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小賣部內，林母正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上的新聞。 　　超凡者覺醒後，一般會在第三天進入屬於自己的新手遺跡。 　　所以， 　　每年的這一天，就相當於是超凡者的高考日。 　　林母還記得兩年前，林恒的學校裡出了一位狀元。 　　好像叫什麼連笑。 　　那孩子的成績出來了之後，據說全國的超凡大學都轟動了。 　　不光各大高校的領導，親自來到這座中州南部的小城市，登門拜訪。 　　更有市裡和省裡的各級領導來慰問，敲敲打打地送了大紅花和牌匾，在整個城市內宣傳。 　　還有不少商家蹭熱度，主動給連笑家裡送各種各樣的商品，甚至還有送汽車的。 　　從那之後，義陽的父母教育還是，都是‘你看看人家連笑……’ 　　林母不知道林恒能拿到一個什麼樣的成績。 　　不過， 　　她此時的手指都絞在了一起，看著電視上報道的，新手遺跡的死亡人數。 　　每年的這一天，也是令無數家庭悲哀的日子。 　　遺跡是舊日的入侵，是詭怪的樂園，死亡的風險，就像是噩夢一樣，終身纏繞著每一位超凡者。 　　這在這條路上，隨時會有人倒下。 　　林母忽然間覺得有點後悔了：‘要是沒覺醒就好了……’ 　　她正看著電視，忽然間聽到一陣腳步聲。 　　抬頭一眼，隻見一個眼角眉梢帶著尖酸神色的女人走了進來。 　　“二姐。”林母不太熱情地喊了一聲。 　　這是林恒的二伯母。 　　她老公開著一個廠子，早早地在市裡買了房，而林恒的父親隻是工地上的力工。 　　所以她平日裡在林母前麵，總是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妹，給我拿瓶醬油，記賬。” 　　林母不太情願，最終還是拿了一瓶，遞了過去。 　　二伯母看了一眼櫃臺上的價格標簽，撇了撇嘴：“這醬油十塊八呢？妹，你寫錯價了吧？” 　　“沒啊二姐，這是大牌子，我進價——” 　　“行了，你記賬吧！真是……唉，做生意不講良心發不了財的，你看你們家這些年——” 　　林母氣的直哆嗦：“二姐，這進價表我都存著呢，你要是不要就算了。你在我這記賬記了這麼多年，一次都沒結過，我說啥了？” 　　二伯母斜眉搭眼，似乎林母的話冒犯了她的權威： 　　“妹！說話可要講良心，我們家那麼有錢，至於欠你這點錢啊？我又不是不給你結！ 　　我樓下就有超市，我走好幾分鐘來你這邊，還不是為了照顧你生意？ 　　這要不是親戚，我犯得著來幫你？ 　　你要真這麼說的話，我以後再也不來你家了。” 　　說完，她拎著醬油就往外走。 　　林母攔不住，隻好憋屈地在後麵喊了一聲：“那我給你記賬了。” 　　二伯母又轉回來了，小心翼翼地看著林母記賬，生怕她多寫。 　　“你給記十塊！八毛錢你還好意思要，我還不好意思給呢。”她對林母記的‘10.8’感到不滿，奪過筆將後麵的‘.8’劃掉。 　　林母無數想說的話湧到口邊，可是生活，讓這一切最終都隻化作了一聲嘆息。 　　二伯母看著林母一直愁眉不展地盯著電視：“咋啦妹？有啥話你跟姐說，你們家在這這市裡人生地不熟的，都是親戚，我不幫你哪有人幫你啊。” 　　林母心不在焉地道：“我就是擔心恒恒。” 　　二伯母瞟了一眼電視上的新聞，嗤笑道： 　　“你擔心啥，高考還沒到呢。人家那都是學習好的人才，覺醒了異能的，跟你家有啥關係，閑操心。” 　　林母嘴角終於難得地浮起一絲笑意：“我們家恒恒也覺醒了呢。” 　　二伯母臉上的笑容微微凝固，隨即放聲大笑起來： 　　“就憑他？我們家大元還沒覺醒呢，恒恒那個腦子……我可聽我們大元說，你們家恒恒在學校學習可差了！ 　　他有那命？恒恒他哥都沒覺醒呢，你們家就沒那個基因。” 　　林母自己受委屈，倒還能忍，此時聽了二伯母的話，立即忍不住： 　　“恒恒的老師都打電話給我了，他的確是覺醒了。” 　　二伯母輕飄飄地道： 　　“別是騙你的吧？我聽我們家大元說，他們學校有人聯合同學騙自己爸媽，說自己覺醒了，找爸媽要了好多買補腦藥的錢——其實都花網吧去了。” 　　林母將手機拿出來：“這是我們恒恒他班主任發的信息，他們班主任你不也認識？” 　　二伯母瞅了一眼微信上的頭像和信息，麵色瞬間冰冷了下來。 　　她握著醬油的手指節，開始發白。 　　最後，忽然間開口道： 　　“妹啊，我可是為你好，別怪我沒提醒你，當超凡者要死人的！我一個親戚家的孩子，覺醒了三天，就在遺跡死了。” 　　林母的臉色有點黑，嘴唇哆嗦了幾下，最終也沒把罵人的話說出口： 　　“二姐，你趕緊回去做飯去吧。” 　　二伯母不依不饒道：“妹，我跟你說，你現在趕緊去學校，把你家恒恒帶回來，別讓他進什麼遺跡，真的會死的。 　　我們家的廠子最近在擴招，保安一個月能給四千多呢，別人求著我我都不招的。 　　這要不是咱倆的關係，我能告訴你？” 　　說著，她拉著林母的手，催促著：“趕緊去學校，晚了就耽誤了，到時候我們廠子不招人，你們家恒恒又考不上大學，他能找到工作嗎？” 　　林母甩開手。 　　生活的艱難，讓她已經失去了脾氣，許多想罵人的話，最終變成了一句：“還得看店呢。” 　　“哎呀，你家這破店，給我我都不稀罕要！”她扯著林母，“快點，別耽誤了孩子，千萬不能讓他當超凡者！ 　　我是為你們家好，這要不是親戚，我能這麼掏心掏肺？” 　　林母艱難地擠出一絲微笑：“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去吧，孩子的事我管不了。” 　　“你看你，就是因為你平時教育不好，你家恒恒現在才變成這個鬼樣。” 　　二伯母想了想，忽然間眼神一發狠，“你不去，我去！ 　　我去學校給你家恒恒領回來！” 　　她慌得連醬油都不要了，騎上門口的自行車，眼中滿是嫉恨，一定要沖到學校去。 　　隻要林恒還沒從遺跡中出來，自己就算是鬧，也要把學校鬧翻。 　　林母看著她的樣子，慌忙拉住車子：“二姐，你不能這樣！” 　　“哎呀，你這當媽的不管，我管！”她推開林母，騎著車子就要沖出巷子。 　　就在林母拚命拉扯的時候，巷子口忽然間燃起了一陣鞭炮聲。 　　兩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外麵已經來了一群人，敲鑼打鼓地到了家門口。 　　“誰是林恒家長？” 　　領頭的一個男人，帶著一大群人，將巷子口死死堵住。 　　二伯母樂了：“你看！我說的吧，孩子闖禍了！就你家孩子，哈哈，還覺醒呢！” 　　那男人見沒有人回答，又問了一遍：“您好大姐，林恒同學的家在哪裡？” 　　林母嘴唇顫抖了兩下，不確定是不是林恒惹禍了，不敢直接回答：“找他有啥事啊？” 　　“您就是他的家長吧！”那男人迸發出極大的熱情，一把抓住林母的手，開始握手。 　　在他的身後，一群人舉起了攝像機，開始拍攝。 　　男人激動地和林母合影。 　　林母懵了，想抽回手，又生怕是林恒真的惹了什麼麻煩，她此時不敢做任何得罪對方的舉動。 　　“您好您好！大姐，恭喜恭喜啊，您家的孩子，是咱們義陽市的驕傲啊！” 　　男人的眼鏡片下，是一雙喜悅到極致的眼睛。 　　林母呆住了：“啊？” 　　旁邊人七嘴八舌地跟她說話：“你家孩子……” 　　“……SSS……” 　　“……狀元……” 　　林母在迷茫中，搞了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聽明白。 　　“真的？你們拿我逗樂呢吧？”林母有點不相信。 　　二伯母也在一邊問：“你們開玩笑的吧？林恒是狀元？不可能！” 　　“大姐！誰敢拿這事跟您逗樂啊，您可是高考狀元的母親啊。” 　　男子笑容謙和，氣場很足，一看就是身居高位者，“大姐，鄙人姓錢，市教育局的，感謝您為義陽培養了一個好孩子。” 　　旁邊一個扛著相機的小年輕喊道：“錢局長，您往右邊一點……好咧！完美！太棒了錢局長，這張絕了！” 　　二伯母看著這陣仗，臉色都變了。 　　他沒想到林恒居然拿到了這麼好的成績。 　　“妹，你趕緊讓恒恒退學，你們家的條件，哪能供得起大學生啊？” 　　她酸溜溜地說了一句。 　　那位錢局長聽到這話，臉都黑了，顧不得身份，直接嗬斥道：“這位大姐你是乾什麼的？瞎說什麼呢？” 　　二伯母嚇了一跳，連忙道：“我……我是為他們家好……” 　　錢局長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勸學’的女人什麼來頭，連忙對著林母道：“大姐，可千萬不能不念啊！ 　　學費的問題您放心，我們教育局會拿出十萬的獎金，獎勵給林恒同學。 　　他被大學錄取後，肯定也能拿到學校給的全額獎學金的！” 　　“十萬……”林母驚了一下，這對於普通家庭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 　　二伯母在一邊，聽到十萬塊的字眼，眼神中的嫉妒壓抑不住。 　　她不敢和眼前這個看起來有地位的男人爭執，隻好暗搓搓地退到林母身後，小心嘀咕：“該不會是一群騙子吧……十萬塊呢……” 　　林母正在遲疑，外麵又擠進來了一群人：“林恒家長，我是義陽電視臺的，麻煩您對著鏡頭笑一下，謝謝！” 　　林母登時局促了起來：“我……我沒梳頭呢……” 　　作為一個農村婦女，麵對鏡頭，她有一種近乎本能地恐懼。 　　低頭看著自己穿著的舊衣裳，她心中萬分不安：“能不能別拍……” 　　‘這下要給恒恒丟人了。’ 　　她擔心自己的形象，讓林恒在同學麵前抬不起頭，就想往屋裡躲。 　　二伯母在一邊，聽到眾人七嘴八舌的恭喜，臉色越來越黑。 　　她看著林母局促的樣子，主動的攔上前：“乾什麼乾什麼？鬧鬧哄哄的，都走都走，你們找錯人了，不是這家！” 　　記者們都愣住了。 　　旁邊的鄰居看不下去：“就是這家啊！” 　　二伯母道：“那也不許采訪，都走！煩死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擠到了一邊：“關你什麼事……” 　　二伯母被推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怒氣沖天地扯著林母。 　　“妹啊，別怕，誰欺負你姐來幫你！”她說著，就想把店門關上，把教育局的領導關到外麵去。 　　那姓錢的領導有點懵逼，估計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這麼對待。 　　林母此時，忽然間生出了一絲以前從沒有過的勇氣，一把甩開二伯母的手：“二姐，你先回去吧。” 　　二伯母看不得她家好，毫不退讓：“我幫你把這群人趕回去。找書苑 ｗww.zｈaoｓhuyuan.coｍ ” 　　啪！ 　　林母攔住她要關門的手：“你出去！” 　　二伯母驚了一下，轉頭看向林母，隻見她麵色冰冷。 　　平日裡，她是完全不怕林母的。 　　但此時不知為何，內心突然有點發毛，嘴裡嘟囔著：“我……我可都是為你們家好……” 　　說完， 　　看林母表情依舊冰冷，她不知道林母怎麼忽然間變硬氣了。 　　但林母變硬，她就隻能慫了：“哼，行！好心沒好報，你自己家作孽，自己家受著吧！你們家恒恒……哼，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說完，她拎起醬油，轉身就走。 　　錢局長在一邊早就不爽了，伸出一隻手，攔在了她的麵前：“放下！！！” 　　二伯母嚇了一跳，解釋道：“我……我買的……” 　　錢局長身邊的人怒道：“你給錢了嗎？” 　　二伯母轉頭，求助地看向林母。 　　林母心一軟，正準備說話，可是…… 　　她忽然間為自己感覺到不值！ 　　這麼多年，所有的委屈自己都能忍，可是剛才，她想毀了自己的孩子。 　　林母看著她：“姐，你沒給錢！” 　　二伯母嘴唇顫抖了幾下，以往所有的囂張氣焰，最終都變成了：“我……我不要了……” 　　她放下醬油，低著頭在眾人的哄笑聲中，鉆出了人群。 　　不知道為什麼，林母忽然感覺胸口擠壓多年的一口氣，忽然間順了。 　　她暢快地一笑，對著那個背影喊道：“姐，帳我給你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