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維三伏,驕陽似火,爍石流金。 坐落於黔中道的天域山草木低垂,樹葉烤炙得蜷曲卷起,成片的樹蔭難消暑氣,靠樹歇息的砍柴人又擰乾了浸透毛巾的汗水。 徐然手提竹簍,裝了滿滿當當的魚,沿崎嶇不平的山中小徑一路向下。 行至臥虎村的村頭,沸沸揚揚的人群將入村小道圍堵得水泄不通。 “又發現了一具屍體,這麼算起來應該是第四個了。” 喜歡湊熱鬧乃是人之天性,徐然也不例外,他候在人群外圍,踮腳向中央觀望。 手中那一竹簍子臭烘烘的魚,比起屍臭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徐然正愁瞧不清晰,擋在前麵的幾個鄉親反而捏著鼻子躲開了。 視線聚集的正中央,百樂縣衙的捕頭葉奇峰半蹲於地,麵前是枯井中發現的一具屍體。 天氣炎熱,整具屍體早已腫脹腐爛,看不出本來麵目。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具屍體沒有人皮,裸露在外的隻是些混黃發爛的腐肉。 湊向前,幾個官差和裡正的談話逐漸傳入徐然耳中。 “這人死了有些時日了,村內難道一直無人發現?”葉奇峰揮手驅散宛如黑潮的蒼蠅群,用白布將屍體遮住。 “自從林財主說了魚腹珠一事,近些時間打魚的人多了,魚賣不掉又留不住,就索性都丟枯井裡了。夏日炎炎,什麼東西都臭得快,誰知道爛魚堆裡混了個屍體啊!”負責村內事務的裡正攤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委屈模樣。 葉奇峰手攀井口向下打量,沖天的惡臭直敲腦殼,他揪下井壁沾著的一片魚鱗看了看,又轉眼掃視圍觀的人群。 手提魚簍的徐然背過手去,笑道:“官爺,這可不是我丟的,我撿的那些魚可都醃製起來了,在我院裡的晾衣桿上好好掛著。” “我這裡還有幾條新下的青鯉,內臟都被那些尋珠子的收拾好了,官爺要不要來點?” 葉奇峰眉頭緊皺,對嬉皮笑臉的少年甚是不喜,“衙門辦案,無關人等回避!不要擅自搭話!” 自討沒趣的徐然聳聳肩,竹簍子一提,大搖大擺從枯井旁穿了過去。 “你!”葉奇峰勃然大怒,“鏘”的一聲亮刀警示,下一刻,徐然早就溜得沒了身影。 “這人什麼來頭?膽敢挑釁本捕快,真是活膩了!” “是村裡一個不學無術的歪種,自幼父母雙亡,是土地廟的一個瘋婆子拉扯大的。據說他前段時間跟了個老師傅去四方遊學,誰料突然間又回來了。”頭發花白的裡正撇撇頭,似乎又想起了什麼。 “葉捕頭懷疑他啊?不會的!那家夥坑蒙拐騙和小偷小摸的事情敢做,殺人放火他搞不來的。” “你看他剛剛那得意勁兒,就是故意惹你呢,說白了他人就是賤!” ····· 啊啾! 徐然打個噴嚏,“大熱的三伏天也著涼,這身子體質真差。” 回到住處,才進庭院,一股濃烈的腥臭撲鼻而來。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鹹魚掛滿了纏著葡萄藤的木架,它們形狀各異,有的已經乾癟到隻剩下皮包骨,有的還保留著些許水分,但都無一例外遍布鹽晶,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將滿滿一竹簍的魚隨意倒出,徐然在房門口的晾臺挨個擺放整齊。 “多虧了這些聽信流言的愚民,我的身體才能溫養得如此迅速。”徐然笑了笑,表情忽的又一下僵住,開始細細回想著幾個月來的經歷。 他所在的臥虎村本來籍籍無名,直到富甲一方的林財主路過此地遊玩,不小心將一枚夜明珠遺落南陽河,後被青鯉吞入腹中。 之後便有傳言,林財主為尋此珠,甘願付出十年無垢陽壽。 大玄王朝以陽壽為貨幣,十年本就是不小的數目,更不用說品質純正的無垢陽壽。 於是消息一出,便引得無數有所圖謀之人趨之若鶩。 臥虎村加之方圓十裡的其他村落,更是家家戶戶不事農耕,一家老小全部開始以捕魚為業,南陽河綿延數百裡,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裡麵的魚便被捕殺得近乎絕種。 可直到現在,也沒人找到那價值無雙的吞珠青鯉。 夜明珠下落不明,前來尋寶的奇人異士攪弄得百樂縣域滿城風雨。 隨之出現的四具無皮屍更是搞得人心惶惶,一開始百姓都猜測兇手是技藝精湛的屠戶,後來又有人說是精通詭術的修士所為,最後謠言的版本終於固定了下來,說道是臥虎村出了剝皮鬼,所有的一切都是源於邪祟。 “一群聽風就是雨的愚人。”徐然暗罵一聲,雙手攀附住青石搭建的晾臺,臂膀肌膚乾裂出道道血痕。 如果不是謠傳太過離譜,他根本不用這麼早啟動跑路計劃。 不過想了想,這也怪自己,殺過人的朋友都知道,殺人容易拋屍難,徐然第一次埋屍沒有多少經驗,將屍體葬在後山竹林後,不出半日便被野狗挖了出來。 徐然撥弄掉曬好的魚,緊握的雙拳不斷捶打堅硬臺麵,直到雙臂都歪斜成了一種詭異弧度。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我明明好好的,為什麼說死就死了!? 年底客戶趕業績是吧? 為什麼我要來到這麼一個仙人無道、鬼患叢生的狗屁地方,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生活!? 徐然拎了竹簍,跌跌撞撞闖入臥房,將竹簍子丟進盛滿水的大木盆中。 沒了魚的大竹簍子,底部封了厚實緊致的一層人皮。 “算上溺死的小漁民,我總共殺死了四個人,那這副皮囊是哪裡來的?” 淘洗一番後,徐然將山中順來的人皮晾在一邊。 魚腹珠一事吸引來的人大多魚龍混雜,他本想借著此事東風,尋點歹人的新鮮血肉來滋養本體。 可不想真的有人在借混亂不堪的局麵順風車殺人。 徐然手指劃過柔嫩蒼白的人皮,整張皮囊上除了後背的猙獰傷疤,幾乎再看不見一絲多餘的傷口。 論說這剝皮的本領,沒有二三十年的苦練,可達不到這種爐火純青的地步。 莫非真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來了一隻善於剝皮的鬼不成? 徐然想了想,擦掉手臂翻起的死皮,雙手食指猛地插進喉口。 一團青紫色的肉須在手指的勾動下,緩緩從嘴中拉了出來,一點一點滑落桌麵。 待到狹長肉絲凝聚,逐漸化作混沌無形的怪物,無數尖牙從觸手交織的縫隙鉆出,層層打開的怪奇血口中,又睜開一個個遍布血絲的眼球。 徐然打死都沒想到,自己一朝穿越,居然連人都沒當成,他成為了古書記載中的玄絲藤,一種依靠寄生存活的詭物。
第1章 剝皮詭事(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