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1 / 1)

第二天,“信息周報”出了大亂子。   因為臨時撤換稿子,李根要跑三個來回印廠,最後一趟大約在下午四點鐘左右。將近六點的時候,印廠打電話給報社,是老孫接的。說是還沒見李根來,印廠等著清樣開印呢,問是怎麼回事。老孫沒在意,想著一定是路上車不好坐,堵車,哼哈地把印廠的電話敷衍過去了。這不是他份內的事兒,印廠方麵一直是總編於詩風抓的,副總編隻管看每期的清樣,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再說頭版頭條上部裡老賈的講話,老賈領的是於詩風的情和他老孫無關。老孫沒有和任何人說,鎖上辦公室的門回家和老婆孩子逛公園燈會去了。   於詩風下午到部裡去找了老賈,告訴他講話已經安排了,明天就可以見報。趁著高興勁又把時光調檔的事兒說了說,老賈當時就給人教處的人打電話,費了一些口舌總算同意接收了。對上對下於詩風功德圓滿,心裡很是舒服。晚上睡覺前,痛痛快快地喝了瓶啤酒。   夜裡十一點,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睡夢中的於詩風驚醒了。   “送清樣的人怎麼還沒來?!你們的報紙還出不出啦?!”   電話裡傳來印廠夜班工人憤怒的聲音,於詩風頓時睡意全無。   “還有多少時間?兩個小時?好好,我馬上就辦……”於詩風放下電話腦子飛快地轉動著,兩個小時之內清樣再不到印廠一版要是開了天窗那漏子可就捅大啦。李根出了什麼事兒啦?為什麼偏偏上老賈講話的這一期出差兒?這會不會是沖自己來的?是誰呢?榮總編?他把這事兒在腦子裡打了幾個轉兒。他顧不得多想,立刻找出了他的通訊筆記本,找到了李根第一次來報社給他留下的電話。是個公共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睡意十足的聲音傳過來:   “幾點啦?!找誰?”   “麻煩您找一下李根,有急事……”於詩風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對別人這麼客氣過。   “誰?李根?搬走了。”   “搬哪兒去啦?麻煩您……”   “不知道!!”半夜三更找一個已經搬走了的人,對方不耐煩起來,一下掛斷了電話。   於詩風一分鐘也不敢再耽誤,又撥通了程誌仁家的電話。   程誌仁不久前不顯山不露水地再一次結了婚,報社隻有少數人知道。第二任妻子是個國家機關乾部,大學畢業生、黨員。既門當戶對又可靠老實,隻是相互之間沒有程誌仁想象中的激情和感覺。趙兵兵在他心裡引起的火花早就熄滅了,而且成了一種好像很遙遠的記憶。   電話響的時候是妻子接的。程誌仁正專心致誌地看一盤美國動作片錄像帶,聽妻子說是於總編,他心裡一陣不快。遙遠的記憶好像一下被勾了回來,想著,如果不是於詩風從中攪和,說不定現在接電話的是另一個人呢。再說老孫是副總編,有事兒不找他找我乾什麼嗎?又一想,老孫這個滑頭,說是家沒有電話,其實是,裝了一直沒通。   他懶洋洋地拿過了妻子遞過來的電話。   “誰呀?我是。噢——於總啊,有什麼吩咐?”他示意妻子把錄像機聲音調小一些,“什麼?啊?!真的?!印廠怎麼說?那可麻煩啦……老賈的講話?我這兒?我想想……好像沒有,想起來了,沒在我這兒,報社也沒留底,都在李根那兒,派人到家裡找找,什麼?搬家了?報社沒有別人知道他住哪兒啦?真是的,這麼一個不起眼兒的人誰能想到會弄出這麼大事兒來……再問問老孫,噢——現在沒法兒找他……”   妻子從屋裡找出幾頁稿紙來到程誌仁身邊:“這不是嗎?你們部裡的,叫賈……這是賈什麼的講話……”   程誌仁忙使勁沖她擺了擺手,不讓她再說下去,接著對電話裡說:   “那怎麼辦吶?補別的稿子?現成的不知道有沒有,而且不一定正合適呀?還一個多小時,夠嗆……好,我這就去。”   於詩風和程誌仁趕到報社以後,翻箱倒櫃還讓老侯橇開了老孫的辦公室,到底也沒有找到老賈那篇講話的底稿。再找別的稿子送到印廠已經來不及了。印廠同時負責幾家報社出版社印刷,時間上是一環套一環,一家誤了就要誤一串。不可能為“信息周報”把幾家報社出版社全得罪了。沒辦法,於詩風隻好打電話,千恩萬謝地讓印廠隨便找一張製好版的照片臨時補救一下。   已經是半夜了,沒地方找車,於詩風不放心,又騎著老侯的破自行車,在路上掙紮了近兩個小時,滿頭大汗地趕到了印廠。   報紙開印了,也總算沒有開天窗,可看著剛印出來的報紙於詩風差點沒暈過去。原來準備登老賈講話的地方塞一張題為“滿園春色關不住”的風景照片,照片本來就曝光不足,再經製版成了黑乎乎的一片。原來留出的地方大,照片小,放在又不正,好像沒愈合好的傷口,難看得令人不忍目睹。   於詩風徹底崩潰了,茫然無措地呆立在印廠辦公室裡。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田剛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   “老於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快,”他把手裡的一卷稿紙扔到於詩風麵前。   “這是我剛從別的報社挖來的,計委領導的講話。咱們先轉載一下把窟窿補上,官司明天我去打……”   於詩風哭喪著臉把已經印出的報紙遞給了田剛。   “還愣著乾什麼老於?!”田剛兩眼直冒火星兒地喊著,“趕緊讓老李派車把報拉回來,一張也別發,跟報社的人都說說,誰也別嚷嚷呢,挨個問誰能找到李根,我就不信沒一個人認識他們家的?!能找到他就上老賈的講話,找不到就上計委的稿子,頂多出報推遲一天,這期全部作廢,損失不行讓報社每個人均攤,我存折上還有三千,都捐了。你去趕緊辦吧,我在這兒盯著……”他拿起已經出的報社看著直跺腳,“一塌糊塗一塌糊塗這還搞什麼呀,老於?!一張也不能露到外邊去,千萬啊,老於!!”   於詩風已經顧不上計較田剛對自己的過分態度了,像個闖了大禍的孩子似的,立刻給李主任打了電話,給剛從夢裡醒過來的李主任交待了任務,留下田剛在印廠等信兒騎上車匆匆地向報社趕去……   上班以後,於詩風幾乎問遍了報社的每一個人,還是沒人知道李根的家到底住哪兒,更沒人知道李根本人現在在哪兒,為什麼沒有把清樣送到印廠。盡管於詩風讓李主任采取封閉消息的措施,這期報紙全部原封不動地拉到了報社不再向外發行,可不到中午呢這張報紙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老賈的辦公桌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下午“信息周報”就接到了停刊整頓的命令。   報社大亂,議論紛紛。   這事兒怎麼會弄成這樣?消息怎麼這麼快就露出去了?   有好事的人自動聚在一起開始了案例分析,一則則非官方預測開始在報社內外傳播,有猜測說是外出開會一直沒露麵的老孫乾的,因為老孫當了副總編但對於詩風口服心不服,因為這之前印廠曾有電話打到報社,像是老孫接的。還有猜測說是李主任或者田剛乾的,因為李主任和於詩風在老孫接管人事權的事兒上有過節,經常在背後罵於詩風,對於詩風恨之入骨,田剛誰也不放在眼裡平時專愛發牢騷說風涼話而且出了這麼大事兒連麵也不露。還有些更不著邊際的猜測,有說是老梁,有說是嚴敏章,甚至有說是老候。總之每個人都有作案動機,每個人都有作案的可能。但更多的猜測是說這事兒像程誌仁乾的,因為程誌仁是報社除了於詩風最早知道這事兒的,因為他以前和榮總編的關係,現在極有可能利用這次機會為榮總編出氣。   程誌仁本人聽到這些議論心裡暗自叫苦,還用的著我?有的是比我苦大仇深的!   李根沒再露麵。   報社還有一個人也不知去向——時光。   若乾天以後,趙兵兵收到了一封信。沒有落款地址,郵戳上隱隱約約能辯出南方某省……的字樣。   信很簡單,沒頭沒尾語句費解:   李根遇車禍,受了點傷。   我親爹沒死,健在。   基督山伯爵一去不復返了,回來的將是艾德蒙-鄧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