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大罵道:“你才是不可理喻!姐姐受了委屈,你身為弟弟不替姐姐出頭便罷了,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房遺直一臉通紅,又不敢跟母親犟嘴,隻好悶著頭一聲不吭。 盧氏哼了一聲,對那下人說道:“你且再去打探。” “諾!” 那下人應了一聲,還未轉身,便又有一個家丁跑了進來。 “稟告老爺夫人,二郎……二郎把那曹氏的閨房給砸了!” “啥?” 盧氏有些傻眼,這也鬧得大了點兒吧? 杜氏也有些著急,問道:“怎麼就給砸了?” 那家丁是在王府全程看了過程才回來稟報的,當下繪聲繪色的將當事情形加油添醋的講了一遍。 盧氏喜形於色:“太解氣了,砸得好!” 房玄齡一臉苦笑。 房氏咬著嘴唇,兩隻眼睛亮閃閃的,那個小狐貍精,這回知道怕了吧?以為有王爺寵著你就橫行無忌了? 杜氏一臉呆滯,心說這小叔子也太猛了…… 房遺直則喃喃自語:“粗魯……無禮……不可理喻……”生怕被母親罵,卻是不敢大聲。 眾人還沒等回過神來,便有第三個家丁跑來稟報。 “二郎把曹氏的連個兄弟摁在地上抽鞭子,並且揚言‘你曹氏有兄弟,這是欺負王妃沒兄弟麼?我就叫你們看看,是誰的兄弟厲害!以後但凡對王妃不敬者,就是這下場’!” 房氏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又下來了,這個二弟,太貼心了…… 然後家丁的又一句話,則是讓大家的心都提了起來。 “陛下已經命‘百騎’,將二郎緝拿入宮……” 雖然知道陛下比會知道此事,抗旨的罪名終究也逃不掉,可事情發生了還是擔憂非常。 房氏止了眼淚,起身走到房玄齡榻前,“噗通”跪地,哭著哀求道:“父親,此事全是因女兒而起,二郎此次入宮,陛下必然震怒,也不知會如何處罰。您進宮求求陛下,寬恕二郎吧……” 房玄齡揪著胡子,一臉為難:“這個……這個……待為父好生想想再說……” 盧氏卻是已經吼道:“想個屁!我說房玄齡,你軟了一輩子,還要軟到什麼時候?” 房玄齡苦笑:“夫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管如何,陛下必會顧及某的顏麵,不會取了二郎的性命,也不會發配充軍……” 幾十年君臣,房玄齡自是了解李二陛下的性子,所以並不擔心。 可他不擔心,盧氏擔心啊! 盧氏兩條眉毛都豎起來了,指著房玄齡的鼻子大喝道:“房玄齡,你說的是人話嗎?二郎也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就算陛下要他的性命,可打板子也能把人打殘廢了,你去不去?好,你不去我去!” 盧氏罵了一通,擔心的不行,就要自己進宮。 杜氏在一邊尷尬極了,作為兒媳婦,婆婆當著自己的麵指著公公的鼻子發飆……實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房玄齡老臉赤紅,怒道:“你這個蠢婦,莫要胡攪蠻纏!某說了沒事,那就是沒事,休要聒噪!” 房玄齡很少有這樣跟盧氏發火的時候,這下子在兒媳婦麵前實在是抹不開臉麵了,大光其火的爆發一通,居然把盧氏給鎮住了。 盧氏瞅了瞅房玄齡,突然做回榻上,嚎啕大哭。 “我那苦命的兒啊……咋就這麼命苦,碰到這麼一個鐵石心腸的爹?……” 房玄齡被盧氏哭得腦仁疼,正待回房避開,忽聞門外喧嘩。 盧氏急忙到門口去看,卻是一隊“百騎”抬著一頂禦輦走了進來,自家二郎正趴在輦上,探頭探腦的望過來,四目對視。 房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娘!” 盧氏提著裙角就跑了出去,一見到房俊趴在輦上,整個後背血肉模糊,那一張黑臉疼得都變白了,頓時驚叫一聲,顫聲道:“這……這……這是打了多少板子?” “不多,才五十……”房俊滿不在乎的說道:“兒子我身板兒硬朗,沒事兒。而且多虧李將軍手下留情,隻是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將養幾日便好。” 盧氏這才見到帶隊的李君羨,趕緊萬福施禮,感激道:“這次又虧得將軍幫忙,快請屋內坐。” 李君羨微笑點頭:“夫人不必言謝,都是陛下的安排。某也正好拜訪一下房相公。” 韓王妃房氏這時跑出來,一見到房俊的傷情,頓時又開始流眼淚,身手輕撫著房俊的臉頰,哭道:“你這傻子,如此胡鬧,讓姐姐於心何忍?” 房俊呲牙笑笑:“那韓王欺我房家無人,豈能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這家夥也是陰損,居然跑到陛下那裡告黑狀,虧得沒逮住他,不然定要他好看!” 李君羨見到房氏,當即單膝跪地行個軍禮,口中呼道:“臣李君羨,見過韓王妃。” 先前麵對盧氏,他隻是普通的見禮,這便是勛臣與皇家的分別了。 房氏趕緊側身避開,溫言說道:“豈敢當李將軍大禮?還未多謝將軍照拂吾弟呢,且受本宮一拜。” 說著,便屈身萬福。 這個禮李君羨如何敢受?慌忙避開,惶恐道:“王妃折煞臣了。” 本來想跟房玄齡說幾句話,可是王妃在場,實是太過拘謹,李君羨便當即告辭。 臨走的時候,又拿出一份卷書,雙手遞給盧氏,說道:“此乃宮中記錄的《起居注》,陛下命臣帶來交給房相公。” 頓了一頓,輕聲說道:“這上麵記錄了二郎入宮之後跟陛下的奏對……”說完,便告辭離去。 畢竟是陛下禦賜之物,盧氏雖不知陛下將這個帶來是什麼意思,卻也不敢怠慢,趕緊回屋給房玄齡送去。 這時房遺直也從屋裡走出來,背著手,看了看房俊背後的傷,臉上的肌肉抽了抽,說了一聲:“自作自受。”施施然的走了。 房俊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多一點關心?哪怕虛情假意也好過如此冷漠吧? 嫂子杜氏也是一臉尷尬,不自然的笑笑:“你大哥這人……心裡擔心可是嘴上不肯說,你別怪他。” 房俊笑笑,這位嫂子倒是個明白人,便笑道:“嫂子不用擔心,我明白。” 杜氏這才釋然,展顏笑道:“我屋裡有陪嫁的一隻老參,待會兒讓丫鬟給你送來,那東西最是補血氣。” 說完,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走了。 家丁們七手八腳的將房俊抬回住處。 屋內,房玄齡看著陛下著人送來的《起居注》,一臉唏噓。 盧氏不解,看看房玄齡,忍著沒問,見到韓王妃房氏隨後進來,問道:“抬回去了?” 房氏點頭:“嗯,待會兒上完藥,我再過去。” 房俊傷在臀處,敷藥的話必會脫去衣褲,房氏雖是長姐,但畢竟男女有別,不便呆在近前。 盧氏沖著房玄齡努努嘴,悄聲問道:“陛下送這個《起居注》來,是何用意?” 她剛跟房玄齡吵完,問房玄齡的話心裡覺得低了一頭,自是不肯,不問的話又實在憋得難受。 房氏也是不解,見到房玄齡看完那《起居注》,便走過去拿起來細看,看著看著,眼淚又下來了…… 盧氏是又急又氣,不悅道:“你說你這孩子,咋就沒一點像我呢?窩窩囊囊的就知道哭!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房氏抹了抹眼睛,卻不說話,心裡卻一直在咀嚼著《起居注》上記錄的房俊的那句話。 “我這人腦子笨,不管那麼許多,我處事的習慣,一向都是幫親不幫理,誰欺負我的家人,甭管理由,先打了再說!” 房氏眼中帶淚,嘴角卻帶著笑,感受著房俊那一股維護長姐、不分對錯的執著和固執。 房玄齡這時輕嘆道:“陛下這是給我出難題啊……” 盧氏覺得自己忍受不住兩父女的古怪,橫眉立目拍著桌子:“到底怎麼回事,趕緊說明白!” 房玄齡苦笑道:“你那寶貝兒子,跟陛下奏對的時候也是口不擇言、胡言亂語,陛下這是要告訴我,他顧及與我之間的君臣顏麵,不忍重則二郎,但心中怒氣實在難平,讓我替他出了這口氣!” 盧氏奇道:“你怎麼替陛下出氣?” 房玄齡苦笑搖頭:“再打孩子一頓唄!” 盧氏大怒:“你敢!” 房玄齡嗯了一聲:“某不敢。” 盧氏為難道:“那陛下問起,你怎麼說?” 房玄齡道:“某不敢。” 盧氏又怒了:“我當然知道你不敢,我問你陛下問你打沒打孩子,你怎麼回答?” 房玄齡哭笑不得,翻個白眼,不理她。 翌日朝會之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二陛下將房玄齡單獨留下。 回到後殿,李二陛下坐回榻上,喝了口熱茶,問道:“玄齡可收到《起居注》?” 房玄齡淡然道:“收到了。” 李二陛下又問:“可曾明白某的心思?” 房玄齡說道:“臣明白。” 李二笑了:“怎麼處置的你那個寶貝兒子?” 要他將房俊重罰,非是不能,而是不願,就像不願意重懲程處弼一樣,雖然很生氣,但畢竟不是什麼大罪過,罰得重了,傷了君臣情分,沒必要。 可是不罰又難解自己心頭之氣,打幾板子就完事兒了? 哪兒有那麼便宜!某不好意思打,某讓你爹打! 房玄齡低眉垂眼:“沒處置。” 李二一愣:“為何?”某都那麼明顯的暗示了,你卻毫無動作,這個就是你不應該了。 房玄齡雲淡風輕:“某,不敢。” 李二膛目結舌:“為何不敢?” 天底下還有老子不敢打兒子的? 房玄齡似乎有些為難,半晌,才說道:“夫人不讓……” 李二陛下:“……” 夫人不讓…… 這理由很好,很強大!李二陛下發現自己居然無言以對…… 仰天長嘆一聲,李二陛下才說道:“房玄齡啊房玄齡,怕老婆怕到你這種程度,也可名留青史了!” 言下之意,隻是嘲諷房玄齡怕老婆之事必將成為千古笑柄。 他卻不知,千年以後,非但怕老婆不可笑,男織女耕亦不丟人,給老婆洗腳那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