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告兒你,前兩天遇見一個逗事兒,”趙克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時光說,“那天中午剛收拾完夥房,丫大鼻涕找我來啦,她找我,這不是‘老爺兒’打西邊出來了嗎,啊?沖著我說,”他學著大鼻涕的樣子,“最近吧哈,我看了一些文學藝術方麵的書,反正那個吧哈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吧哈光看一些政治方麵的書了吧哈,就是那個吧哈想跟你那個吧哈探討一下吧哈關於藝術的問題……我心裡想,就你這種臭蟲也想跟我探討什麼藝術?這不是他媽的開國際玩笑嗎?我怎麼說,你猜?” 時光搖搖頭,感興趣地等著他說出下文。 “我正眼都不看那廝,說,拿鋼刀的,拿軟刀的,屠夫們逍遙復逍遙,然而我隻有而已……後來你猜怎麼著,大鼻涕那廝給噎得嘿,一句也沒說扭頭就走了,哈哈……” 時光也忍不住笑了。 “不過咱該怎麼說怎麼說,大鼻涕這人就是可笑,滑稽。我老覺得那廝的智商低似的,其實細想想這人並不壞,你說呢?那會兒弄你人家可能還覺乎著是為你好幫你上進呢,就那麼個人,沒轍!該怎麼說怎麼說,在這村裡有一個算一個,別說女的裡,男的裡也得算一號,乾活是真他媽的‘下尖兒’真他媽的能招呼,多苦多累都不怵,你說這誰比得了啊,你說?別說咱服氣,連社員都服氣。再說這次回城分配的名額,真不易啊,那廝愣敢給推咯!反正這事兒我是乾不出來,我看咱這幫人裡也沒一個能乾出來的,你說呢?你想啊現在這事是一會兒一變的,誰知道一年以後什麼德行啊,萬一又一變都別回去了,在上哪兒找這兒個名額去啊,你說說?誰不想著早早回去呀,誰不知道早回就比晚回好啊?你說你說你說這姑奶奶……嘿!實話跟你說,我他媽的眼饞的心裡就跟那貓抓的似的。可話說回來了,就沖這,不服行嗎?就咱那鄭書記,尤其那個五十多歲的大隊長,女知青哪個不躲著走?人家大鼻涕就敢上人家裡去,而且不管多晚保證全須全纓兒的回來。村裡你說哪個男社員狗悚,沒有一個女知青敢上前的不是嗎?她敢,而且還保證絕對出不了事兒,要不這廝家裡一百個放心呢?看著她你絕對起不了性,哪兒還有女人樣啊,你說?就那身段,啊?直上直下的一點起伏都沒有?就說話那破勺刮鍋的聲兒閉上眼聽還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像母的。我聽他們隊上人說剛來那會兒,這廝又想來學校那套,想在他們隊知青裡搞一幫一一對紅每天收了工一男一女的找地兒談心。結果你知道人家社員說什麼?人家說‘談心?談他娘的什麼談?談出他娘的孩子就不談了’。給丫惡心的嘿,再也不提這事了,……其實啊,也就是咱們整天的在這兒太他娘的無聊了,沒事兒老是拿人家大鼻涕開涮……”說著他自己也笑得說不下去了。 時光笑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好一會才忍住了問趙克:“都說,都說那個,那個方紅,就是咱學校的校花,和,和鄭書記有那事兒,胡說呢吧?” “呲,你看?”趙克滑稽地又換了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說,“咱書記老婆得了產後瘋,‘瞎菜’的乾活了,明白嗎?這是方紅自己往上生貼的,這叫什麼知道嗎,啊?這叫他媽的戀父情結,這是外國一個挺有名的哲學家那孫子叫什麼來著……” 時光越聽越胡塗了,問:“你說清,清楚點行不,什麼什麼叫戀父情結,這是哪兒和哪兒啊,這是?” 趙克看著時光緊張的樣子露出一臉的神秘,壓低了聲音說:“這事兒可沒人知道,這事兒要是讓人知道了她非尋死去不可,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你保證?” 時光越發緊張了忙說:“你還不知道我,我我的嘴,我能和能和誰和誰……” 趙克揮了揮手打斷了時光話接著說:“那好,我就告訴你。從剛來咱學習的時候,記得嗎?想起來了吧?唉,從那時候起開始,我就注意了一下,看著那粉頭的屁股我就覺得不對。這我會看。注意了沒有,那屁股? 時光更胡塗了,用力搖著頭:“不,不明白……” 時光張著兩眼可憐巴巴搖著頭:“我,我真的不不……” 趙克好像親眼看見了似的咬牙切齒地說完這話從坐著的箱子上站了起來,“起先大鼻涕和那粉頭緊縹著,恨著得穿一條褲子都嫌肥,可一知道這事兒立碼變了,也不在一屋住了,見麵跟仇人似的了。背後這個說那個有病那個說這個不正常,也不知道誰有病誰不正常,我看是都他媽的有病都他媽的不正常……,真費勁,怎麼什麼都不懂啊,我說,啊?就您這樣的將來不是情等著吃虧嗎,您這樣的?看來有功夫我得給您上上課了,哪兒成啊,這?”看著時光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他又嘆了口氣接著說,“其實我也就是他媽的練嘴,也沒得著機會走油開刃兒呢,真他媽的夠冤的。不能再錯過機會了,別讓我碰上,你瞅著。……沒轍,生活所迫。在學校的時候咱倆是兩個極端。我呢,是眼高任誰也看不上,滿天要價,機會全耽誤了。嘿嘿嘿——真他媽的有意思,啊?” 時光這會兒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表,隻覺得心裡的又一塊乾凈的地方被玷汙了,湧起陣陣的酸痛和失落。 他忍不住地問:“那你不想,不想在這兒,乾點什麼啦,你?” “‘地址’臨走的時候我和這孫子長談了一次,”趙克頗有些看破紅塵似的說,“這孫子是什麼人呢,不比咱譜大?別忘了人家來的時候是打著在這兒紮根兒的?後來黨也入了,大隊科技組小頭目也混上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他一走科技組散啦,照走不誤為什麼?就人家‘地址’那幾句話我聽著在理。這農村都是大姓沾親,人和人都是牽著耳朵連著腮的,外來人想打進去?做夢吧,你?門兒都沒有。咱想改變落後麵貌你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改呀,人家自己個兒興許還覺得就這樣挺不錯的呢?再說了,咱一個城裡來的學生,畢竟屬於小資產階級範疇——你聽人這界定的——甭把自己個看成救世主,不是,絕對不是。老老實實混兩年您該上哪兒上哪兒,該乾嘛乾嘛去完了,甭想那麼多。要不你就吃大苦受大累的乾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要不你就吃喝玩樂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別到頭來不倫不類的落個什麼都不是。過後我一想還真是這麼個理兒,去他地吧,咱也怎麼合適怎麼來吧,先圖個輕鬆滋潤來點實惠的再說吧。犯什麼傻呀,你說呢?” 時光聽著今天趙克的一派宏論和當初聽著他的一番宏論時一樣的不懂,一樣的覺得與自己將要麵對的生活相差甚遠毫不相乾,覺得自己好像又充當了一次垃圾桶,一個隻能叫好不能喝倒彩的愚昧型聽眾。幾天來剛剛有了的一點點好心情又被他的一番雲山霧罩蒙上了陰影,覺得又要墜入了那種他早已習慣的愁雲慘霧之中了,他不甘心地在暗中努力地掙紮著…… 趙克看著時光失魂落魄的樣子同情地說:“甭胡思亂想的,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說一步吧。有功夫再好好聊,有空兒到夥房找我去,不怕晚,等沒人的時候最好,我好好在給你來點小灶兒。不吃白不吃……等著,我去給你拿雞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