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南去的列車上,時光依窗而坐。車窗外的景物不斷向後掠去,盡管時光戴著那副平光鏡,還是被陽光煌得眼花繚亂。列車已經走了一天一夜,車窗外麵的景物越顯出了南方的特征——由枯黃而翠綠。再有幾個小時就要到終點站了。白天時光在車上無事可做,和鄰座的幾個旅客閑談。當這些人得知正和他們說話的是一個報社的記者,都充滿了敬意。時光成了受人尊敬的人物,成了無所不知的權威,成了國家現在正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能說出個一二的神人。他樂此不疲,盡情地享受著這種優越。隻是整個白天都得戴著平光眼鏡,鼻梁子被壓得陣陣不適。   四方臉廠長的企業由於時光的廣告和報道,收到了意外的效果。客戶盈門,定單如雪片。前幾天,四方臉廠長特意打電話給時光,一是表示感謝,二是告訴他,他們廠在外地有一個聯營廠,是個鄉鎮企業,特邀時光去采訪報道,差旅費由廠裡支付。時光欣然應允。   時光還有自己的考慮。   農村包圍城市的作戰方案看來有戲。以此類推,有必要去外地、去外地城市的郊區掃蕩。另外一個原因,他想躲,躲廣告科的金偉、何春生,躲編輯部看著他眼黑的程誌仁、嚴敏章,也躲整天盯著他不放的趙兵兵。   廣告科有明文規定,去外地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允許的,可老梁對時光是個例外,也沒有多問就同意了。其實時光自己心裡最清楚,他一點把握也沒有。隻有在BJ操練的爛熟的那套假作有誌青年記者的把戲。但又一想,隻要在這家聯營廠拉一條廣告,外帶一篇稿子就完全可以交差,其他的廠家來個摟草打兔子——帶(捎)稍兒的,管它呢,出去散散心再說。這段時間他不願意呆在報社裡,他擔心最後一個月有什麼想不到的閃失,擔心和趙兵兵的事兒控製不住讓別人當小辮子抓。廣告指標已經略有超出,稿子也沒少寫,比記者部的也不相上下。隻要保持住就行。正好,去外地遛達一圈兒,回來一切就可以揭曉。   在車上他過得不錯。記者的身份讓他處處受到人們的尊敬和愛戴,一種微醉的、飄飄然的狀態裡,他自我感覺特別的好。在車上還要吃最後一頓飯,他不想再吃盒飯了,想去餐車要瓶啤酒正經地吃上一頓。   他不知不覺摹仿著程誌仁走路的樣子,既精力充沛又氣宇軒昂地向餐車走去。   “沒到時間呢。”餐車門口一個年輕的男服務員攔住了時光說。   “那不是有人嗎?”時光指著餐車裡一些外國人說。   “今天有外國旅遊團,得等他們吃完了,沒地方。”   時光又向裡邊看了看,隻見外國人當中夾雜著一兩個中國人,靠裡邊的桌子上正好有一個座位。他伸手摸了摸兜裡放著的記者證,心裡不由地升起了一股無名火。都什麼年月啦,還搞這個?這不是華人與狗……嗎?   “那兒不是有地方嗎?”時光不由分說地撥開服務員向裡邊走去,任憑身後邊怎麼喊也沒回頭。   落座以後,一個上了點年紀的女服務員走了過來。時光點了兩個菜一瓶啤酒,然後冷笑著看了看門口剛才攔他的男服務員,對方正氣呼呼地看著他。   飯菜質次量少,不過比盒飯要強些。啤酒是當地產的,味道也遠不如BJ的。該算帳了,時光仗著酒勁又來了脾氣,一個紅燒牛肉,一個雞蛋黃瓜,一瓶啤酒一共三十快錢!?他和那個上了點年紀的女服務員理論了起來。   上車以後情緒高昂的時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會兒有一瓶啤酒撐著,氣勢更壯,沒說兩句話呢,就“啪”地一下把紅皮記者證摔在了桌子上。   “叫你們餐車負責的過來,車長也行!”他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說。   服務員拿起時光的記者證,看了看,另外幾個服務員也聞聲趕了過來。其中包括剛才把門的那個年輕男服務員。記者證和記者本人的威嚴氣勢令服務員們麵麵相覷。一個年輕的女服務員忙跑去叫來了一個胖得像河馬似的中年男人。   “您怎麼啦,我是這兒負責的。來來,您坐這兒慢慢說。”河馬客氣地把時光讓到了裡邊一個沒人的桌子旁邊說。   時光扶了扶快滑下來的眼鏡,傲慢地拿出名片遞了過去,把事情的經過扼要地說了一遍,特別強調了門口把門的小夥子的服務態度惡劣。並說他準備量情在報紙上寫文章披露。說的時候他有意回頭看了看遠遠站在門口的那個年輕人,發現對方正膽怯地往一邊躲閃著。時光解氣地想,小子這個月獎金要泡湯了。   河馬一疊連聲地哼哈著,不住地點著頭道歉。   “實在對不起,我們管理得不好,管理得不好。服務不到位,我們一定批評好好教育。收費……可能是這麼回事,您是和外賓一起吃的,他們以為您是和外賓一起的呢,加收了您的服務費,您不是和他們一起的吧?誤會了誤會了。我讓他們馬上退給您,以後還請您多提意見,多提意見……”   扯平了——吃的飯菜不怎麼樣,可價錢不貴,耍了一通威風出了出心裡的惡氣。他打著酒嗝,指高氣昂地走出了餐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