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錢(下)(1 / 1)

三個太陽晃了晃身,逃命般西下,脫身於荒草飛砂之後。今日兩個月亮很盡職,蒼茫大地反射著不祥的青輝。   很快烏雲聚攏,大雨從天而降。水珠沉重地擊打在地麵,激起了一股股灰土煙塵。除了冷硬的石頭外,大地貪婪地吸食著每一滴水。   這一場暴雨下了三天三夜。   大洪水席卷了嵊藍落足的南疆,沖毀了一切人或者妖曾經生活、勞作過的痕跡。低窪成了汪洋,高土被洪水挾裹著去了低穀,注入汪洋,或形成沼澤。   三天大雨結束後,綠色植物爭先恐後從地下發芽,這是一場賽跑,必須跑在時間前麵,搶陽光,搶水,搶空間,搶在動物們回來啃食葉子之前開花結果……   往常星羅棋布的人類村莊城鎮卻失去了熱鬧勁兒,除了少數大城鎮還有人在走動,防備著野獸或強盜,大多數村鎮被遺棄,房屋迅速倒塌,鄉間小路逐漸長滿雜草,熟田陷入荒蕪。   嵊藍喃喃地看著天空三個太陽:為什麼?   但是沒有回答。天帝們磨死了赤腳大仙,大概還沉浸在歡樂無比的氣氛中,想著慶祝一下呢。   十日齊出,大旱三年,足以改變整個世界的運行邏輯!但是沒有誰對動物、人或植物負責,連遺憾的表示也沒有。   所以弱者的待遇就是在強者腳下瑟瑟發抖,此乃現實。淳化說,你不必為弱者遺憾,抱怨或委屈!如果弱者變成了強者,他們也一個球樣。   叢林法則,隻有最強的才能活下去繁衍後代。搶不到生存權和配偶,弱者就被淘汰。隻有物資極大豐富,社會文明極大發展,倉稟實知禮節後,老弱病殘才會有一絲可能活在強者善意、眾人慈悲之下。為了活下去,弱者必須要順從強者,拿尊嚴、身體、學識等一切可能人家用得上的東西來加入強者隊伍,以換到一點點出於憐憫的殘羹冷炙。   難道共同強大不行嗎?嵊藍不解。   淳化笑,天資、勤勞、賢愚、態度、背景各個不同,怎麼可能最終“同”得起來?正是菩薩有慈悲心,她才是菩薩啊!如果冷眼旁觀因果輪回不動無明,她就成佛了。   這一絲憐憫之心,天下強者唯觀音得之。   由觀音聯想到龍女一夥,不知道他們怎樣了。嵊藍提腿,落步時已在十裡之外。他也悟透了空間原理,舉重若輕地一日千裡不在話下。   山川漸漸披上了綠裝,嵊藍也走到了離海十萬裡之外的人類國度。穿上衣服蒙上圍巾,進了城。這裡已然從大旱中稍稍恢復了一些,裊裊炊煙表明這個國家還是相對富裕的。   他們的文字和任何地方不同,語言也怪。從東門入西門出,沒有小商小販,沒有綾羅綢緞,沒有高頭大馬,沒有豪門世家,沒有貧富差別……千房一麵,平庸而無趣。嵊藍沒有停下腳步,瞬息之間他已經到了百裡之外。   一個人影攔住他的去路。這人一身道袍,臟得好像是泥巴做的,臉藏在帽子下,隻露出半個沾染泥巴的下巴。他的腳下踩著幾根草繩,大概這算是鞋子了。   “仙長請留步。”他躬身到地,長鞠不起。   淳化看看嵊藍還在專心提煉仙靈氣,沒有交際的興趣,便說,“你倒是會說外語。”   那人說,“我家主人經常接待修道之士,這門通行天下的語言是我家奴仆必會的。”   淳化問,“你攔住我,意欲何為呀?”   那人說,“我家主人快死了,請仙長為我們主持遺產瓜分。”   淳化說,“幾個子女平均分配嘛!有什麼可爭的?”   那人說,“就是分不均才請仙長插手的呀。”   淳化說,“有王不?有攝政王不?有城主不?”   那個人摘下帽子,“我家主人就是國王。”這是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   淳化說,“有沒有德高望重的王叔……”   女子說,“被國主殺光了。”   淳化說:“王後呢?”   女子說,“國王下令將王後下獄,不日問斬。”   淳化驚訝地問:“為什麼?”   那女子說:“王後勸國主免除稅收三年,國王大怒,將她下獄問罪了。”   淳化說,“這是賢後啊。看來這個國王不行,他快死了?生病了嗎?”   那女子說,“不,因為有一位仙長將會替天行道乾掉他。”   淳化大笑,“仙長?哪位仙長啊?哈哈……”他看著女子的眼睛,張大了嘴巴,指著自己的鼻子問,“你說的是我?憑啥?”   女子跪下說,“憑您的慈悲心、垂憐意。”   淳化說,“不好意思,初來乍到,我對貴國一無所知,也沒興趣乾涉國事,更不會替人弒君。你們護國仙師呢?”   那女子說:“天下大旱,那位國師早走了。請仙長垂憐,救救鳳仙郡百姓吧。”   鳳仙郡?傳說中的被玉帝罰三年不雨的“無信之地”?怪不得國師逃亡,大概以為玉皇大帝又降罪於此。   那女子拜道:“鳳仙郡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天庭,反復遭劫,此必是國主之德行有虧!請仙長為百姓做主。”   淳化說,“聽說你們輕慢玉帝,將貢品扔到地上喂狗……才被天庭懲罰?”   那女子在地上哭冤道:“鳳仙郡從來不信神,不信教,不敬神,不禮佛。推倒貢品隻是借口,因為根本沒有貢品。”   淳化說:“原來你們是無神論者?”   那女子低聲道:“我們隻信自己,不信神。”   淳化說,“那麼你們要換國主的話,何必問我幫忙?自己去做吧。”   那女子恍然大悟,說,“多謝仙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仙長請便。”   淳化沉默地走了幾百裡路,自言自語道:“我剛才是不是被人耍了?”   嵊藍說,“連人家為什麼攔路你都沒整明白,還把自己的態度、立場和家底給泄露了出去。真有你的!”   淳化怒道:“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嵊藍說,“假如這裡果然是鳳仙郡,咱們冒冒失失闖進去,穿城而過。人家被你嚇了一跳,自然要來探探底。”   淳化生氣地質問,“咱們什麼底被探去了?”   嵊藍說:“第一,咱們聽不懂這裡方言,看不懂這的文字,穿城而過,說明沒有親友,是孤旅。第二,咱們連人家說沒有護國仙師都不動心去占這地盤,可見膽子很小,本事肯定低微。”   淳化泄氣,“還有嗎?”   嵊藍說:“人家說他們是不信神不敬佛,你卻沒有一跳八丈罵人,可見是沒有仙佛背景、沒有高層關係的小修士,天庭上麵沒人,是野道人。”   淳化嘟囔了兩句,不知道在罵哪個。   嵊藍說:“人家說請咱們主持分家產、刺殺國主,咱們一副不稀罕的樣子,說明咱們身上很有錢!連那麼肥的活兒都看不上,我估計劫道的很快就要到了。”   淳化卷起衣袖又放下,重新蓋住鐵手,吼道:“我倒要看看哪家不開眼的廢物敢來撩撥本大爺?”   狂風大作,從四麵八方刮來,一道身影從天而降,後麵十七八個大漢跟著,嗵嗵嗵落下攔住去路,“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饒你不死!”   (第二卷《潛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