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唐宇而言,他隻是借用了這個機會,李知成死不死對他而言沒有意義,隻是對我和陳家有意義;對唐恪而言,他要與唐宇作對,所以哪怕他再恨也不能消滅李家。” “但唐宇如果想要陳家和你的幫助,就一定得要李知成死;唐恪對李家的恨也可能讓他殺死李知成作為一點小小的報復。”覃鴻走在道路上,安靜的路上一輛車都看不見了,路燈也失去了光輝,隻有一點暗淡的月光還在照亮。 “所以李知成死沒死,怎麼死的,很重要。” 覃鴻說,“如果他和陳凱的死法一致,那麼殺死你丈夫,布下這個局的就在唐恪和李家之間;如果不同,那麼我們所有人都看錯了唐宇。” “我不太明白。” 占佳琳搖了搖頭,“不過既然你想的比我遠,那我自然信你。” “你不怕我騙你?”覃鴻斜睨她一眼,“你在占家人心裡可還有一些分量。” 占佳琳笑了,像是演完最後一場戲,即將謝幕的演員,露出的帶著懷念和釋然的笑容:“你說這話的語氣讓我想起了阿凱,他以前總是喜歡蹲在我身邊,抬起頭斜視我,像極了路邊的小混混。”她說著,身形好像更輕快了,她開始試著蹦蹦跳跳地踢著影子,好像回到了某個夏天,可很快她身形就頓了下來,臉色變得傷感了起來:“你不可能是殺害阿凱的人,所以我信你。無論你是對是錯,我也隻能信你了。” “我不保證能抓住殺害你丈夫的兇手。”覃鴻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身邊的人好像對愛情都很淡薄。也許不是淡薄,隻是好像遠遠比不上占佳琳,這份愛好像刻進了她的骨頭裡,紮進了她心臟深處,再也拔不出來了。 “小雯能理解我的,對吧。” 占佳琳沒有回應他,低下身子摸了摸小雯腦袋,小雯狠狠點了一下頭,馬尾上的藍色絲帶也跟著搖晃了起來。她也許不理解其中愛情的那一部分,但她可以感受到占佳琳心中的那股憤恨。 不僅僅是陳凱死去的恨,她平等地恨著李家、占家、唐恪、唐月、舟逝、江海在內的一大批人,因為他們中絕大部分人都讓她的復仇計劃宣告破產。 她想要在恨意最洶湧的時候,用仇人的血,來祭奠亡夫。 “那我們走吧。” 覃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成了掃把星,走到哪都可以遇到一個被逼得走投無路的人,他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回頭看向遠處的黑暗,那裡什麼都沒有,但他還是加快了腳步:“我們走吧。” * 舟逝站在城頭,看見了緩緩走來的江海:“你跟他聊什麼了?” “他好像知道很多。” “是啊。”舟逝想到了之前和覃鴻聊天的時候,“他明明有很多的可能性可以去猜測,但他的直覺總讓他格外貼近真相。或許不是直覺,隻是他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信息,他才能那樣篤定。對了,我第一次看見你覺醒後還被擊退,他攻擊力很高嗎?” “他的麵板應該和他展露出來的一樣,他並沒有很高的攻擊力,但我感覺,他力量比我大。”江海搖搖頭。 “力量?” 舟逝皺了皺眉,“他攻擊力很低,但是他力量很大?這麵板,好像和我們現實的身體沒有一點關係。” “我現在有些迷糊了,我是個依靠麵板生活的永生者,但我卻仍然需要現實身體來行動,這種剝離感讓我覺得很不適應。” 舟逝整理了一下思維:“還記得前幾天我跟你說的嗎?我們人是腳踏實地的人,麵板是輔助我們更清楚認識自己的工具。我們不是依靠麵板存活的,沒有麵板,我們依舊可以有所成就。” 江海聽到這話,輕輕點了舟逝兩下,舟逝就看見自己掉了三百來點血,他愣了愣,知道江海要表達什麼意思了,也說不出話來了,隻能生硬轉移了話題:“你覺得阿恪到底要做什麼?我有些看不明白他了。” “我不知道。”江海說,“我跟的是你,你來決定我們往哪個方向走。” 舟逝不說話了,他想抬頭看看星空,可暗淡的月光下居然看不見一點星光,他想起了自己剛離開唐恪,準備去找機會接近唐宇的時候。他走在路上,一眼就看見了小巷裡裹著破舊被子瑟瑟發抖的小乞丐,下著雪的安陽城,偌大的城市裡,好像就隻有他們兩個孤苦伶仃的可憐人了。 他原名不叫舟逝,姓周,名文達。周家一沒,他就改了名換了姓,叫了個張二蛋的諢名,可他長大後也舍棄不用了,看見江海的那一刻,他驀然想起了一句詩,蘇軾的《臨江仙》: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那一刻他突然好想逃,好想離開這個城市,找一個完全陌生的小城隱居後半生。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但他做不到。他仿佛成了被仇恨推著走的傀儡,他隻知道自己的仇家是李家,自己要復仇,可走著走著,他隻覺得迷茫。他開始懷疑世界的真相和周家亡族的真相了。 所以他給小乞丐起了個江海的名字,帶著他浪跡安陽城。 他怎麼可能決定往哪走呢?他自己都是被推著走的可憐人罷了。 “我想回家了。” 舟逝說。 江海看向舟逝,看見他依舊抬著頭,眼裡似乎有些反光。他不懂,他從出生就是在乞丐堆裡長大,母親難產死了,他也分不清自己父親是哪一個乞丐,隻是所有乞丐都對他很好。 他們一群人隨遇而安,從安順到安陽,將安國北方逛了個遍,人也死得七七八八,等到他遇見舟逝的時候,甚至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江海不明白家是什麼,也不明白愛是什麼,他隻知道他要跟著舟逝,因為是舟逝把他從那個寒冷的冬天拉了出來,教他認字,教他讀書,教他懂禮,他不知道這些有什麼用,但因為是舟逝的要求,所以他會很認真地學。 所以當他聽到舟逝說想回家的時候,他隻是點了點頭:“好。” * 唐宇點燃了包裡最後一根香煙,呆呆地透過監牢裡的窗戶看向外麵的星空,地上已經滿是抽盡的煙頭了。 “你來了。” 突然,唐宇淡淡說道。 監牢外,黑色的鬥篷下露出了一張蒼老的臉:“大皇子好雅興。” “唐恪要你來取我性命的?”唐宇看見了那張熟悉的臉,不由地一陣長籲短嘆,“我從來沒想過李佂李老爺子居然還是個覺醒者。” “我有幾個問題,一直沒想明白。”李佂說,“我思來想去,大皇子您都不應該蹚這一趟渾水,但您還是蹚了,贏了個眼高手低的惡名,我不是很明白。” “父皇不是說了嗎?我眼高手低,才會來蹚這一趟渾水。” 唐宇這根煙才抽到一半,當即也不抽了,扔到地上,踩滅了。 “既然大皇子您決定蹚這一趟渾水,又為何隻帶著林成一人?” 李佂眉頭緊鎖,他其實不是很想來這一趟,但這一趟他必須得來,不僅是為了唐恪還是李家。 “我不還帶著舟逝和江海嗎?還有占家人和覃鴻,不過他們大多數都站在了你們那一邊。”唐宇唏噓不已,“萬萬沒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道會落到這般地步,我就多帶幾人回來了,也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 “幸好他們沒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然就得步林成的後塵了。”李佂感覺很奇怪,但語氣上沒有絲毫退讓。 “我看見你殺他了。”唐宇贊嘆道,“一擊斃命,精準掏出了他的心臟。你說是吧,林成。” “大皇子目光如炬,自然不會看錯。” 從唐宇身後,走出來一個男人,長著和林成一模一樣的臉,左胸還敞開著,露出空洞的胸腔。 “你!” 李佂愣住了,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上麵還帶著粘稠的血液,他還能回憶起當時手上傳來的溫熱:“我明明親眼看著他生命值清零。” “聽得出來,你對覺醒者的認知還停留在數據麵板上,看來讓你成為人造覺醒者的人,沒有告訴你覺醒者的真相啊。”唐宇笑了笑,右手從虛空中掏出一副撲克牌,上麵畫著一把把造型各異的武器,“你知道嗎?非覺醒者是絕對不可能殺死覺醒者的,哪怕是身為人造覺醒者的你,也依舊屬於非覺醒者的行列。唯一被你殺死的人,隻有李知成。” “大皇子說得不錯。” 一個讓李佂顫抖的聲音出現了,李佂曾親手劃開聲音主人的胸膛,刺穿他的心臟,但這個聲音的主人卻帶著熟悉的一切站在了他的麵前。他回過頭,看見了和禮堂的棺材裡一模一樣的人:陳凱。 “看來李家主果然是老了,聽到年輕人的聲音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唐宇把玩著黑桃A,上麵畫著的是一把匕首,旁邊還刻著它的名字:黑龍。 “不如,就由李家主,開始今晚最後一場狂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