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櫃抬杯抿口熱酒,環顧周圍。 都是一群老狐貍了,要是借口不食腥味,恐怕得引得一群人效仿,不如直接借口走人。 “即便你身後真有仙人,還能借口我不吃東西把我殺了不成?” 王掌櫃揉捏腹部,另一隻手不好意思摸摸後腦,“謝大人,實在抱歉,我身體不適,想著先下樓一趟。” 謝寧安暈暈乎乎,“啊,這個···王掌櫃啊···” “這叼人酒量也太差了。”米糧鋪掌櫃心想道,索性再灌他一杯。 “小的給您賠不是了,這杯敬您!” 餘下幾人見狀,開始紛紛效仿,看縣令大人酒量如此不濟,早早將其灌醉,興許能套出開設此宴的目的,甚至能敲打下縣衙對外的幾筆買賣也說不定。 “謝大人,聽聞您清正廉明,大公無私,手下絕無冤獄,小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杯敬您,以表我心中恭敬之情。” “謝大人,您郊野架築高臺,不久便能解了安寧百姓用米之憂,此乃福澤後世的壯舉吶!小的敬你一杯!” “謝大人,俺姑婆家走丟的豬崽子就是您給找回的,小的敬你!” ······ 謝寧安暈頭轉向,隻感覺眼前有無數酒杯口團團打轉,耳旁仿佛回繞著妖魔鬼怪的竊竊私語。 這時,緊閉的大門忽然敞開,走進一黑衣少年。 “王捕頭,你家大人喝多了,扛回去好生照料。” “好嘞,爺!” 徐然吩咐道,王興徑直向前,扛起謝寧安二話不說下了樓。 徐然坐回主位,隨於身後的林湘將酒杯清洗乾凈,替自家公子斟滿酒水。 “好了諸位,謝大人被你們伺候得不錯,接下來便交由我來同各位商討事項。” 書生多婦人之仁,一些事情交由他來做難免會躊躇誤事,徐然讓謝寧安先行入座開宴,正是猜到了這群老油子會借口將其灌醉,如此便能讓他先行下場了。 抿口酒,徐然夾起擺放正中央的觸須,吞了幾口。 外來遠歸的客商有些摸不著頭腦,根本猜不透這來人是何身份。 本地幾家富商如坐針氈,似笑非笑地傻愣原地。 自夏終末開渠灌溉時,市井坊間便有傳聞,有璃月宮仙人倒逆歲月,使得安寧縣令復歸青春,更有目擊者說,那仙人是位身著黑衣的俊逸少年。 一趟子地頭蛇和老油子心裡都亮敞,眼前人是誰早就心知肚明了。 糧鋪王掌櫃顫巍巍舉起酒杯,“原來謝大人隻是牽頭···小的···小的在這裡敬大仙一杯。” 徐然沒理會卑微遞交過的敬酒,隻是拿筷子點了點玉盤觸須。 “吃好了再說。” 王掌櫃僵在空中的手顫抖幾下,又小心縮了回去,悶頭一飲而盡。 氛圍高壓,彌漫濃烈酒香的屋內變得窒息壓抑,良久都無人敢動筷。 林湘雙手搭放腹前,語氣清泠:“公子說了,請各位用餐。” 難以形容的無形壓力促使每個人將筷子伸向了那盤魚膾。 幾口觸須下肚,幾人無一例外,絲毫沒有墜入腹中的滿足感,那觸須才接觸血肉,便向頭頂竄去了。 “米糧,瓜果蔬菜,綢緞布匹,加之油和酒水···關乎民生大項的幾位掌櫃和大員外都在此了。” “我開門見山的說,日後凡是有客臨門,你們之間的交易往來不可再用陽壽。”徐然放下酒杯,接過林湘遞過的手巾擦拭嘴角。 “不用···不用陽壽?那我們該收什麼呀,仙人?總不能辛辛苦苦最後成了賠本買賣。”錢福壯著膽子問道。 即便是仙人,這種規定說出來也太過無道了。 “用這種。” 啪啪啪! 徐然在桌麵甩了幾張銀票,這些紙張無不印製精美,四邊鑲嵌著金色的邊框,顯得格外華麗,其中更是有謝寧安委托匠人特地設置的防偽痕。 “最大的充當一年陽壽,其次是一月,十日,一日。當然這隻是預製,其中細節後續我們會補充。” 其餘麵值的銀票,便等到萬事俱備後,根據實際所需來籌備發行。 “日後有百姓去你們那裡買東西,隻認票券,不認陽壽丹。” 話音方落,幾人就像是聽傻了一般,如此亂來簡直形同兒戲,甚至是想要顛覆大玄長久以來的貨幣體係。 “當然,日後我會修建一處壽元莊,你們可以用票券去換置陽壽,同樣也可以陽壽易券。” 錢福痛苦抓了抓腦袋,腦中仿佛攪成一團漿糊,聽得有點亂。 “可是仙人吶,既然如此,為啥一開始不直接用陽壽交易?這樣換來換去還不夠麻煩的···” “即便我們認同,可你要一眾百姓拿陽壽去莊內換券,他們興許也不肯啊!” “這些不是你們該考慮的,盡管照做便是。”徐然說道。 “可是仙人···” 錢福還想爭辯什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聽聞守候一旁的林湘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堅決口吻說道:“公子說了,你們盡管照做便是。” 擁擠熱鬧的狹窄房間內再無半點人語,隻有火爐上燒開的水壺在“吱悠”作響。 徐然終於知道為何那些紈絝子弟出門要帶狗腿子,亦或是惡毒千金身後都要隨一個咄咄逼人的丫鬟,因為這樣真的可以省去自己不少口舌。 “我們明白了,我們照做便是···可是百姓心裡怎麼想···” “他們怎麼想不重要。”徐然說道,”但有人若是陰奉陽違,得掂量下後果,陽壽是好東西,可也得有命花才行。” “以上,誰反對?” “沒人···沒人反對,我們知···知道了···”幾人沉重埋頭,絲毫不敢看徐然的眼,此刻他們頭頂的雲霧大多漆黑一片,唯有王掌櫃那黑雲中摻雜了一絲不明顯的赤焰。 徐然半托腮,筷子在一盤紅燒魚中撥弄了幾塊。 有時候,沒有比恐懼更能駕馭人心的了。 那某緋紅赤焰簡直是玷汙了這純正誘人的深黑。 “今日酒宴可盡興?” “既然吃飽喝足那便散了吧,記得答應我的事情。” 眾人緩緩起身,步履沉重如陷泥地,那米糧鋪的王掌櫃悶不作聲,頭頂的赤焰卻是越灼越旺。 啪嗒,啪嗒,啪嗒! 年近半百的身子越發疲憊難行,頭頂隱隱傳出一股刺痛。 噗嗤! 三條沾染碎肉的青色根須,頂著白燦燦的濃稠腦漿躥了出來。
第67 誰反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