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訪組裡,時光看著昨天剩下的那堆永遠也不會拆看完的信件沉重地嘆了口氣。 老梁正喝著他每天的第一杯茶,指間夾著一根剛點燃的香煙,悠閑地翻看著隔日的報紙。蔡少雲在精心地修剪著自己的指甲,百無聊賴地反復哼著一支通俗歌曲中的兩句,聽著讓人感到像是在給什麼人催眠。 當天的信件還沒有來,時光把一本新聞理論書放在抽屜裡看著,這樣別人會以為他在看抽屜裡的其他什麼東西。 春困秋乏夏打盹兒,睡不醒的冬三月。可在這春意正濃,夏天即將到來的時候,時光卻感到既困又乏、睡不醒似的不住打盹兒——幾樣全占了。太陽光一大早就從窗戶外麵透進編輯部的大廳裡,時光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光照最多時間最長的地方。暖暖的陽光懶洋洋的,好像蔡少雲哼著的歌曲,顯得單調枯燥令人昏昏欲睡。 時光覺得奇怪同時也感到恐懼,自從進了編輯部,到了信訪組,往日的激情蕩然無存,對任何事情都沒了興致。剛開始的幾天,早上來的時候,想到經理部裡的人一定會通過開闊地看到自己,心裡不免得意。可這種情緒隻維持了幾天就變得索然。回想起來,從工廠到報社,試用的三個月充滿了艱難險阻也充滿了一種探險般的刺激。再難的事情、再高的目標隻要知道在什麼地方使勁就是有意思的。可現在,行程過半,目標過半,時光卻無從下手腳下無路了。而且以前以為輝煌的目標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每當這種念頭閃現的時候,他就會一陣恐懼,這意味著他將甘心在這個比廣告科外勤強不到哪兒去的信訪組裡永遠無聊下去。整天拆信封兒,這叫什麼工作?說得更難聽點,拴塊骨頭狗都能乾。金偉不就這麼說過嗎?不管他有什麼用意,可這差事讓人提不起興致來卻是真的。 書上的字跡一次次地變得模糊,時光想強製自己看下去卻適得其反。他想起了趙兵兵。那次口角以後他們兩個言歸於好,每星期在一起二次到三次,像王智家的電子鐘一樣準確無誤。在一起時的內容也是千篇一律少有變化。兩個人就好像在做一些人們經常做,必須做,不得不做的事情,一切都是那麼的按部就班,一切都變得缺少創新,缺少持久的激情。時光好像有了一種已婚男人的心態。趙兵兵那沒完沒了的說教、猜疑讓時光難以忍受的乏味。竟生出一些逆反的心理,幻想著能再尋找到一些刺激。比如報社裡的茅頻,會不會有個什麼機會出現爆炸性的進展?比如某次外出能否再遇到什麼能讓自己燃燒起來的女人…… 對於自己和趙兵兵的將來,時光心裡像一團亂麻。他這會兒真的不願意想以後的事兒,不是不願意想和趙兵兵以後的事兒,是不願意想和任何女人以後的事兒,隻想和趙兵兵或者別的女人現在的事兒。他知道這樣的話對趙兵兵是不能說出口的,那樣非出人命不可。他最怕趙兵兵說他是騙子、是忘恩負義的陳世美、是流氓,他時光別的沒有,義氣還是講的,撇開趙兵兵是女的不說,換個男人這麼幫忙也不能太絕情了呀?那就想想以後的事兒?過些日子就登記領執照?時光又不甘心……昨天趙兵兵告訴他,她已經聯係好了,和於詩風也談了,一個月以後就調走。這分明是暗示,她和他的事情已經是鐵板一塊板上釘釘啦。 你有你的千方百計,我有我的一定之規。時光可不想輕易地就範,他一邊模棱兩可地敷衍,一邊想著找一個什麼機會徹底地明確地回絕……難道我一個堂堂男子漢一輩子就練(戀)這麼一次不成?趙兵兵對他越是百般地體貼、關心就越是使他的這種想法日趨強烈。他有自己的邏輯,什麼事情太甜了後麵一定跟著苦,相反,什麼事情要是太苦了,後麵一定才是甜。 煩,真煩,煩死人啦! 時光抬頭看著編輯部大廳外麵心裡再一次憤憤地在心裡喊著。剛九點,讓人能稍微開開心的李根先生還要有半個小時才能來,信件要再過一個小時,十點鐘的時候才能到。時光閉上眼睛打起盹來。 時光模模糊糊地被人推了一把,睜眼一看是金偉,手裡拿著一張表格站在他的麵前。 “怎麼著大編輯?夠滋的?”金偉似笑非笑地看著時光說。 “幕間休息,幕間……休息。”時光忙眨眨惺鬆的眼睛說。 “真是他媽的是神仙過的日子啊。那東西,李根,沒來呢?”金偉沖著老梁問,不等回答他又神氣活現地接著說,“老梁,和你們這兒說一下啊,報社比賽羽毛球,今天下午就開始,在食堂。都可以報名,不參加比賽的也去,旁觀旁觀,三點半開始,這是頭兒吩咐的。你們這兒有報名的沒有?” 時光這會兒真希望李根已經來了,有李根在,金偉那多疑、嫉恨的眼神兒會因為和李根開玩笑而改變,這眼神兒總是讓時光覺得不舒服。時光避開對方的眼睛,看了看金偉手裡的那張表格猶豫了一下說: “我……把我寫上。” “嘿——行嗎咱們,真看不出來?”金偉一邊在表格上寫著一邊笑了起來說,“不知道吧?咱報社可是強手如林藏龍臥虎。可別上去連球都找不著啊?我先給你寫上,明後天再給你安排對手,你今天下午先去看看那陣勢,怎麼樣?” “隨便隨便……”時光笑了,本想表白一番,但又忍住了。他想說,咱這是真人不露像,別的事不敢吹,羽毛球?有小時候少年宮的底子,估計隻要不是專業球隊下來的,想贏咱?難。於是問,“報社誰玩得好啊?” “誰?於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拿過他們那兒的地區冠軍。還有……還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除了於總,報社愛誰誰……”金偉說著挺胸疊肚地在桌子中間的空地上來回雄壯地走了兩個來回。 “金偉行,”老梁在一邊插話說,“看這個兒,這塊兒,整個一個運動型的。我那年去坦桑尼亞,那邊的人尤其是男的,你猜怎麼著?那體形都特好,腿長,屁股往上翻著,你猜怎麼著,要不怎麼黑人都體育好呢?他們小時候都那什麼,知道什麼叫‘割禮’嗎?我們那次去正趕上……沒跟你講過嗎?……你坐下,坐下。得慢慢跟你說……” 老梁又要講他那個“割禮”的故事了,蔡少雲有些不耐煩地起身在自己的書包裡拿了個紙包,裊裊地向二樓走去。 有個朋友去廣州出差,蔡少雲特意托朋友給於詩風買了件體恤衫帶回來,下午就要比賽羽毛球,正好讓他高興高興,為比賽壯壯聲威。她希望於詩風比賽時能盡情地風光風光,有了參加羽毛球比賽的閑情逸致說明於詩風前一段的緊張情緒開始鬆弛下來了,她也可以為自己和他關係的進展安排一些日程了。她想著,比賽之後正好下班,可以約於詩風去一個好些的飯館舒舒服服地吃頓象樣的飯,聊聊天,那效果一定是平日不能相比的。 蔡少雲上了二樓,回頭向下邊看了一眼,下邊的人和物變得低矮而渺小,於詩風終於如願以償成為這個“國度”裡說一不二的國王,她這會兒一種就要成為王後的沖動和自豪湧上了心頭。她門也沒敲地推開於詩風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