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山峰將是他們旅程的終點,也將是他們新的開始。 在山穀前,他們停下了腳步。這裡有一道關卡,靜靜的矗立在那裡,仿佛是守護著進入山穀的門戶。柳如鬆走上前去,遞交了文書。他們等待著,直到關卡的守衛接受了他們的文書,並允許他們進入山穀。 進入山穀後,一行人終於可以安頓下來,結束了那些餐風宿露的日子。 他們搭起了帳篷,生起了篝火,用熱騰騰的食物和溫暖的火光,慰藉著疲憊的身體和心靈。 安頓之後楊若謙抽空看了一眼四周的環境,身處一片山中,山上草木並不繁盛,山頂還有不曾融化的積雪,這片綿延的山巒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軍隊,隻看得到山前的路上時有人馬和車輛經過;若是再登高一些,便看得見一座城池的輪廓,城池上有烽臺高聳,城池中有人影晃動,城池之外又是起伏的山巒。 楊若謙整理好柳如鬆的住處之後,聽到在夜色的沉寂之中,喧鬧的聲音一再在空氣中激蕩。自那次山間遭遇狼群的驚魂未定,楊若謙的警覺心被徹底喚醒。每當夜深人靜,那細微的聲響如同蚊蚋般在他耳邊縈繞,他都會豎起耳朵,用心聆聽。 起先,他聽到的是人聲。他們像是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一批又一批,進入那山穀之中。人數眾多,且來歷各異,他猜想,這些人應該就是那些新兵了。他們在這幾天的時間裡,如同涓涓細流,最終匯成一股股強大的力量。人數眾多,一時間他也無法判斷出確切的數目。 然後,聲音逐漸消失,山穀恢復了寧靜。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狼嚎,淒厲而悠長,還有偶爾出現的尖銳的鳥叫聲。 楊若謙的睡眠本來就淺淡,稍有動靜他便從夢中驚醒。醒後他便再也無法入睡,隻能靜靜地躺在那裡,眼望黑夜,等待破曉的到來。 楊若謙躺在那裡,聽著夜風中夾雜的聲音,感受著黑夜的漫長和深沉。他瞪大眼睛,看著窗外的天空,從一片黑暗漸漸明亮起來淩晨時分正是人意識蒙矓之際,楊若謙終於有些困倦,卻隱約聽得到陣陣馬蹄之聲,他強撐眼皮耐心傾聽,馬蹄之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他忙出帳查看,四麵山霧沉沉卻並沒有看到什麼,想來馬蹄聲是有人進出營帳而發出的; 楊若謙看到柳如鬆的帳內還亮著微光,湊近才聽到,帳內有人低聲交談,有罩住的燈光,隻聽一個陌生的聲音低聲說道:“從這道山梁下去,向西北方向出發大約三十裡地,就能到達敵人的軍營,你們再從側麵包進入敵營,隻要你們能拖住半個時辰,後麵的援軍就能到達。” 後麵聽見溫濤說道:“郭將軍,我這裡全是一批新兵,沒有上過戰場,別說拖住半個時辰,哪怕是小半個時辰也怕是撐不住。”又聽到聶明海粗聲粗氣又刻意低下的聲音說道:“溫濤說得對,我們這批新兵如果上了戰場,隻怕是去當炮灰,敵營中都是老兵油子,我們想要支撐半個時辰可不容易,上峰隻怕就是讓我們去送死的。” 郭元聲音沒有半點溫度:“這是軍令,你們不必多言,明日準時清點人數出發。” 楊若謙心中一驚,暗道:“這些將軍們可真是讓他們這些新兵去當炮灰。”他不由地嘆了口氣。 從頭到尾都沒有聽到柳如鬆的聲音。 楊若謙聽到有巡邏兵過來便悄無聲息地離開柳如鬆的營帳,心中起伏不定,終是明白一件大事情,他們已經到達了前線,距離此地不遠便是敵營,隨時都會投入戰場,而他們甚至沒有時間熟悉戰場,就可能把命丟在這裡,一想到這次匆忙間決定參軍,如今離家不知幾千裡了,很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家人了,不由呆坐一隅,任憑心中翻騰不已。 柳如鬆在夜色中漫步,霧氣彌漫,寒風刺骨,然而這並未影響他的心情。他的內心早已超越了常人的冷靜與淡然。 自那日與小玲兒最後一麵後,他仿佛度過了全部的人生。他的外表依舊是那個瀟灑的少年,但他的內心,卻已經歷了無數的滄桑。父母離世、家境敗落、仆從遣散、嶽父不認、小玲兒離世,這些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他走到了山間的一處高地,環顧四周,一片靜謐。山間的霧氣彌漫,仿佛置身於虛無之中。他不禁想起了小玲兒,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她的離世,讓他感到無盡的悲痛。從此以後,他隻是一個人伶仃度日,幾枚銅錢便可讓他沉醉一日,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他的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麵對未來,他想要離開這個世界,但同時又有著對未來的期待和希望。 他靜靜地站在山間的高處,心中湧動著復雜的情感。 他又想起那日瓢潑大雨,電閃雷鳴,酒醉被驚醒,身上卻沒有淋濕,一個清瘦的身影撐著一把大黃傘,遮住了他的身體,蹲在他身旁,一動不動。 就像是雨後的初陽般清澈乾凈,這是他自父母離世後第一次感受到被關懷的滋味。 他記得酒醒後這個人見過很多次,但腦袋還是迷糊的時候他隻記得自己拱手道謝,沒有聽到他說過一句話,他臉龐清秀,身量極瘦,柳如鬆搜遍記憶也沒有找到與此人相關的一星半點的事情,或者隻是萍水相逢的善心人吧。 而現在這個年輕人一直在他的身旁,他怎麼忍心就這麼讓他去丟掉性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記得,溫濤和聶明海到來的時候是寒冷的冬天,他心懶怕冷便不想出門,每天隻在老宅裡昏昏欲睡。在某個下雪天裡傳來一陣馬蹄聲,馬蹄聲由遠及近到了柳如鬆的門口,隨後傳來敲門聲,柳如鬆攏緊袖子,打著哈欠打開了門,門口立著兩個身材魁梧的軍人,兩人一個黑麵濃須,一個是方臉無須,兩人說著一口官腔,闡明來意,遞上了文件,來意是要住進他家裡開展征兵行動,且要求柳如鬆的全力協助,這是柳如鬆這自他遣散家仆之後來的第一次來客人,此前他曾在那扇點著溫暖燈光的屋子裡度過了幸福少年時代,如今他每夜看到的都是黑沉沉的窗洞,直到現在這兩個人帶了一隊士兵住進來了柳如鬆的老宅,他們把他那些許久沒有點燈的窗戶都點亮了,把他那好久沒有人氣的老房子暖得熱氣騰騰。 他們兩人充滿陽剛之氣,像太陽一樣照亮了那間屋子。 溫濤和聶明海遠遠便看到那座年久失修的房子,雖然很大,但也很破,他們看到那個一臉蒼白疲倦的年輕人給他們開了門,後來溫濤和聶明海兩人指揮著他們帶來的兵把這座宅子修繕了一番,在他們住在這裡的每個夜晚每間房都會亮起燈光,而早上又能聽到他們整齊的喊號聲。 後來柳如鬆跟隨他們一起走了,那間房子也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關於柳如鬆的故事也沒有人再傳說了,關於他的父母離世,小玲兒離世,關於他想抓住的一切全部都離開了,唯一不變的就是那間老房一直在那裡。 也許這一生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