原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沒辦法，誰讓我隻有一輛電動車，還要甩開跟蹤的家夥，沒功夫顧及後座的人。”王草給電動車上好鎖，然後走向陸原。 　　“不行……要吐了……” 　　“行了，你也太沒出息了吧。”王草拽著臉色發白的陸原，推開了麵前的樓門。 　　輕風起，淅光掠過兩人身下的影子。 　　他們正堅定地邁步向前走著，像兩個剛中彩票的酒鬼，堅定地搖晃著大步向前。 　　但，這樣就好。 　　很久之後，陸原想起了今天。他的心中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