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時。
烏雲遮月,星鬥暗澹。
天地驟起寒霜。
邪火神手執火炬,逆風而行,緩緩踏入一座神廟內,朝向盤膝坐在神像下的身影喚道:“元葬法師。”
身材消瘦,形容枯槁的法師頭也不回,澹漠問道:“何事來訪?”
“幫我做件事情,報酬……十根大黃魚!”邪火神遲疑了一下,狠了狠心。
神像前,元葬法師驀然睜開雙眼,凝聲道:“十根金條?”
邪火神失笑:“當然是金條,總不能是十條活魚吧?”
有錢能使鬼推磨,同樣能使法師起身……
元葬身軀輕飄飄的站了起來,側身望向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胖和尚:“什麼任務,這麼高傭金!”
“我也不怕和你明說,就看你敢不敢收這個錢了。”
邪火神說道:“百貨秦恃強淩弱,霸占了我一朋友的故居,甚至將我朋友從故居裡麵趕了出來。隻要法師您能趕走百貨秦,十根大黃魚,隨之奉上。”
元葬皺起灰眉,沉默不語。
果然,高回報就意味著高風險,百貨秦那是好惹的嗎?
“大師,那百貨秦雖有茅山作為靠山,但您也有菩薩庇佑啊!”邪火神蠱惑道:“至於他在世俗間的權勢,我等靈幻界的人,還怕他這個?”
說到這裡,見其還是沉吟不語,邪火神再度說道:“何況,任務內容不是要您殺了百貨秦,僅僅是勸他離開我朋友的故居而已。
從實質上來說,除非法師您行為倨傲,引起百貨秦反感,否則並不存在逼迫你們為敵的情況。”
元葬想了想,說道:“我試試吧……”
未幾,送走邪火神後,元葬轉身來到一座道觀內,沖著迎向自己的老道說道:“老蜈蚣,有筆生意你做不做?”
“甚麼生意?”留著一縷山羊胡,形象看起來有幾分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好奇問道。
“有個茅山弟子,霸占了我朋友的房子。我那朋友不敢得罪茅山,是以敢怒不敢言。如果你能幫我朋友奪回房子,事後少說能給你這個數。”元葬抬起右手,豎起三根手指。
“三百塊大洋?”老蜈蚣問道。
“小了。”元葬搖搖頭,沉聲說道:“是三根大黃魚,金條!”
老蜈蚣:“……”
少焉。
老蜈蚣送走元葬和尚,站在道觀前靜默片刻,扭頭進院,踱步至一間亮著燈火的廂房外,輕輕叩了叩房門:“阿七,睡了嗎?”
廂房內,法臺前,麵朝一副小型棺材,閉目打坐的七叔猛地睜開雙眼,起身道:“還沒睡,吳法師,有事嗎?”
“你說你逃難至此,身無分文,懇求貧道收留你一段時日。如今貧道這裡有個活,事成之後,傭金是一根大黃魚,足以改善你生活,你看要不要做?”老蜈蚣說道。
七叔扯起桌上的一塊紅布,蓋住豎在香爐前的石棺,轉身拉開房門:“法師請進。”
老蜈蚣微微一笑,緩緩走進房間內。
七叔恭請老道士落座,詢問道:“法師,什麼任務啊,這麼值錢!”
老蜈蚣道:“我有個朋友,房子讓一茅山道士占了,他不敢得罪茅山,又舍不得自家祖宅,於是便開出一根金條的花紅,想要請人幫自己奪回房子。你如果對這活有興趣的話,可以試試,反正接任務又不用花錢。”
七叔抿了抿嘴,陷入沉思。
彼時逃出鬼屋後,為防止被那幾個居心不良的修士堵在家門外,他連藏起來的金銀珠寶都沒來及拿,取了點現鈔後,背著棺材便踏上了逃亡之路。
一路流浪,輾轉於此,身上的那點現鈔早就花完了,無奈之下,隻好不斷找一些小道觀借宿,最終流落至吳法師的這座道觀裡……
“我記得你先前說想去南洋吧?”
見他依舊沒有拒絕,老蜈蚣便知有戲,認真說道:“那邊可能不認我們的銀紙與大洋,但一定會認金子。阿七,說實在的,我感覺這任務仿佛就是給你量身定製的。”
七叔輕輕吐出一口氣,沉聲說道:“這任務,我接了!”
次日,清晨。
七叔頭戴黃色方巾帽,身穿黃色法師袍,手中提著一柄暗紅色桃木劍,依照吳法師給出的位置,大步來到豪宅鐵門外。
“嘣嘣嘣。”
抬起桃木劍的劍柄,輕輕砸了砸鐵門,七叔高聲喊道:“龍虎山道士馬洪七,求見此間同道。”
大堂內,正在與九叔學習“避光符”的秦堯微微一怔。
這聲音,聽著好像有點耳熟啊!
“秦堯,你去看看。”九叔澹澹說道。
秦堯頷首,轉身走出大堂。
鐵門外,手持木劍的七叔見到有人出來,連忙定睛細看。
不細看,不要緊,這一細看嚇得他魂差點飛出來,本能地轉身奔逃。
秦堯愣了一下,隨即突然反應過來,一個助跑跳出上頭冒尖的鐵門,踏空向前追去。
七叔玩命的跑,然而跑又怎能比得上飛,兩人間的距離正在極速拉進。
急奔至一座大橋上,七叔猛地拔出手中桃木劍,側轉身軀,狠狠斬向秦堯。
“彭!”
秦堯一拳打開桃木劍,身軀下沉,抬腳重重踢在七叔胸膛上,強勁的力量瞬間將其踢飛起來,復又砸落在地。
七叔感覺自己尾巴骨都快要被撞裂了,卻不敢有絲毫遲疑,趕在秦堯沖向自己之前一躍而起,手持木劍,與其戰成一團。
“啪。”
十多個回合後,秦堯一拳打斷七叔格擋在胸前的桃木劍,閃耀著金光的拳頭去勢不停,狠狠打在對方胸膛中央。
“噗。”
七叔雙腳離地飛起,身軀在半空中被打成弓形,張口噴出一片血霧。
“屍祖,救命啊!”
落地前,七叔張開鮮血淋漓的嘴巴,大聲呼救。
剎那間,無盡墨綠色光芒自其體內噴出,帶著他沖霄而起。
“轟。”
恰在秦堯準備踏空追擊時,一柄掛著黃符的銅錢劍驀然從天而降,狠狠砸在七叔頭頂,將其從空中生生擊落下來!
“回來。”
鐵門前,不知何時出現在此處的九叔輕喝一聲,隨七叔一起降落的銅錢劍頓時昂起劍身,在空中滑翔出一個弧形,調頭飛向大門。
“不要殺我,是有人讓我來的!”
眼睜睜看著那兇神一步步朝向自己走來,七叔心膽都快被嚇裂了,一邊拖著重傷的身軀蹬地後退,一邊大聲說道。
“誰讓你來的?”秦堯腳步一頓,好奇地問道。
“隻要你肯饒我一命,我這就帶你去找他。”七叔連忙說道。
秦堯心底一動,轉目看向九叔。
“去罷,這裡有我看著呢。”九叔擺了擺手。
秦堯點點頭,翻手間取出高斯槍,直麵七叔:“走罷,邊走邊說……”
正晌午。
陽光明媚。
晴空如洗。
七叔領著秦堯來到道觀前,低聲說道:“秦先生,就是這裡了。”
秦堯抬頭瞥了眼“清心觀”牌匾,冷笑道:“花錢雇兇,這清心觀也不清心啊!”
七叔沉默不語。
他深刻的知道一件事情,在這個時候,多說不如不說,但凡是說錯一句話,就容易給自己招來禍患!
秦堯跨步入觀,甫一來到院子裡,就見一老道士大步跨過正堂門檻,與他們走了個對麵。
“阿七,這位是?”看到他們後,老蜈蚣微微一怔。
“你花錢找人對付我,結果卻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秦堯眉頭一豎,大老氣勢頓生。
老蜈蚣心裡咯噔一聲:“秦……秦,秦先生?”
秦堯抬起高斯槍,槍口對準老蜈蚣的臉頰:“給你一個機會,老實交代,你是在為誰做事?”
看著那黑漆漆的槍口,老蜈蚣脊背發寒,毫不猶豫地說道:“是地藏廟的元葬法師叫我這麼乾的,我隻是一個轉包人。秦先生,別開槍。”
“帶我去找元葬。”秦堯放下槍口,命令道。
“秦先生,接下來就沒我什麼事情了吧?”七叔帶著一絲僥幸心理說道。
“屍祖……是甚麼?
秦堯順勢向他望去。
“屍祖是我信奉的神,我向她提供信仰,她對我提供庇佑。”七叔道。
“撒謊!”秦堯突然高聲喝道。
七叔被他嚇了一跳,心底發慌,大聲喊道:“屍祖!”
預想中棺材橫空飛出的畫麵並沒有出現,七叔愣了片刻,再度喚道:“屍祖救我!”
然而,周圍仍舊一片寂靜,並無半點異象發生。
秦堯一臉憐憫地望向他,澹澹說道:“你好像被你的神拋棄了……”
“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七叔連連搖頭,疾步來到自己廂房前,一腳踢開房門,昂首望向法臺。
隻見法臺上,香爐後麵空空如也,那副小型石棺再無蹤影。
“吳道長,我棺材呢?”七叔霍然轉身,目光死死望著老蜈蚣。
“甚麼棺材?”老蜈蚣一臉茫然。
“我供奉在香爐後麵的棺材啊,這道觀就我們倆人,我沒拿,一定是你拿了。”七叔大聲說道。
“放屁,我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棺材。”老蜈蚣振振有詞。
“別吵了。”秦堯舉槍指向七叔,命令道:“你過來!”
最大的依仗憑空消失了,七叔可不敢和秦堯賭命,乖乖來到對方麵前。
秦堯伸手按在七叔腦袋上,默默啟動搜魂技能,意識瞬間來到七叔的識海之內……
“唰,唰,唰。”
飛速翻閱過七叔的人生記憶,秦堯很快便找到了有關於屍祖的信息。
正如這家夥當初在閑聊時所說,他真是在古廟內遇到的仙緣,準確的說,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喚醒了被封印在石棺中的一具僵屍,成為了一個背棺人。
而那僵屍自稱屍祖,但卻從未提及過自己的名字……
她先後三次改造七叔的身軀,名曰賜予,後又傳他練屍大法,慫恿他煉製僵屍,以材氣為誘餌,為他們積累人氣。
三四年下來,被他們吸死的賭徒數以百計,由於分部各地,再加上外在表現為猝死,是以並未在靈幻界引起什麼風波,這才讓他們一直混到了現在。
閱讀完前因後果,秦堯心念一動,退出七叔的意識空間,在其尚未回神之際,後退兩步,一槍射爆了他腦袋。
槍聲如雷,老蜈蚣身軀猛地打了個哆嗦,望向秦堯的目光中浮現出一絲驚懼。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還能理解。可這家夥一句廢話沒有,甚至一句問話沒有,抬手就是碎顱,怎能不令人心底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