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對話我(四千+)(1 / 1)

那是相貌停留在四歲的“梅林”。   那是一道閃爍著幽幽藍光的靈體。   靜靜地懸浮在黑暗的空無中。   靈體微笑道:“終於又見麵了,大哥哥。”   “你是……‘梅林’麼?”   此時的梅林本應覺得震驚,早已消逝的原主靈魂突兀出現在【支點】,現身在自己麵前,這不由得能讓人聯想到陰謀或是危險。   可他如今卻那麼冷靜,甚至說得上是超然,他正以審視的視角,看待這場我與“我”的對話。   但靈體搖了搖頭,他開口,聲音直接在梅林靈魂中回響。   “哥哥,現在你才是梅林。”   帶著莫名的意味,靈體給出這樣的回答。   隨後,他卻垂下了頭。   身體輕顫著。   好一陣,男孩輕吐了口氣,才慢慢恢復平靜。   他抬頭看向梅林,臉上又洋溢起屬於孩子的童真笑意。   他語帶追憶,“大哥哥,你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梅林沒有回應。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靈體。   於是,靈體男孩便繼續說道,   “從前,有一個幸運的男孩。他出生在了一座美麗的城市。他真的很幸運,他有深愛自己的爸爸媽媽,有熱情的鄰居,友愛的玩伴,他在愛的蜜裡長大,他眼裡的世界是溫柔的、可愛的、令他向往的。   爸爸媽媽都是很有能力的人,他們經常給男孩講故事,講他們曾經的冒險經歷。故事裡的世界是那麼大、那麼奇幻、那麼精彩。   男孩怎麼能不向往它呢?   有時,他趴在窗戶上,望著窗外,他的思緒飄得很遠。   他在幻想,他在好奇,這個世界的遠方究竟有多麼美麗啊。在這個時刻,究竟有多少精彩的故事正在發生啊。   男孩握著小拳頭,信誓旦旦地對著爸爸媽媽說,等他長大了,一定要去旅行,去親眼見證那些奇跡,他會有自己的夥伴,會有自己的故事,等他成功了,也要把這些故事講給自己的孩子聽。   男孩的爸爸媽媽認真地聽著孩子稚嫩的夢想,他們用微笑和擁抱表達了支持。   真的,這一刻,在男孩的眼裡,世界是亮著光的。”   靈體的瞳孔閃動著水光。   他的語氣空靈,仿若夢囈。   但下一刻,靈體的幽光開始劇烈地閃爍,明暗不定。   像是從夢裡醒來,被迫麵對冰冷的真實,他的語氣從未如此沉重。   “然後,【災難】發生了。”   靈體的聲音輕顫著。   “大海從天上墜下來了。彩虹的屏障在抵抗後破碎,連帶著男孩眼裡的世界一起。   死了,都死了。人們沒有絲毫抵抗地,就這麼突兀地死了。突兀地讓男孩覺得不真實。他們真的死了嗎?就這麼輕易地死了嗎?”   靈體愈發閃爍不定,聲音裡帶著哭腔,   “卡蓮娜阿姨被埋在曾經溫馨的屋子下麵,怕水的托斯科大叔被暴動的海水卷走,平時最愛玩捉迷藏的小米勒、小羅拉真的再也找不到了……還有德羅德爺爺、芭麗婆婆、小喬治、小科爾……”   靈體呢喃著一個個曾經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這個世界好像突然就陌生起來了,連陽光都灰暗了。而我竟然真的是個幸運的孩子,他們都死了,我活下來了。我隻是被掉落的碎石擊昏,甚至還等到了法師們的救援。”   在痛苦中,靈體的眼神空洞,幽藍的光開始變得黯淡。他絮絮念叨著,講著自己的故事。   突然地,他抬頭看向沉默的梅林。   “我被趕來的法師救醒。在睜開眼的那刻,也許是麻木帶來的錯覺,我感到黑暗裡有什麼東西進入了我的身體。   很快,我發現,那不是錯覺。   雖然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但我就是能感受到一個外來的靈魂附在我的靈魂上。   他是那樣的虛弱黯淡,好像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可卻在不斷地掙紮,他從我的靈魂中細汲著什麼,在一點點壯大。”   男孩似乎終於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他的靈體不再閃爍,隻是更加單薄和透明。   “我本能地感受到恐懼,下意識地,我想掐斷與這個靈魂的鏈接。   但我停下了。   因為我看見了救援我的法師,那張滿是傷口但熟悉的臉。我記得他叫弗裡達,是我爸爸媽媽追隨的強大法師。   可,可我沒有在他身後,看見我的爸爸媽媽。”   男孩深吸一口氣,“我已經記不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了。我抱著最後一絲僥幸,我說,‘我的爸爸媽媽呢?’   我在祈求,祈求能聽到想要的答案。   可是……弗裡達法師什麼也沒說,他隻是閉上了眼。我……。”   靈體開始緩緩飄向梅林。   “我覺得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明明早上的陽光這麼明媚,媽媽為我做可口的早餐,我一邊吃一邊想著今天要和夥伴玩什麼冒險遊戲。   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爸爸不見了,媽媽不見了。熱情的鄰居,一起玩耍的夥伴……都不見了。我沒有家了。   這是為什麼呢?那時候,我真的很累很累,我不知道怎麼麵對這一切。   但我知道,隻要我還活著,他們就能一直存在於我的記憶裡,不是嗎?”   四歲的“梅林”飄到了七歲的梅林身前。   靈體抬起頭看著那張熟悉的臉,輕聲發問:“哥哥,我可以抱一下你麼?”   梅林凝望著靈體的眼睛,和瞳孔中倒映著的自己。   “好。”他說。   靈體看著有些高興,他深深地擁入了梅林的懷中,將自己的腦袋埋在梅林胸口。   梅林也張開手,輕輕環抱住他。   就這麼相擁著,靈體喃喃道,“我知道,我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我是他們在世上的最後遺留。隻要我還活著,他們就不會被忘記。”   “所以,我應該活下去!我絕對,絕對不能讓那個陌生的靈魂吞噬我!”   這是一無所有者最後的狠厲。   黑暗的空無裡,殺機四溢。   可這圖窮匕現的時刻,梅林的眼裡卻閃過悲傷。   “嘿嘿。”   依靠在梅林懷中的靈體,歪了歪頭,竟笑了起來。   笑聲裡,搏命的氣勢陡然一空。   “有沒有被嚇到?”像是回到了那個能肆意惡作劇的快樂時光,靈體眨了眨眼。   隨即自顧自說道,“我是應該活下去啊。可……”   “可我真的、真的不喜歡這個沒有爸爸媽媽的世界,我不喜歡這個冰冷而殘酷的世界。我不喜歡它了。”   “我是個蜜罐裡長大的懦弱孩子,隻想逃離這個我曾經憧憬向往的世界。”   “而且,我還有別的選擇。”   “我在想,連本能都不願放棄掙紮的你,一定很想活下去吧,會比我這個懦弱的人更堅強。”   “所以,我主動靠近了你的靈魂,我向你敞開了一切。”   說到這,男孩輕笑出聲,“我成功了。哥哥的靈魂愈發堅固,也不再與世界格格不入。而融合過程中,我眼前浮現出了一幕幕畫麵——那是不屬於我的記憶。我沒有想到……”   此時,男孩語氣裡充滿驚嘆和憧憬,   “我沒有想到,那個來自異世界的靈魂竟然和我如此相似:他有一個幸福快樂的童年,他眼裡的世界同樣美麗而未知,他對遠方比我更向往。甚至,他也遭受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在災難裡承受了比我嚴重得多的傷……”   梅林低下頭看著懷中的男孩,輕輕地撫著他的背脊。   “但他比我更堅強。他也看到了世界的殘酷和真實,他也失去了身邊最親近的溫暖。但在這之後,他選擇艱難地生存下來。   他依然向往著遠方,他依然渴望著世界的瑰麗與奇跡。他被現實囚禁,卻從未停下對遠方的追求。   他簡直就是……英雄!”   靈體抬起頭,眼神灼灼地看著梅林。   “所以,我更心甘情願了,我想讓英雄的你活下來。那時,雖然自己正變得虛弱,但看到你的靈魂越來越活躍,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漸漸地,我感覺我幾乎就要消失了。可並沒有。   不知怎麼地,我以這樣的形式存在於你的【支點】。   我看著你睜開眼睛,看著你為旅行做著準備,看著你冷靜地與襲擊者周旋,看著你徹夜不休地渴求知識……”   靈體感嘆,“你讓我知道,原來梅林真的可以這麼耀眼,這麼堅定。你生來就是要去遠方的,沒有什麼可以阻止你。”   “所以……讓我再助大哥哥你最後一次吧。”   第一次,靈體笑得如此燦爛。他的眼裡有光。   他抱著梅林,抱得越發緊了,似乎想把自己融入進去。   他的靈體在逐漸消散,化為無數光點,開始湧入梅林體內。   空無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升起。   兩個相似的孩子相擁在黑暗裡。   溫和的白光逐漸包裹住他們。   在沒有邊際的空無裡,   他們像一顆冉冉升起的星辰,普照著溫暖的光。   靈體強忍著靈魂破碎的劇痛,他大笑著,融入的速度竟在暴漲。   “哥哥,我祝福你。你會去往世界各個角落,見證無數的奇跡與精彩。”   “你天生就該在遠方璀璨,沒有牢籠能禁錮住你的腳步。   讓你的名響徹在世界盡頭,讓你的經歷被世人傾聽。   總有一天,梅林的名字將會與奇跡等同,梅林的故事將回響在星空!   那時,我也會聽見。   走向遠方吧,旅行者。替我看看,這個美麗但不溫柔的世界。”   黑暗的空無裡,靈體的回響前所未有地張揚。   ……   外界,平靜的實驗室內,   在肖恩和弗裡達震駭的目光下,   梅林周身,突兀掀起前所未有的魔能狂潮,它們嘯叫著,如傾泄般奔湧入梅林的體內。   弗裡達按在梅林肩上的手,毫無防備地被彈開,   它們經過長桌,於是,實驗器具在“劈裡啪啦”地瘋狂震顫著,碰撞著。   它們經過密封櫃,於是,本封存著的材料在浪潮裡東歪西倒。   它們排山倒海地湧入梅林小小的身軀。   弗裡達麵色大變,眼裡閃過焦急。   刺眼的藍色魔光燃起。   他再次伸出手,下一瞬,便按在梅林的肩上。   燃著藍光的手,似浪潮中的礁石屹立,狂湧的魔能碰撞後也隻能嘆息退卻。   顧不上吩咐肖恩,弗裡達閉上眼,實質化的精神力透體而出,緊緊包裹著梅林。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這般規模的魔能因子會突然湧入梅林體內?   弗裡達用精神力感受著,   然後,他愕然地睜開眼,   他看見,狂湧的魔能進入梅林體內後竟變得溫順,   它們如臂使指,高效又精確地在梅林精神力的操縱下,湧入某一點。   它們在那裡排列組合,分毫不差地繪製出一個標準的【聚能符文】。   於是,   【魔能源質】成型。   但它們並沒有停下,源源不斷的魔能因子在【魔能源質】上繼續堆疊【聚能符文】。   第一個、第兩個、第三個……   隻是剎那,梅林在【學徒級】的提升進度上,已有尋常學徒三四年的積累。   看著眼前這一幕,顧不上驚訝,弗裡達毫不猶豫,便用精神力從體內取出兩個繪製著繁雜魔紋的“種子”。   他身軀一顫,麵色有些蒼白。   但他沒有絲毫停頓,將兩枚“種子”投入梅林體內。   他的精神力隻是輕輕引導,梅林【魔能源質】內剛聚積的魔能,便自發地流出,順著“種子”的紋路流淌。   魔紋繁復,令人眼花繚亂。但在弗裡達和“梅林”的共同努力下,進展異常順利,沒有絲毫紕漏。   所以,   【變化係法術印記】、【召喚係法術印記】成型。   呼,輕呼出一口氣。   弗裡達如釋重負。   他放下了手。   看著逐漸減弱的魔能潮汐中仍閉著眼的梅林,他的眼神有些復雜。   希卡爾他們的孩子,竟然這樣……妖孽。   “老師,剛才那是?”此時,肖恩才輕聲開口,他的聲音帶著困惑。   “我不知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梅林沒事。”弗裡達看上去很疲憊,那雙銳利藍瞳的神彩有些黯淡。   “他已經是凝聚了【法術印記】的法師學徒了。”   冷美人瞳孔一縮,難得有些失態地望向梅林,“7歲的【學徒級】、第一次嘗試、同時凝聚【魔能源質】和【法術印記】……這精神操縱力和領悟力……”   我這師弟,有望【傳奇】啊。   他嘆息著。   ……   黑暗的空無裡,   靈體幾近透明,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消散。   擁抱著兩人的星光也變得黯淡。   靈體聲音微弱,飄忽不定,但卻掛著恬淡又釋然的神情。   他說:“我的英雄,我真的要走啦。可以的話,照顧好格恩大叔噢,拜托你啦。”   他伸出手,嘗試觸摸眼前這張熟悉的臉,虛幻的手卻一下子穿了過去。   無數次幻想快些長大的男孩,永遠地停留在四歲。   他看著梅林沉默的神情,無力地笑道,“不用為我難過。我太懦弱啦,也許活著才是對我的折磨呢。”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   “其實……還是有些遺憾。”   啵。   那個停留在四歲的孩子消失了。   永遠。   隻留下環繞著梅林的那層黯淡星光。   他閉上眼,   為了梅林和“梅林”。   也就是這一霎那,   來自異世界的靈魂與肉體徹底相融,再無隔閡。   所以,   史無前例的【覺醒天命.雙子視界】,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