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大山、大河、沼澤並不友好。矸瑋誌願軍聚集到了金山崖下,自帶武器,自帶乾糧,自帶盔甲,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野豬精神態自若地行走在各色妖怪、壯漢之間,熟悉著這兩萬個戰士的力量和麵孔、牢牢記住有特色的人或妖。他們將分成三個尖鋒小隊,迎戰東路漢國大軍,士氣雖旺,但實力懸殊近千倍,唯死戰而已矣。 雲端之上,金山之巔,羅漢剎門口,站著熱心的天仙級高手和憂心忡忡的地仙、妖王們。 柳精說:“我就知道流年不利,走到哪就出事到哪,留在昆侖多好?惹不著孫悟空也惹不著赤霞派……” 桃果果說:“要不是我成道於此,冥冥中自有牽掛,我早走了。赤霞是好惹的嗎?他們背後聽說站著一個天帝!” 黃一極說:“話說修士受天道製約,不得插手凡人戰爭,但聽說有一個轉移因果的法門,”他的嘴向法海呶了呶,法海的眉角一跳,背轉身子,開始念經。 柳精和黃一極對了個眼神,不再說話——這個矸瑋國跟他們八桿子打不著的關係,但如果桃果果真的要和黃一極結婚的話,矸瑋是他們唯一能得到老百姓祝福的地方——據風櫞說淳化還會送他們一套婚房,但得先過戰爭關! 說是說修士不得參與凡人戰,但大仙派有的是辦法:比如犧牲一個要轉生的老修士,把業債全擔下來,換取來生的資源,或者為子孫後代計……隻要好處到位,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得的。 四大家族供奉的修士和大小妖王們圍坐在金蟬子像一側愁眉不展,並不因本城有三大天妖押陣而感到安心! 首先老德金雖然是金身天巫,但從沒聽說祂有什麼了不得的戰鬥手段,而且德金一直有點傻,愣頭愣腦,晉升後好像也沒能變聰明點。 其次,桃天妖是個女子,最多隻會詩詞歌賦、打扮自己,可能都會因亂了頭發而休戰、投降,更別說劃傷皮膚了。同時也從未聽說她有厲害的對敵手段——可能她隻是跑得快,甚至刀都沒碰過。 第三個天妖是柳樹精,是跟著桃天妖來蹭婚宴的,作為昆侖守山天妖,人家連昆侖都放棄了,小小的矸瑋怎麼指望得上? 若終於赤霞有修士殺過來,隻怕老德金會束手無策,兩個木頭精會帶著黃一極那個小小的一轉金丹逃之夭夭,而不曾拋頭露麵的八仙之三說不定會第一個投赤霞而去,成為敵人的座上嘉賓…… 城主府已經清空,能用得上的物資全部分發給了挺身而出的老百姓和妖怪。華燁等官員下鄉去收糧了,順便把跑到鄉下去的街溜子、大地主、妖怪勞動力全部聚集到矸瑋城的鳥巢屋內,堅壁清野,讓來犯之敵陷入空空蕩蕩中去…… 金山的地下書房裡,洪夫人靜靜地站在白素貞身後,這個蛇妖是東海戰場上活下來的大妖王,渾身戰鬥經驗,值得求取。 蛇妖身穿白色僧袍,光頭光腳,素麵朝天,正在念經。聽洪夫人稟明來意,她略停一停,反復誦道: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洪夫人思忖,“令入無餘……滅度之?表麵上滅度之其實沒有滅度之……什麼意思?”著了相,即非菩薩……難道她的意思是,我們所有的修士都不是真正能出手的,那麼關鍵點還是在低層,無相者——莫非…… 白素貞又念:須菩提!菩薩應如是布施。不住於相。何以故?……東方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世尊。須菩提。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不。不也……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洪夫人想,她是在說,我方不可露頭直麵敵人? 果然白素貞道:“敵人來攻,我軍不可現形,必於無聲、無形、無住中潛伏。東南西北四維皆空,虛虛實實,神出鬼沒,真真假假,攻其無備,方能以少勝多,以弱勝強。” 洪夫人道:“請教具體戰術?” 白素貞道:“吾妖王散仙聯盟曾於東海戰場硬扛天帝,非力能勝之者,所見皆假,真難辨也!或三實七虛,或似進實退,或似攻實守,拖延以待時也。詭之一術,無定規,皆在地利與天時。” 洪夫人道:“妖王大才也!敢請白妖王出山以助矸瑋?” 白素貞道:“吾被鎮壓於羅漢剎下,虛空無有,無相無跡,就算說了兩句不該說的,業債也無所落實處,方能保全性命修為。冒然出禁,就憑剛才建言,必得天罰地劫。” 洪夫人道:“如此多謝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時請教。” 白素貞不答,任由洪夫人行禮而退,繼續念經。許宣從隔壁的小房間裡光著上身跑出來,迷迷糊糊地問:“娘子,剛才誰在說話?三年之期到了嗎?” 鳳仙國鎮國樓高聳入雲,壁畫連綿。題材、筆觸、構圖、配色、細部刻畫……皆獨出心裁。畫麵又有小悟空全心忘我的念力加持,所以格外驚心動魄。 殘障的天鵝女顫顫巍巍地一路觀賞,一路向上攀爬。漫天神佛鬼魔的故事在她心裡流淌,感觸頗深。從盤古開天辟地起,到修士窺探天地之秘,到英雄輩出,到山川變易,人鬼獸努力上進,爭奪資源…… 她從未欣賞過如此氣象的藝術作品!她似乎又成了當年那個無知無畏的少女,無休止地學習道法經綸,貪婪地吸收著先輩的感悟…… 這壁畫有魔力!看過一幅就迫著你想看下一幅!花樣百出的故事和充滿深意的人物表情神態讓她流連忘返,她好像也進入了畫的世界,成為了其中的一個人或一隻妖或一朵花或一棵樹…… 一眼輪回,一念百世,一步萬代。 她的羽毛絨毛漸漸脫落,化為天一真水,被壁畫和地磚吞噬,成為了墻麵地麵的一部分。八妖曾施法固畫,這些壁畫地磚又得到了天鵝女這個地仙巔峰的天鵝羽,墻麵波紋閃耀,倍加堅固,人物更是栩栩如生。 走廊裡有寶石明滅,陰影與亮耀交織成花,盤旋環繞在天鵝女的身上,肆意生長。她雪白的皮膚時明時暗,仿佛千年積雪陡遭風雪踐踏,斑駁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