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府的車馬在月燈閣牌樓前的一棵大柳樹下停了下來。 四月裡柳條抽芽,舉目望去,無不是一派晴川歷歷、芳草萋萋的蔥蘢景象,令人不由得心情大好。 我撐著燕兒下了車,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跟著齊府的女眷們往會席的方向走去。 現下還沒到開席的時辰,但席上已經熙熙攘攘地坐滿了人,她們正在你一言我一語的品著茶果子、談著天,好不熱鬧。 見我們來了,西首座上的一位貴婦人帶著二、三位挨得近的老姐妹們笑容盈盈地走了過來,為首的貴婦人更是親昵地沖謝氏招著手,笑罵道: “好你個死人來這麼晚,真是叫姐姐我好等。” 謝氏聽見了貴婦人的招喚,忙端起笑臉,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故作嬌嗔地回復道: “王家姐姐這是哪裡話,可冤枉死我了。我早食都沒來得及吃,就帶著一家老小趕過來了。” 貴婦人看著謝氏眉眼彎彎的討巧模樣,不由得嗬嗬笑了起來,她拍了拍謝氏的手,目光在我和二姑娘的身上打著轉。 我不太喜歡她打量的目光,不自覺地低下了頭、沉下了眼眸。 遂聽她向謝氏詢問道: “這……可是你那兩個女兒?長得可真標誌。” 謝氏本來還有些介懷自己伏低做小的卑微姿態,但突然聽到了貴婦人的誇贊聲,忙趁機拉過了二姑娘的手,送到貴婦人的麵前,說道: “那是自然。這個是我家的薇姐兒,另一個……是我們齊府的大姑娘了。” “哦?這就是二姑娘?當真是個妙人!” 貴婦人看著幼薇連連稱贊,直呼是神仙般的人物,羞得二姑娘低下了頭。 但許是謝氏的偏心表現得實在是太過明顯,貴婦人身後的一位圓圓臉的紫衫夫人在邊上看了半晌,終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山眉,狐貍眼,麵若銀盤,弱風拂柳的身姿更添婀娜,真是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夫人,看著這般眼生。 謝氏不滿地瞅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她端起笑臉,想跟著貴婦人往席上走去,但怎奈這圓圓臉的夫人倒是不依了,她抿著唇,嘴角含笑地從貴婦人身後走了出來,不偏不倚地擋住了謝氏的路,挑著眉,向謝氏問道: “大姑娘?可是與國公府有親的那位齊大姑娘?” 謝氏駐足停了下來,沒有吭聲,她從這位圓臉夫人的眼裡看到了一分探尋和九分挑釁。 她的臉色不自覺的冷了下去。 “誒?” 怎麼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呢? 貴婦人看到自己的人反而弄僵了自己的場子,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於是,她輕輕地拉過謝氏的手,繞過了那位圓圓臉的夫人,低聲解釋道, “這位是我家大人的族妹小高氏,近日裡隨她夫君從安西來,報完軍務就要回去的。” 原是安西來的。 謝氏心下了然,怕是這夫人與謝阿撫那賤人有舊,來者不善。 於是她笑了笑,低聲說了句無礙的,便挨著貴婦人落了座,不再多言。 圓圓臉的夫人乾站在場上,淡漠地掃了一眼她們遠去的身影,也不惱,隻是招呼了個丫頭去跟貴婦人說了聲乏了,先回了,也不等丫頭回話,就自顧自的往場外走去。 在路過我身邊時,她略作停頓,輕聲說了句: “我若是你,生了這般相貌,自當是要掩一掩的,這與謝阿撫一模一樣的容貌看著真是令人糟心。” 說罷,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拿起帕子掩唇笑了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姑娘,你說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燕兒擰著眉看著圓臉夫人遠去的背影,疑惑地問著我。 我搖了搖頭,隻是想來,按她說的遮掩下麵容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便囑咐燕兒拿了麵巾過來細細帶上,之後便帶著燕兒入了席。 我戴著麵巾入席惹得謝氏白眼連連,直道是醜人多怪,倒是二姑娘頗有些擔心地上前詢問,是否是今日出府時穿少了,感了風寒,是否要多加件襖子之類的,直到知道我並無大礙後,她也不再多言,直接叫上我去了球場。 “二姑娘。” 到了球場邊,隻見一位身著褐色短打模樣的侍從躬著身子從球場上迎麵走了過來,精壯的腰桿上係著條紅纓絲帶,是球會的人的標識。 玉兒上前附耳與侍從說著些什麼,侍從點頭稱“喏”後便離開了。 半盞茶後,侍從再回來時,手裡牽來了兩匹小馬,一匹是棗紅色的,看到二姑娘很親昵地打了個鼻息,另一匹是白玉色的,看上去也是匹性格溫順的好馬。 “阿姊,棗紅色的是小野,是我的馬,白玉色的是新到的馬匹,你試試,如果不合適,就囑咐他們帶你再去挑一匹。” 二姑娘一邊說著,一邊在玉兒的攙扶下翻身上了馬,她熟練地磴著馬蹬子,揮著球桿,找著感覺。 “齊家小二,你來晚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說話間,隻見一位身著嫣紅色白底錦繡花卉暗紋唐服的少女縱馬疾馳而來,如墨的長發用一段藕荷色的絲帶輕輕挽起,發絲飛揚,彎彎的眼睛,笑起來見牙不見眼。 “杜姐姐這是打了幾場了?” 二姑娘快活地策著馬,回應著,胯下的小野似乎能感覺到主人愉悅的心情也跟著躍躍欲試起來。 “至少啊,有個晌午了,你快來!沒得你啊,球都輸了不少呢。” “來啦。” “阿姊,那我先去打一場,球場往東的方向一裡地有些練習的場地,我打完就過來找你。” “玉兒,你跟著阿姊,長安城的貴女們你都識得,行事小心些,不可沖撞了她們,省得給阿爺找麻煩。” “喏。” 二姑娘交代完玉兒後,便愉快地蹬著馬蹬子,揮著桿,跟著杜家的十三娘進入了賽場,饒是平日裡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閨閣女娘們,此刻騎在馬上也似是一位位姿態嬌柔剛健的女將軍,真是好不熱鬧。 我看著她們矯健的身軀,不知不覺也被這種生機勃勃的生命力所感染,不免覺得有些心癢癢,當下便挪開了視線,轉身向侍從牽來的白玉色的小馬駒走去。 這匹小馬真是好看。 素凈的毛發上沒有一絲雜色,眼睛水汪汪的像一顆寶石,我抬手輕撫它的額發,它也不閃躲,還拿額頭蹭了蹭我的掌心,有一種遇見老朋友的熟悉感。 “就叫你寶玉吧。” 這匹馬我是真的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想翻身上去騎一下,我總感覺自己應該是會的。
第二十章紅纓球會(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