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她家是開化工廠的,廠子不久前出了事故,搭進去幾個工人,她爸被抓了,還賠了不少錢。”謝愚生朝李天明道。“嗯,我可能不能出國了。”放學後,被李天明叫到辦公室的席思雯平靜地說。 席思雯在承認這個事實時,沒有低著頭,沒有怯生生,更沒紅著眼睛,她的牙套早已被拆了下來,但冷靜的麵容仿佛一副遺留的麵具套在這個高二女生臉上。 “那現在是準備考國內的大學對麼?”李天明問。 席思雯點了點頭。 “你的成績一直很好,國內的好大學沒問題。”李天明安慰道。 “清華北大還不行,復旦和交大,如果高考失誤,也很大概率上不了,我的物理不好,尤其是力學,大題總是想不出方法……數學也比較弱,沒達到班裡的平均分。” 其實就算席思雯不說,李天明也知道她目前的總分情況。 雖然席思雯在初中可以拿年級前三,但在全省精英薈萃、強者如雲的八班,席思雯的班級名次總在倒數十名左右徘徊。 高中的數理化難度,會讓一部分女生邏輯力和空間力上的劣勢逐漸凸顯出來。 由於語文老師謝愚生會讓學生每周寫一篇命題作文,寫完不用交,而是直接由課代表訂裝成冊,放在書櫃後的書架上供班上所有學生翻閱和學習。 李天明偶爾也會去那個書架翻翻有沒有好文章,隻不過近期他去的勤快了些,看的目標對象也更有針對性,那就是席思雯。 席思雯表麵冷靜,可是她近期的文章裡,會引用一些消沉的句子。 比如:人注定要徘徊在焦慮和厭倦這兩極之間。 這是出自德國著名哲學家叔本華之口。 席思雯在文章裡寫道: “以前我一直無法理解這句話,人怎麼注定要徘徊在焦慮和厭倦這兩極之間呢?兩極不應該是相反的麼?比如南極北極,正極和負極,都是相反的。所以我覺得話裡的‘和’前後兩個詞語,應該互為反義詞,但是‘焦慮’和‘厭倦’並不是反義詞,難道人不應該徘徊在積極情緒與消極情緒間麼?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高中的我們,確實沒有資格享受積極的情緒,課後練習冊已經無法用書包而是用箱子裝了,這樣的青春裡有的,除了‘焦慮’,就是‘厭倦’。” 又比如,席思雯寫道,我曾在書裡看到這樣一句話: 每個人心裡都隱藏著就連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真實想法。 但我認為,很多人連自己真實想法是什麼都不知道,有的人更可悲,他們往往對於生活沒有想法,根本無從談真實與不真實。 李天明發現,席斯雯的文筆雖算不上卓越,但她的作文中不乏獨立思考後的感想,這些感想較為深刻,具有極強的可讀性和啟迪性。 毫無疑問,席思雯在文學思想上是有一定天賦的。 此時坐在辦公桌前的李天明,仔細思考了一陣,才試探性的建議道:“思雯啊,如果你一定要清華北大,或者復旦交大,要不考慮……轉文科?文科競爭沒那麼激烈,且很多理轉文的學生都反應說文科輕鬆不少。” 李天明才剛說完,怎料席思雯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老師,我地理更不行,比物理還差。” “地理背的東西比較多,補上去比物理容易。”李天明說。 “可是老師,我對於經度緯度、秦皇漢武都沒興趣,我不喜歡背書,我也認為歷史不應該是考我們哪年哪月發生了什麼事……而且學文科的話,大學選專業很受限製。” 李天明:“……” 席思雯目前的矛盾很清晰,她的第一選擇留學已經因為家庭經濟原因擱淺了,物理數學成績不理想,文科不僅不感興趣,她還認為選擇麵窄,但如果她堅持學理科,也不一定能上超一流大學。 “那數學和物理有補課麼?”李天明問。 席思雯抿了抿嘴唇,“老師,即便我想補,家裡目前也拿不出錢了,我媽把房子都賣了,現在租著房子住。” 雖然席思雯的語氣依舊淡淡的,但這一瞬間,李天明竟然突然想自掏腰包給席思雯去補課。 可是外婆瑪麗在美國醫院腎臟移植排隊名單前進了123名,這意味著再等一年,瑪麗就可以飛往美國接受手術了。 但李天明也必須在這之前湊足高昂的手術費,這筆費用在他這幾年瘋狂地給學生補課的情況下,也就湊了一半左右,仍舊差得有些多,到時李天明還得拉下臉跟所有能借的人借錢。 因為這樣,李天明把湧到嘴邊的,想在經濟上幫助席思雯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周六周日下午來跟我上語文和英語的私教吧!李子楓專屬私教,不要錢!他給我上課抵房租呢!”一個低沉的男生聲音突然從辦公室門口傳來。 席思雯猛地一轉頭,看到站在門邊的人正是李子楓。 李子楓穿著跟席思雯同樣寬鬆的醜校服,雙手插在胸前,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你應該沒想過李老師其實壓根不是英語專業畢業的吧?他大學學的是漢語言文學!那水平,秒殺所有語文老師,不把你語文拉到全班第一不可能。” 聽李子楓如此吹噓自己,李天明都有些不好意思,怎料席思雯十分鎮定地問了一句:“你是每周都跟李老師補語文和英語麼?” “Well,其實本來隻是去補英語的。”李子楓說著用下巴指了指李天明,無奈地兩手一攤道,“但他老給我講詩詞歌賦,所以我就當兩門課一起補了。” “你補了多久?”席思雯問。 “三年多。”李子楓回答。 “那你語文和英語為啥還這麼差?” 不得不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席思雯這句直接的話讓李天明和李子楓都石化了,好半天李子楓才擠出一句,“呃……也不差啊!至少在我們十二班這兩科我可是中上!而且因為我都沒用心聽啊!去上課完全是我爸逼的!” 此時的李天明無比感激李子楓沒把鍋甩給自己,但又一想,李子楓還真不能貶低自己的教學水平,畢竟這家夥此刻的目的就是為了拉攏席思雯跟他一起上課。 拆掉牙套後的席思雯,臉小了不少;且高中後她將及腰的偏黃長發剪到齊肩,由於長度變短,營養充足了些,發色也越發黑亮,整個人看上去又漂亮了不少,雖稱不上“傾國傾城”、“驚鴻一瞥”,但做重點班八班的班花夠格了。 看來,李子楓雖然在“初中紙條事件”後就對席思雯沒了進一步動作,但他心裡還是喜歡席思雯。 學生時代的喜歡能喜歡什麼? 肯定不是喜歡精致的妝容、豐厚的年薪與做家務的賢惠。 學生時代的喜歡,喜歡的是匆匆而過的背影,是被溫暖陽光映襯下的側臉,是一低頭間那長長的睫毛,甚至是課堂上回答問題時那或清亮或細柔的聲音…… 品嘗著這份李子楓對席思雯的喜歡,李天明笑道:“思雯,你這麼想,物理力學題,整道大題也不會超過20分,你周末來上課,上兩年,老師保證讓你語文再提高10分,英語也再提高10分,這樣就可以彌補你總分上與其他同學的差距了,如何?” 見席思雯聽後猶豫了,李天明補充道:“子楓說的沒錯,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