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 　　以及寂靜。 　　仿佛剎那遠離了世界。 　　被水吞沒後，每一寸皮膚都在打顫。 　　像被閉鎖在棺槨。 　　這感覺…… 　　真是熟悉。 　　短暫適應後，洛琳塔睜開眼。 　　嗯，目前的位置可以施放【幽影行者】。 　　時間有限，繼續下潛。 　　她腰腹發力，帶動四肢輕輕撥開水，在反推力地作用下，迅捷地向下遊去。 　　矯健靈動，宛若遊魚，幾次呼吸間就下潛了7、8米。 　　洛琳塔警戒的目光逡巡著，逐漸深入了光線難抵之地。 　　黑暗如幕布，慢慢包裹住女孩。 　　在不屬於生者的地牢中，沉入埋藏著亡靈遺物的深潭。 　　在無光的深水裡，無人知曉是否有未知的惡意在徘徊。 　　即便如此，洛琳塔毫不猶豫地選擇繼續下潛 　　沉重的水壓，片刻不歇地排擠出肺腑裡的氧氣。 　　但女孩撥開了水的阻隔，她深入，再深入。 　　成為【職業者】確實不一樣了。 　　此時的洛琳塔深有體悟。 　　遊動時肢體的力量、協調感都和以前下水捕魚時完全不一樣。 　　意發則行動，自然如一。 　　而在這本無光的深沉黑暗裡。 　　眼前依舊清晰無比，隻是畫麵趨近黑白，對比度較低。 　　且包裹著自己的水流，也持續地傳來四方的動靜。 　　所以，她知道，水下除了自己並無其他生物。 　　死物倒是有。 　　找到了！ 　　洛琳塔嘴唇抿得更緊，加速向某個方向遊去。 　　感受耳膜漸漸鼓脹。 　　熟悉的白骨身影映入眼簾。 　　是二號。 　　它癱倒在水底。 　　順帶一提，下水時為了減輕二號的重量，梅林取消了它附著的魔法。 　　此時，可憐的小骷髏已經散架了。 　　蒼白的骨骼像被推倒的積木，胡亂的堆砌在池底的亂石堆中。 　　真慘。 　　洛琳塔在心裡為無私獻身的工具人二號默哀。 　　也不知道撈回去之後還能不能用。 　　咕嚕嚕。 　　鞋底與水底的巖麵慢慢接觸，升起一連串的氣泡。 　　輕輕一躍，借著浮力，洛琳塔失重般漂遊向不遠處二號所在的亂石堆。 　　按梅林說的，應該就在這附近。 　　感受著體內剩餘的氧氣。 　　得快些找了。 　　如果一次就能找到那件遺物，梅林應該會很開心吧。 　　這般想著，女孩扒拉著二號的骨架，借力探入了亂石堆。 　　她盡力地睜大眼睛，集中精神，快速但細致地掃視著亂石堆內的情景，連其中的邊邊角角、凹痕縫隙也湊近檢查。 　　時間隨著體內剩餘氧氣的減少而流失。 　　結果令人失望。 　　亂石堆內空空如也。 　　凹槽縫隙裡比北地貧民家的米缸還乾凈。 　　一無所獲。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了。 　　可惜，該上去了。 　　女孩並不沮喪，隻是有些惋惜。 　　看來沒辦法給梅林驚喜了。 　　在這裡……【幽影行者】依然可以施放。 　　那，揀些二號們一起帶回去吧。 　　這骨頭都散了，上麵的麻繩大概也隻能拉上塊脊椎了。 　　這麼想著女孩回到了二號身邊。 　　拾起了它的腿骨和臂骨，想了想，又從骨頭堆裡扒拉出一個空蕩蕩的頭骨夾在腋下。 　　該走了。 　　女孩一邊正打算激發【天命】，一邊回憶著入水後的見聞。 　　嗯……沒有什麼異…… 　　等等！ 　　她猛然低下頭，看向了二號們散落的那片土地。 　　依舊是胡亂堆砌的白骨堆。 　　平靜而安詳。 　　隻是…… 　　骨頭太多了！ 　　二號不該有這麼多骨頭。 　　她停止了【天命】的施放。 　　借著最後一點氧氣，翻開檢查著一根根骨頭。 　　不是這個，這是二號的掌骨。 　　不是這個。 　　也不是這個…… 　　眩暈感一點點浸入洛琳塔身體，她卻渾不在意。 　　因為她終於有了些收獲。 　　隻是…… 　　怎麼會！ 　　這是…… 　　女孩瞳孔微縮。 　　…… 　　…… 　　不久前。 　　還沒有上來麼？ 　　梅林低頭看向護符。 　　黯淡的光線昭示著洛琳塔與自己的距離並不接近。 　　時間有些長了。 　　但梅林沒有焦急失態。 　　急也沒用。 　　在女孩阻止自己立刻回返後，他再次意識到，洛琳塔並不是自己的附屬物。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性格，也會做出她自己的選擇和堅持，她是獨立的個體。 　　洛琳塔並不是需要自己操心和擔憂的女孩。 　　她的過去和未來都證明了，除了缺乏渠道而導致知識和見識的暫時匱乏外，女孩的智慧、決斷、處事甚至比自己更成熟。 　　畢竟…… 　　“我不懂人心。”男孩剮蹭著光滑的下巴。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自己才剛為自己慶祝了成年禮。 　　且，前世十八年，有十二年都在病房度過。 　　他知道，自己不笨。 　　而在多年苦痛的折磨下，他也不匱乏冷靜與堅韌。 　　但他沒有足夠的，與人、與社會、與世界的相處經歷。 　　可洛琳塔有。 　　醒悟後的梅林，選擇信任女孩。 　　他從背包中取出絨毛毯、毛巾和女孩的備換衣物。 　　拿出仍溫熱著的牛奶——杯子上恒定了恒溫符文。 　　“啪！”通紅的火光映照下，梅林微瞇起雙眼。 　　“從師兄那借的熱能爐確實好用。”按下開關後，純白的、中空的石爐內明火燃起。 　　昏暗的地牢裡，陰影也跟著搖曳。 　　感受著熱源處傳來的陣陣溫暖，寒濕頓去，通體舒坦的梅林滿意地點了點頭。 　　做完一切準備後，他再次看向手持麻繩的一號。 　　一切正常。 　　探入水中的麻繩至今沒有傳來約定好的信號——說明女孩並不需要幫助。 　　而且，不時晃動的繩索、水麵間或的波紋，都預示著洛琳塔還在活動。 　　砰砰！ 　　嗯？ 　　突兀地，一號倒退了一步。 　　連帶著手中的繩索失力般抽離出水麵一長段。 　　不，應該說，是繩索另一段失去重量，才導致了一號的踉蹌。 　　這是？ 　　未等梅林趕至一號身邊查看情況。 　　身後的陰影頓生漣漪。 　　啪。 　　一道濕漉漉的身影從中躍出。 　　與此同時，身上的護符開始擴散著令人安心的輝光。 　　呼。 　　雖是按耐住了擔憂，但確認了女孩真的安然返回，梅林也是長舒了口氣。 　　也許是這幾個月朝夕相伴的相處，最初隻是為了保命才與洛琳塔相識相交的男孩，竟也習慣了女孩的存在。 　　他毫不避諱洛琳塔身上的冰冷和潮濕，張開雙臂，快步上前。 　　而剛出水，正深深地喘息平復，還未完全從缺氧的昏眩狀態脫離的洛琳塔，隻見熟悉的男孩大步朝向自己。 　　他展開胸懷，舒展雙臂。 　　看著眼前這一幕，即使獨自深埋於陰暗的水中，頂著水壓和窒息，依舊能冷靜地親手翻動死者骨骼的女孩頓時僵住了。 　　一時竟然手足無措。 　　他……是要抱我嗎？！ 　　我要避開嗎？ 　　可，他這麼興沖沖地來歡迎我回來，我要是避開他，他會傷心吧？ 　　他怎麼這麼著急啊。女孩又羞又惱。 　　好歹先等我把手上的骨頭們放下啊。 　　小時候也翻看過一些騎士小說的洛琳塔腦海中浮想翩躚。 　　看著男孩越來越近的身影，最終，女孩選擇了閉上眼。 　　但預想中的溫暖並未到來。 　　她隻覺得手上一空——夾帶的骨骼們都被梅林拿走了。 　　“咦？怎麼還有個……犬狼種的亞人頭骨？這是哪裡找的。”清朗的聲線帶著好奇。 　　“梅林你……”睜開眼，便是梅林玩弄著頭骨的畫麵，洛琳塔難得麵頰微紅。 　　但被遞來的毛巾和衣物打斷了。 　　“我很好，先別說我了。辛苦你啦。”男孩隨意將骨頭們灑落在地，手持毛巾輕輕擦試著女孩仍滴著水的濕發。 　　期間，毛巾難免撩過額角，那柔軟的觸感讓洛琳塔隨之一怔。 　　她不再說話，閉上眼靜靜地享受起梅林溫柔的服務。找書苑wｗw.zhaoshuyuan.ｃom 　　“好啦，剩下的我就不方便幫你擦了。” 　　頭頂一輕。 　　正沉浸於男孩貼心照顧的洛琳塔隻覺一陣空落。 　　算了，這已經很好了。 　　可在她有些無奈地睜眼時，男孩又遞來一條新的毛巾。 　　“喏，這裡還有你的備換衣物、鞋襪。我回避下，換完了去暖爐取暖。那還有杯熱牛奶暖暖身子。” 　　“你……不問問我發現了什麼麼？”洛琳塔不禁問道。 　　“啊，這我不著急，反正東西就在下麵不會跑。好了，快去換吧，別著涼了。我們待會坐下慢慢說。” 　　背過身，梅林擺了擺手，便跑去一號那裡收回繩索。 　　獨留洛琳塔在原地。 　　她看著梅林漸遠的身影，微怔後不由失笑。她搖了搖頭。 　　…… 　　很快，在爐火的暖光內，絨毯上，煥然一新的洛琳塔與梅林相對而坐。 　　一邊喝著牛奶，洛琳塔向男孩輕聲講述著水下的經歷。 　　“你說……你在二號身下還找到了那具亞人的骨架？” 　　盤著手上的頭骨，梅林若有所思。 　　“水底居然還有具亞人的骨架子，而且看著很新啊” 　　“可惜了，在那個位置，連變成亡靈的機會都沒有……” 　　“梅林！” 　　“啊？”男孩莫名地抬起頭，看向呼喚自己名字的女孩。 　　突然地，他的目光倏忽一滯。 　　眼前是女孩神秘兮兮又略帶得意的笑容。 　　而她的手中，赫然抓著一顆，純黑的球狀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