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下班了,金偉想喝點酒。但他不想一個人喝悶酒,於是拉上了同病相憐的何春生,一起來到了報社外邊的那家小飯館。   金偉主動要求做東,因為他發現何春生並不像自己這幾天,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四處亂串。一定有什麼事兒瞞著他。   果不其然,幾杯啤酒下肚以後,何春生露了實情。他的一個在公安局的遠房表哥最近調到部裡所在地區派出所當了戶警,管戶口的呀,部裡誰的親戚想進BJ辦戶口不都得求戶警嗎?何春生立刻把話遞了過去。部裡有人說話啦,廣告拉的不多但總還有一星半點的,進報社有盼兒了。   真他媽的!看著何春生喝得通紅泛著光澤的臉,金偉心裡一陣抽緊。從一聽說時光正往報社辦關係呢,金偉就慌了,像是又挨了一悶棍,可他沒想到何春生比他的動作還快。上班的時候在報社閑極無聊地晃悠了一天,實際上他一分鐘也沒閑著,這會兒真是從裡到外的累。幾個試用的人裡就苦了他啦。眼瞅著要墊底砸在手裡啦。天從人願,前兩天有個朋友告訴他有一批剛投放市場的新型小冰箱,可以通過關係按出廠價買到,他不加思索地當即決定要三臺。一臺給程誌仁——這是頭兒的紅人、嫡係,關鍵時候能說得上話的,一臺給榮總編剛結婚的兒子,另一臺給住單身宿舍的於副總。   本想著昨天一個晚上就全部辦妥,他特意和朋友約了一輛小麵包車,三家挨戶地串著一路下來,榮總編兒子家和程誌仁家都還算順利。他說,冰箱不是花錢買的,是廠家試投產的新產品,特地要他送給一些新聞界的同誌試用的,希望能多提意見,代為作一下宣傳。他說的時候胃裡直泛苦水,這三臺冰箱已經把全部積蓄都搭進去了。   最後一站於詩風那兒他撲了個空,隻好今天先在報社找機會和於詩風說一下啦,萬一這之前於詩風從別人那裡——比如從榮總編、程誌仁那裡知道了又得挑理兒,千萬不能給他一種厚此薄彼的感覺。   金偉一大早就奔了於詩風的辦公室,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讓比他更早的蔡少雲占了先,這當中的奧妙他多少知道一些,這位姑奶奶隻要是進了於詩風的辦公室,那時候就短不了。他心急火燎地坐在廣告科裡,好不容易等著蔡少雲回來了,馬上又竄了出去,可於詩風那兒還是有人。直到中午快吃飯的時候,他才在編輯部大廳門口攔住了於詩風。   “於總今兒怎麼這麼精神吶?”他一臉笑容地把於詩風拉到一邊說,“您哪兒像四十多的人吶?小夥子似的。聽說您羽毛球打得不錯,還拿過什麼比賽的第二名,有這事吧?我也好這個,哪天咱一塊玩玩兒,老不活動人都呆蔫啦,您看我這才三十歲的人還沒有您有精神吶。”一通的戴高帽,對方愛聽什麼他就說什麼。   “還小夥子呢?不行啦。”於詩風聽了金偉的話不覺把胸又挺了挺,揮揮手臂說,“跟你們不能比嘍!羽毛球嘛倒是可以打打,也老沒動啦。”   “您一看就知道玩的不錯。”金偉一臉嚴肅,“咱食堂就行,我那兒拍子、球、網子什麼都是現成的,過兩天我就拿來。”他接著湊近於詩風的耳邊低聲神秘地說,“昨兒晚上您上那兒啦,讓我這通等?”   “你去我那兒啦?”   “可不?”   “有事嗎?”   “嗬——嗬——,瞧您說的,沒事兒我們就不能找您聊聊啦,新聞這點事兒誰有您門清啊,我們就不興向您求教求教啦?我們是門還沒進的小兵卒兒,兩眼一摸黑兒的,又好這個,您就不能常指點著點?”   “行啦,別這麼肉麻啦。”於詩風笑著說。   “真的,於總,您往後可別嫌我們老去煩您,新聞這玩藝兒原來不清楚,現在越來越覺得學問深,夠我們這樣的學一陣子的。……昨兒去您那兒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兒,”金偉更加機密地說,“一個朋友弄來個小個兒的冰箱,就是那種單身貴族式的。是廠家試投產的,想讓我找新聞單位的人試用試用,一是聽聽意見,二是想和新聞界拉拉關係給他們作作宣傳。我家裡已經有冰箱啦,再說就我這點水兒,別說搞新聞就是提意見也提不到點子上呀?我馬上想到了您……”   “多少錢?我那兒到了夏天沒個冰箱還真不方便。”   “哎喲,於總,要是要錢我還找您乾嘛呀您說?試用。”金偉一本正經地說。   於詩風笑了,指著他的鼻子問:“跟我說實話,弄了幾臺?是不是剩下一臺發不出去了,想起我來啦?”   “您看您……我,我……”一句話正中要害,金偉頓時語塞。不過他又馬上鎮靜了下來,看著於詩風的笑臉把心一橫,說,“天地良心,就一臺。我能那麼做事嗎?您也忒小瞧我們啦?……不過以後是不是還給個一臺兩臺的我就不知道了,人家這是公關,就是奔著咱新聞界來的。反正您這是咱報社頭一份。”   “那就……謝謝啦。”於詩風準備要走。   “那我今兒晚上給您拉過去。”金偉鬆了口氣說,“真的,於總,您給指點指點,說實話,我挺願意向您請教的。您看您,老是笑我們,我們可是認真的啊,我不像那幾個似的,老是找榮總。我願意和有學問的人聊,觀念新不保守的。真的,今兒晚上啊,您給說說……”   小飯館裡,金偉和何春生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著啤酒,嘴裡東拉西扯地聊著一些不相乾的話題,心裡想著的卻都是一件事情。   在同一個時間裡,還有兩個“信息周報”的人也在對飲。   下班之後程誌仁突然來了酒興,先是拉老孫,可老孫推說有事兒拒絕了。程誌仁心裡明白,什麼有事兒,分明是要當官了不想和我們這些乾記者的大頭兵為伍。後來又見嚴敏章百無聊賴的就一把拉住了。反正是今天就是今天了非喝點不可。別人送的一瓶白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抽屜裡有半斤花生,中午食堂的一點剩菜,兩個人坐在辦公室裡“窮喝”起來。嚴敏章平時喜歡喝點酒,但一般喝不多,隻是為了混口好菜吃。像今天這樣的湊合著“窮喝”他實在是沒多大情緒,晚上和鄰居還有牌局呢。近來報社的事兒讓他提不起興致來,不起眼兒的老孫反倒在頭兒那兒得了寵,讓他措手不及灰心泄氣,回家搓兩圈麻將就什麼都忘了,玩的不大,也不用費心勞神,得和就和,昨天的涮羊肉就是搓麻贏來的,既解心煩又除疲勞弄好了還能有點小的進項,他漸漸上了癮。所以他這會兒低頭吃著花生隻是象征性地呷著白酒,想著對付一會兒就趕緊回家。程誌仁也不想說什麼,今天就是想喝酒,要不這股氣順不過來。以前趙兵兵在的時候倒沒覺得怎麼著,可幾天見不著人他才覺出了別扭。最近他發現趙兵兵不光和時光有點意思,和於詩風也好像有那麼點說不清道不明。自己算是最早認識趙兵兵的,可弄來弄去落了個老末第三梯隊。他恨自己自尊心太強臉皮太薄,開始就應該先下手為強地和趙兵兵攤牌;他恨自己對女人手段單一,除了玩清高玩氣質沒別的辦法。他平時本來不怎麼能喝酒,這會兒幾口悶酒一落肚,開始暈乎了。   程誌仁和嚴敏章別別扭扭地草草收了場,出了報社路過小飯館的時候他們看見了裡邊喝得邊東倒西歪的金偉和何春生。飯館裡邊的兩個人為什麼喝酒為什麼愁,飯館外麵的兩個人不用問也能猜出八九分,不由地相視會心一笑,不約而同地都把各自的胸脯往上挺了挺,昂然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