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達斯特王國,阿莉雅·達斯特並未知曉自己的親生女兒,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眼下,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 寂靜的夜裡,達斯特王國的街道漆黑一片,隻有幾處火把燃燒著微弱的亮光。幾個士兵在街道上來往穿梭,執行著宵禁令。 王宮一角,公主府邸。 一個人影快步從宮門中疾行而出,沿著王宮的高墻走出。這人刻意避開燈光和巡邏的衛兵,悄無聲息地穿梭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最後來到城區公園一個偏僻的角落裡,鉆入樹林的陰影中,靜靜地等候著什麼。 少頃,另一個身影快步鉆入公園,沿著小路同樣來到角落裡,四下焦急地尋找著什麼。樹影裡傳來一聲咳嗽,這人鬆了口氣,靠了過去。 陰影中傳來一個聲音。 “樞機卿閣下,我們的支持者確定了嗎?” “軍機大臣修奈澤·布恩迪亞、掌璽大臣約翰·克魯、呂卡隆領主馮·呂卡隆……”樞機卿說出了一連串人名,陰影中的人每聽到一個名字,就點一下頭。“除了陸軍,我們還掌握了皇家海軍,他們宣誓效忠您,公主。” “那基本上沒有什麼反對勢力了。” “皇室派的人……您的親人現在是最大的反對勢力了。您真的下的去手?” “他們對我們都下的去手,我們還有什麼顧慮嗎?”陰影中傳來公主的一絲冷笑。 “我明白了。事不宜遲,在下暫且告退了。話說,美羽殿下和青拔斬有下落了嗎?” 公主緩緩從樹影中走出,臉上露出勢在必得的微笑: “一切皆在吾的掌控之中。” ----------------- 天神凝眸眺望海麵,目光穿過洶湧的碧波,注視著逼到眼前的船隻。 鄭旭麵帶微笑,同樣注視著他。在鄭旭身後,是青一色全副武裝的神洲劍士,殺氣凜然地站立在甲板上。天神長嘆一口氣,看來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 三隻戰船將公國的船包圍其中,眾人都是一臉擔憂,不知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事。天神雖傷未痊愈,但是還是令眾人寬心,出立於甲板之上,目視對方。 鄭旭亦立於甲板之上,一時兩人隔海對立,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劍拔弩張之感。 “卿何故不告而別?” “事態緊急,請鄭大人見諒。” 鄭旭笑曰:“你小子,現在達斯特王國局勢混亂,戰事頻起,你現在孤身入局,若有閃失,豈不是置神洲人民於不顧?”鄭旭又看到依偎在天神身旁的九折縈,當下心中明白一切。“九折卿,你終歸還是敗給了你師父呀。” 九折縈拱手道:“鄭大人,九折縈亦為江山社稷為重,可這一次,我選擇相信師父。” “卿忘了從前天神和公主之事否?” “臣明白世間萬物,皆有內因。臣現在也曉得兒女情長難敵國家大事。而且……”九折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隻要我能在師父身邊就好。” 鄭旭背著手,在甲板上踱來踱去。“你們呀,你們,一個個的真不讓人省心。”一抹冷酷之情油然浮現於他的臉上:“孤命令你們,即刻返航!” 鄭旭話音剛落,身後劍士紛紛抽出利劍,一片殺氣四射!公國這邊,船上的劍士麵麵相覷,也勉強拿起劍來,將眾人圍在中間。船員們個個如臨大敵,哆嗦起來。這時喬伊斯站出來說:“鄭大人,莫非神洲要和公國開戰不成?” “伯爵閣下。”鄭旭微笑地說道:“若是開戰,哪又怎樣?” 喬伊斯感到手心沁出汗來。她扶了扶眼睛,開口說道:“您就不怕公國和達斯特王國聯手嗎?何況沒有天神大人的力量,誰勝誰負還不好說。” 鄭旭拍手大笑道:“你們真以為孤拿你們沒有辦法嗎?王國也好,公國也罷……就算天神!神也要被我掌控於手心!”他的話中逐漸流露出殺氣,震得喬伊斯臉色蒼白。她真的沒有想到,神洲的海之主竟如此霸道! 天神輕輕扶了一下她柔軟的肩膀,好像在說讓她放寬心。緊接著,他麵不改色地對著鄭旭說道:“鄭大人,臣下原本鄉野村夫,被您委以重任,報效國家二十餘載。然而臣手上殺戮太盛,本應於等劍崖上終日等劍,贖清罪孽。今日有此一別,實屬遺憾,望鄭大人寬容。”天神一邊說,一遍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那上麵真有血跡一般。 鄭旭聽聞此話搖了搖頭。“卿……太過固執了。鄭家祖先製造三把利刃,其中兩把已於戰爭之中,被卿擲向大地,於裂變中湮滅,不可能再被卿召回手中。剩餘一把,被你贈於阿莉雅·達斯特,以期和平。然宇宙造物有萬變不離其法,或曰規律,戰火遲早重燃,除非力量在我手,號令天下,否則何談和平?” “鄭大人,那時吾百般不願行此殺戮之事,您苦勸臣下,言說隻要摧毀達斯特王國的軍隊,便可停止戰爭。然而臣擲出寶劍,摧毀的不隻有軍隊……還有數萬平民百姓啊!” 天神死死地盯住鄭旭,眼裡露出悲憤的神情,耳邊好像聽到了那百萬亡魂的怒吼。鄭旭目光如霜,麵色如雪,片刻寂靜之後,他口中一字一句吐出話來: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死一般的沉寂。 美羽終於明白了父親為何每每持劍之時,為何總是露出痛苦的神情。她看著父親身披白色長袍的背影,永遠是那麼孤獨,永遠是那麼悲傷。她也明白了父親為何站在山崖上等劍,等那永遠無法回到手中的青拔斬,原來是無窮無盡的懺悔。她熱淚盈眶,如鯁在喉,後悔自己為何上山要求他繼續承擔這常人難以負重的命運。 “罷了。”鄭旭說道:“你一意孤行,始終不理解孤的大業。光陰荏苒,神器更替,你厭倦了殺戮,孤理解你。現今四海稍定,孤不用你上陣殺敵了,你就回你的崖上等劍去吧。但是孤,絕不允許你去見阿莉雅·達斯特。” 鄭旭的目光又投向美羽:“美羽·達斯特也不許離開神洲,你二人就去崖上度過餘生吧!” 美羽輕咬貝齒,麵色凝重,看向父親。天神依然站在那裡,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海風沉重,波浪湧動,誰也不知道世界萬物,將會誰主沉浮。 緩緩地,天神回頭看了一眼美羽,臉上掛著無可奈何的微笑。美羽內心如被雷擊一般震顫,因為她認得,那是父親在等劍崖上拿起青拔斬時所露出的微笑。 “美羽,請原諒爸爸——” 美羽在崖上所沒有聽清的話語,此刻傳入耳際。她瞪大雙眼,好像知道父親要做什麼似的。她飛撲向父親,想要阻止,可他沒給她機會。 天神動作快如閃電,瞬間拔出一旁九折縈腰上的斷劍,決絕地對鄭旭說道: “鄭大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吾將會繼續贖罪,直到身死道消之時。” 天地變色,激流翻湧。天上不知何時早已陰雲密布,電閃雷鳴。海濤如同困獸一般怒吼,狂風驟起,砭人骨血。 天神手中斷劍有如電光劃過,瞬間斬下自己一臂!霎時間,風雲變色,乾坤倒轉,碗口大的雷電落入海中,令人頭皮發麻。 血液噴湧之際,天神仗劍正色說道:“鄭大人,萬物守恒,源遠流長,望您以天下黎民生命為重,莫要再開殺戮。吾今日自斷一臂,已無法再用青拔斬,請您放我等離去,一別兩寬!” 鄭旭望著眼前的天神,心緒又回到了無數年前的神洲。他看到那個在草地上刻苦練劍的少年,也看到那個英武勇敢的青年。他愣在那裡,陷入回憶之中。最終,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青年離開自己,獨自登上等劍崖的身影。他不禁苦笑,這才明白當年那個下海打撈元素隕鐵的勇敢青年,是為什麼離開了祖先,遁入了山林之中。 俄爾,天上烏雲散去,雷電平息,海水也歸於寧靜,隻留下眾人的抽泣之聲。美羽和九折縈一人護住傷口,一人撕下衣衫包紮,早已哭的不成人形。喬伊斯撿起斷臂,急命人去取藥,自己也早已哭花了眼鏡。諸葛俠在一旁默默流淚,凱特美哇哇大哭。一眾劍士、船員也早有淚容。 而天神早已放下斷劍,臉色蒼白卻仍注視著鄭旭。鄭旭長嘆一聲,揮了揮手,好似告別,又好似遺憾。神洲戰船起錨,漸漸往回駛去。 此時風平浪靜,唯有陣陣海風徐來,好似歌唱人那悲壯、坎坷的命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