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鬼斧造物(1 / 1)

老人從征兵一事談到安寧縣的土地詛咒,談起幾代人為了擺脫貧瘠土地而做的不懈努力。   隻是可惜那些努力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徐然百無聊賴,埋藏於過去歲月中的辛酸過往讓他聽得津津有味,唯有說起西南百姓對米麵的瘋狂執拗時,他心中又油然而生一種惡寒。   “沒法般啊,我打魚是這樣,他們種地也是這樣,人都要過活的,沒什麼活得由不由得自己,能活下去就很不錯了。”   許久未發話的漁民突然插嘴道。   那賊匪也不耐煩的隨了一聲,“怎麼那老不死的走了,現在換成你了?”   徐然悶不作聲,身旁老人講得口乾舌燥,自個兒喝了碗水,便又匆匆回到人群之中。   日薄西山,眾人忙碌下來,幾個方坑的地基都沒整備妥當。   謝寧安擦拭額頭汗水,暗黃塵埃沾了汗,黏濕無比的粘在肌膚上,白凈秀氣的書生有了流落街頭的滄桑感。   “還請各位鄉親隨我回縣衙用餐!”謝寧安喊了聲,欣喜之餘又無奈蹙眉,這麼多人縣衙可安頓不下。   隊伍排頭主事的老人拄拐向前,恭敬回道:“謝過大人美意,這些人家裡可都有小的等著起灶呢,就不麻煩大人了。”   “道路濕滑,你們路上小心。”見眾人心意堅決,謝寧安沒有多做挽留,又注意到巨石旁呆坐一下午的徐然。   “徐兄,要不去寒舍一坐?”   想要捎給“燈火闌珊處”的引薦信尚未落筆,徐然點頭應允,隨書生一同回城。   冬日寒夜總歸要來得早一些,才踏入主街,黑暗彌漫起來,隻有微弱的月光灑在屋頂青瓦,映出一片銀白。   寒風呼嘯著穿過街巷,吹打著窗戶,發出陣陣聲響,穿行淩冽北風中的兩人不由自主地抱緊雙臂,將胸前衣衫拉緊了並入懷中。   “等幾處高臺落實,還要埋土播種,依舊無法暫緩征兵之急,到時候還需要徐兄施一援手。”謝寧安哈出一團白霧,雙手連連搓弄了幾下。   徐然變作雙手攏袖,“我有什麼好處?”   “嗯···”書生思忖片刻,“要是徐兄不幫,今晚那信就不寫了。”   “你什麼時候學會和我開口談條件了?”徐然問道,差使幾隻人皮鬼擋於北側灌風處,“算了,不過是三四個月的時間,就送給你了。”   “那就先行謝過徐兄了。”謝寧安笑道,知道徐然討厭那些俗世禮道,便雙手交抱著鞠躬示意。   砰!   沒走幾步,一張人皮鬼“桀桀”怪叫著攔在了麵前。   “今日安寧縣內該沒有祭祀吧?”徐然冷冰冰問道,藏匿人皮的玄絲藤探出後背,如臨大敵。   “沒···沒有···今日不是什麼重要日子。”   “那眼前這怪狀是怎麼回事?”徐然敲打鼓麵,守在風口擋風的人皮鬼全都圍堵在了身前。   街道寂寥無聲,隻有淒厲冷風獵獵作響。   兩旁店鋪的屋簷下,二十幾個等身大小的木偶排排站立。   它們臉上帶著凝滯的笑容,直直地盯向前方,一動不動。   身上披掛的死人衣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鑲有金紋的深黑馬褂在風中劇烈擺動。   屋簷懸掛的燈籠昏黃而微弱,照亮了木偶的身影,在僵笑臉麵上落下深淺不一的溝壑。   “有古怪,往回走。”   徐然轉身,卻見去路已被圍堵得水泄不通。   道路中央,站滿了陵墓陪葬用的陶俑,它們身體殘缺不全,雙眼處深深凹陷,嘴巴皆是設計成微張的狀態,看起來似乎是在說些什麼。   這幾個陶俑身上覆蓋著厚厚塵土,塵土之下可以看見奇怪的符號和圖案。   “徐兄,能擺出這種大場麵,該是縣內大戶人家了,隻是祭祀不見香火,亦沒有供奉對象,倒是有些奇怪。”   謝寧安回首,旁邊突然站住了一個木偶。   “這個家夥剛剛不是在這裡吧···”   突然,木偶眼睛轉動了一下,直直地看向了謝寧安。   書生頓時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脊梁上升起,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想逃離這個地方,但腳卻像是被釘在了遠處,根本無法移動。   “徐···徐兄···”書生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去一旁呆著!”徐然拎起謝寧安衣領,隨手丟進街道旁一家裝潢富麗的米店。   “天工閣的兩位,別裝神弄鬼了,不如現身一敘。”   如此陰森詭異的場麵,除了天工閣的鬼斧造物,徐然想不出第二個答案。   咯噠!咯噠!   四周並無人語,木偶堅硬唇齒毫無節奏地胡亂拍打起來。   木頭敲擊出的梆子聲震耳欲聾,排頭幾個木偶的關節僵硬擺動,步步緊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去!”   徐然一聲令下,人皮鬼傾巢而出,鬼影閃動,靠向前的木偶同砍瓜切菜般散落一地。   木製的殘肢斷臂當場炸開,木殼掩藏下的精密零件依舊在其中“吱悠”轉動。   天工閣的鬼斧造物不該隻有這種程度,徐然絲毫不敢鬆懈,又見第二排的木偶蠢蠢欲動。   相較盲目送死的第一批,它們動作失了呆滯僵硬,簡直同真人一般靈活。   砰!   未等徐然反應,一木製飛拳轟然射出,炮彈般猛烈襲來。   徐然單手向前,掌心同木偶拳頭相觸的一剎那,淡出幾許生機。   那拳頭卸力四散,直化作淩亂飛舞的白蛾。   米店屋簷散落幾層落雪,綠瓦青磚脫落,在地上狠狠砸成了碎片。   徐然循聲望去,就見屋脊之上跪坐了一個人影。   天工閣的秦亦此時正雙手抓臉,表情憤懣扭曲得不成人樣。   “不該啊不該啊!萬物道的東西你會,生死道的東西你也會,鬼神道的東西你也會,他娘的你怎麼什麼東西都會!?”   “你他娘的不是璃月宮少主嗎?”   “陽山府君的孫女同你有婚約在身,我倒可以理解那賜予生機之法,可沒道理你們和世外天也沾邊了啊,還有那不知散落幾千年的鬼神道。”   “想不通,想不通!”尖細指甲刺穿肌膚,在猙獰可怖的臉上留下道道血痕。   秦亦三個關節的胳膊歪曲勾起,化作鐮刀似的利刃,“早知道你們牽扯這麼多,我就不會單單捎帶應對歲月的鬼斧造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