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
元符宮。
一身白色西裝,難掩爆炸型身材的秦堯拾階而上,緩緩來到宮門前。
抬望眼,隻見殿內站著一僧一道,僧是黃臉中年相,道是鶴發童顏相,地上還躺著一個被裹成粽子的身影, 一看臉……嘿,送財童子!
“拜見掌門。”跨步進門,秦堯躬身拜道。
老掌門表情嚴肅,向他招了招手,將其喚到近前來:“秦堯,我聽皆聞大師說, 你殺了凈念禪宗的空見小師傅,奪了他身上的一件至寶,可有此事?”
秦堯果斷搖頭:“我沒殺什麼和尚。”
老掌門挑了挑眉, 望向皆聞僧。
皆聞一指燕無涯,凝聲說道:“秦堯,此人說,空見試圖渡化你,渡化不成,反被戮殺。”
秦堯嗤笑:“大師,你被此獠糊弄了。他就是一個不知變通的愣頭青,踐行著自以為是的正義。他將世間鬼怪視為惡魔,我卻雇傭了一幫鬼怪開工,雙方由此結怨。”
“你是說,他在誣陷你?”皆聞沉聲說道。
“沒錯,我秦堯頂天立地,行得正,站得直,敢作敢當。是我殺的,我不會否認。不是我殺的,誰也別想胡亂安在我頭上。”
“燕無涯, 你怎麼說?”皆聞問道。
燕無涯靜默片刻, 緩緩說道:“你給我一條生路,我全盤相告。”
“你沒有提要求的資格。”皆聞說著,淩空打出一道佛印,印在對方頭上。
“快說,內情究竟如何?”
“我想為蒼生除去秦堯這禍害,便找到空見,勸說他出山渡魔。
到了妖巢後,秦堯與空見產生了口角,繼而戰鬥起來,關鍵時刻,一巨人闖入妖巢,一劍劈死了空見,嚇得我倉皇逃走,由此活命。”燕無涯不受控製地講道。
“那巨人是什麼人?”皆聞追問道。
“不清楚,隻聽到那巨人喊秦堯為大侄子。”
皆聞:“……”
“秦堯,此人現在所說,是否屬實?”老掌門詢問道。
“不屬實!”秦堯斷然說道:“我如果說屬實的話, 豈不是承認自己是禍害?”
老掌門:“……”
“除去他說你是禍害這一點外,其他的地方是否屬實?”皆聞問道。
秦堯:“屬實。”
“承認了就好。”皆聞呼出一口氣,詢問道:“下一個問題, 那巨人是什麼人?”
“先別說下一個問題,上一個問題還沒過去。”
秦堯說著,突然轉頭望向陳青巖:“掌門,那空見和尚將我視為妖魔,試圖控製我靈魂,將我渡化為僧,這筆賬該怎麼算?”
老掌門點點頭,向皆聞問道:“是啊,大師,這筆賬怎麼算?
秦堯雖不成器,卻也是我茅山正統門徒,你們凈念禪宗說渡化就渡化?
這也就是最終沒成功,如果是渡化成功了,我這掌門怎麼和門下弟子交代?”
皆聞:“……”
“空見為此喪了命,這交代還不夠嗎?”
“既然這是他做錯事的交代,那大師您來茅山又是什麼意思呢?”秦堯一針見血地問道。
皆聞抿了抿嘴,道:“空見之死,我可以不追究,但空見身上的東西,你必須得還給凈念禪宗。”
秦堯失笑:“您這要求未免有些過分。
皆聞大師對吧,我問你三個問題。
第一,我是不是可以找人渡化你凈念禪宗的門徒。
第二,是不是不管渡化成不成功,我都不需要對此負責。
第三,如果我找的人,被你凈念禪宗的門徒反殺了,那麼我能不能去你凈念禪宗總部,領回死者的東西。
如果這三點,你都認為是,都認為可以,那好,我秦堯今日便散盡一身陰德,從陰間招募鬼神,專門渡化你凈念禪宗的門徒。
哦對,我還得提前問好他們用的是什麼法寶,或許能夠因此大賺一筆也說不定。”
皆聞:“……”
這問題他不敢回答。
誰敢賭對麵的這廝是不是瘋子?
“答不上來了?”
秦堯冷笑道:“答不上來你擱這裡給我扯什麼犢子?
空見之死能不能抹平我心理創傷,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我還沒有追究你凈念禪宗的責任呢,你有什麼臉麵過來要求我如何如何?”
說到這裡,他再度看向陳青巖:“掌門,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該講的道理也都講完了,這事兒您看應當如何決斷?”
老掌門沒有絲毫猶豫,護短道:“皆聞,秦堯那三問,你到底是應,還是不應?”
皆聞深吸一口氣,合十雙掌:“這三問我應不了,陳掌門,此事雙方既然各執一詞,互不服軟,多說無益,那貧僧就先告辭了……”
“一大清早把我喊過來,說不過我,你就想這麼走了?”秦堯蹙眉道。
皆聞目光一凝:“那你想怎麼樣,再殺了我,取了我身上的佛寶?”
秦堯搖搖頭:“我沒你這麼大殺性,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得有點禮貌,說聲抱歉?”
皆聞被氣笑了:“你夥同他人,殺了我凈念禪宗的人,霸占了我凈念禪宗的佛寶,現在還想讓我給你賠禮道歉?”
秦堯道:“掐頭去尾,將你們包裝成一個受害者,有意思嗎?”
“我是不可能道歉的……告辭!”說著,皆聞收回自己捆綁著燕無涯的袈裟,大步向殿外走去。
“和尚,你帶上我啊!”隨著袈裟的離去,燕無涯神誌迅速恢復清醒,跌跌撞撞的向殿外沖去。
“啪!”
秦堯閃身擋住他去路,一記勢大力沉的比兜重重招呼在他臉上,將其打的猛一趔趄,栽倒在地。
“他能走,你走不了,我們之間的賬該算一下了。”
燕無涯被打懵了,滿眼金星,鮮血混雜著碎牙落在地上,染紅了青色地麵。
老掌門皺了皺眉,說道:“帶出去吧,處理完了再回來見我。”
“是。”
秦堯點點頭,俯身抓住燕無涯長發,拖著他的身軀向外走去。
“秦……秦堯,放過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會來找你麻煩了。”
良久後,暈頭轉向的燕無涯終於清醒過來,赫然發現此刻自己正躺在一處亂葬崗上,頭頂銀月釋放出的朦朧光芒照射下來,為這墳土平添了幾分陰森幽冷。
“燕無涯,我得罪過你嗎?”秦堯居高臨下地望著他,認真問道。
“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一直在與你作對。”燕無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以前我以為,人之所以能夠成為萬物靈長,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能吸取教訓,總結經驗,一次比一次優秀,從而不斷進步。但現在看來,有些人卻違背了這種進化規律,他們從歷史中得到的最大的教訓,就是從不吸取教訓。”秦堯彎下腰,單手按在燕無涯腦袋上,法力吞吐間,將其靈魂生生抽取出來。
“嘭。”隨著靈魂離舍,燕無涯跪在地上的屍體中驟然栽倒在地,再無聲息。
“蕭文君,出來吃飯了。”秦堯捏著燕無涯靈魂的腦袋,朝向自己的影子說道。
“用我的時候就喊我出來,不用我的時候就不聞不問,你就是一個負心漢。”蕭文君飄出黑影,氣鼓鼓地說道。
“你吃不吃?”秦堯甩了甩手中魂魄。
“我不吃。”蕭文君別過頭去。
秦堯聳了聳肩,取出魔靈珠,將紅白雙煞召喚出來,順手把魂魄丟到他們中間:“給你們的加餐。”
話音剛落,眾鬼便一擁而上,將那虛弱的靈魂撕成碎片。
“你!”見此,蕭文君氣極,指著秦堯說不出話來。
秦堯攤了攤手:“你生什麼氣?我可是先問的你,是你說不要才給的她們。”
蕭文君無奈,有氣都沒地方撒:“我修為來到了一個臨界點,需要大量陽氣。”
“需要陽氣你去找啊,和我說什麼?”見眾鬼分食了燕無涯魂魄,秦堯驅動魔靈珠,將兩支鬼怪都收了起來。
蕭文君身上光芒一閃,瞬間縮小了很多倍,如一個芭比娃娃般坐在秦堯寬闊的左肩上,一口咬住他耳垂:“我要吸你的。”
“淦,你屬螞蟻的啊!”秦堯大手抓住她的腰肢,一時間竟是沒扯下來。
“我們朝夕相處,並肩作戰,出生入死;小卓也好,念英也罷,她們兩個加在一起,陪伴在你身邊的時間,可有我百分之一?我不求能像她們一樣可以與你同參陰陽大道,僅僅是想吸取你一點陽氣,這有錯嗎?”蕭文君道。
秦堯手掌微微一頓,竟是再也用不上力氣。
“蕭文君,我把你的魂靈還給你吧?”
“我不要。”
感應到他身上突然釋放出來的滾滾陽氣,蕭文君大口大口吞噬著,臉上浮現出一絲滿足之色:“我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你想就這麼把我給丟了,沒門!”
秦堯:“……”
無可反駁!
不多時,當秦堯走後,山林中突然亮起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眸。
“嗷嗚~”
隨著一聲狼嘯,一道道黑影頓時從黑暗中躥出,圍攏在燕無涯身體周圍,張開血淋淋的尖嘴,狠狠咬向其身軀……
黎明前夕。
秦堯折返至元符宮內,朝向仿佛一直守在此處的陳青巖躬身拜道:“掌門,我處理完了。”
“你是去處理那人了還是去尋歡風流了,陽氣為何虧損的如此厲害?”老掌門詫異問道。
秦堯:“……”
有這麼明顯嗎?
“驅動陰魂,損失了點陽氣,不打緊。”
老掌門嗬嗬一笑,若有所指地說道:“年輕的時候一定要懂節製,否則一旦人過中年,少不了要調養身體,彌補虧空。”
秦堯:“……”
我這身體還怕什麼虧空?
瞎操心!!
見他不以為然,老掌門不復多言,轉而說道:“這次叫你回來主要是為了靈嬰的事情,是時候送他們去轉世投胎了。”
秦堯點點頭:“是,掌門,回去後我就著手辦理此事。”
“還有那皆聞和尚,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你要多加小心。”老掌門囑咐道。
“如果再殺了他,會有什麼後果?”秦堯詢問說。
“別管什麼後果,能不殺就不殺。
當然,如果對方過線了,騎到你頭上,那麼隻要你有這個實力,殺了也就殺了。
有我在,茅山不會胳膊肘子往外拐。”陳青巖堅定說道。
秦堯笑了笑,深深一拜:“多謝掌門。”
“去罷,早點將靈嬰送去投胎,然後專心謀劃陰德,考取陰司官職。”陳青巖揮手道:“八十八代門徒中迄今為止沒有封官者,說出去我臉上都沒光彩,我希望你會是第一個。”
秦堯放下手臂,站直身軀:“八十八代門徒中,陰司錄官,當由我起始!”
……
當日。
晌午。
秦堯走進靈嬰堂,抬頭望向三十五個嬰兒塑像,伸手解開其中三個魔嬰塑像上的紅繩,扯下蒙住他們眼睛的紅布。
“唰、唰、唰。”
三道綠光從塑像內飛出,顯化成三個深綠近黑的魔嬰魂魄,並排懸浮在供臺上方,冷冷注視著麵前人影。
“別這麼看著我,我對你們沒惡意,相反,甚至是打算給你們一個機會。”秦堯平靜說道。
“什麼機會?”中間的那隻魔嬰冷冷問道。
“我打算花七天時間,帶你們去看看這世間的美好,讓你們明白,哪怕是在最動蕩的年代裡麵,這世間依舊不缺少美好的東西,希望能夠對你們產生一些觸動,解開你們的心結,消去你們心底深深的怨憎。”秦堯說道。
“我們不需要你的假慈悲。”中間的那魔嬰厲聲說道。
“你確定?”秦堯注視向他眼眸,一字一頓地問道。
“我確定,你算什麼,憑什麼憐憫我們。”那魔嬰不屑說道。
“很好,你沒機會了。”秦堯表現的十分淡然,取出魔靈珠,將其強行收入魔珠內。
對於這種不識好歹的家夥,他可不會慣著對方的脾氣。
“你們兩個呢?”收回魔靈珠,秦堯抬頭望向其他兩個魔嬰。
“沒機會了會是什麼下場?”左側魔嬰問道。
秦堯:“我不知道……因為我會將其上交給陰司,怎麼處置他是陰司的事情。我隻知道,你們如果能抓住這機會,散去一身戾氣,必然會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兩個魔嬰相互對視了一眼,同時沉默下來。
有方才那個魔嬰的前車之鑒在,他們深刻認識到,麵前這人或許是個貴人,卻不是一個好人,更不是一個君子。
不可欺之善良!
秦堯帶著兩個魔嬰離開了義莊。
第一天。
他帶著魔嬰們走進市井中,看到在陣陣鳥鳴聲中,中年夫妻笑著拌嘴,半大孩子光著屁股奔跑,鄰裡之間關係和睦,路上碰到總是要停一停,說兩句,而不是視而不見,擦肩而過。
生活氣息撲麵而來,或許有這樣那樣的瑣碎小事,但轉頭間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就會忘記這些瑣碎小事兒,隻會記住這個時代中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