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川先生靜靜地看著老申頭,此刻在老申頭的腦子裡全是唱戲的聲音,又吵又走調,但還是比不上剛才他在肚子裡喊“挖呀挖呀打雷啦”來得聒噪。 他隻是在腦子裡開party,我倒要累半死?溶川對Benjamin說,“把客人拖出去,讓他好好享受生活的樂趣,有許多漢子更喜歡東方老臘肉。”老申頭眼睛立刻睜開,凸出的眼球用力瞪著溶川。 “還能拍成小電影全球發行,反正外麵的貨色都是奔著拍藝術片來投奔我的,一個命令下去……說不定你的小嬌妻、小兒女、販毒嶽父、甚至洛博士全家還能欣賞到你的傾情出演呢。”溶川善解人意地說。 老申頭連忙說:“好吧,你贏了。”你們有錢人大可以隨意不要臉,但我可是正經人。 溶川說:“其實碰到你隻是個意外……還真當自己一塊物料不成?這麼快就軟了?真是無趣的厭物。” 隨便你說吧,罵兩句也不會少塊壽司。 外麵的狂歡進入了高峰,玉體橫陳,搏鬥廝殺吞雲吐霧,包抄夾攻,誘敵深入,引蛇出洞,欲擒故縱,暗渡陳倉,上下其手,山窮水復…… 大約看在傳說中的“另一個妖怪”份上,溶川先生給老申頭保留了三分體麵,並沒有真正下狠手,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吧。他罵了老申頭幾句過了過癮,就躲到沙發後麵躺著,沒有說放人,也沒說不放。 Benjamin給老申頭續茶,二人目光對了對。 午夜已過,年輕人們累了,躺了一圈、一地、一廁所……原本是優質蛋白的集合體,現在慘綠的燈光下呈現出頹廢、惡毒、自憐、憎恨的底色。Benjamin喝得搖搖欲墜,開始打鼾。 老申頭悄悄走向廁所,一路左躲右閃,好像生怕踩壞了什麼。一隻軟弱無力的手搭在老申頭的腳踝上,嚇了他一跳。看看那手的主人被一條腿壓著,同時又繃住了一條胳膊,老申頭拔腳就跑,打開了大門,一看走廊沒人。他突破到了隔壁,尋到自己的衣褲穿上,走樓梯進上了自己的房間,“砰”地關上門。 神奇的事發生了,原本活色生香的浮世繪party在老申頭離開後便古怪起來,男人坐起,女人跪立。 溶川走出房間,厭惡地看著這些漂亮至極的男男女女,這些身體一動不動,低頭晃甩…… Benjamin拍拍手,男男女女們站起來,排著隊進入隔壁的浴室,乖乖地從蓮蓬頭下走過,消毒後一絲不掛地坐到房間裡的沙發上。 溶川寬宏大量地說,“睡吧。”所有的人開始打鼾。 “你說洛博士會不會收到我們的信息?”溶川又陷進了大沙發,問Benjamin。 “呃,這個……或許會吧?”律師出神地看著墻邊那個假裝燃燒的爐火,發了會兒呆。 溶川自言自語,“倘若他仍然裝傻,對這麼明顯的信號依然不聞不問的話,我就要瞧不起他了。”大約在他看來,被人瞧不起就是天大的事。 “是的吧——”Benjamin厭惡地盯著那杯老申頭帶進來的飲料,這東西養活了外麵的行屍走肉,他們隻能靠每日清醒的那麼幾小時趕緊多喝點活下去,其他食物是沒有的。但是為了繁衍而產生的生理需求可以得到無限滿足。 溶川閉上眼睛,“快來殺我呀,洛博士,怎麼不來行俠仗義、替天行道呀?你再不來,我可要傷心了。” Benjamin說:“洛博士的心很難看透,裡麵層層疊疊、雲山霧罩,仿佛果真藏著一個小世界……我甚至曾經感覺受到了威脅。” 溶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你太蠢,功夫沒學到位的原因!” 老申頭行動力是相當給力,他將所有指紋從酒店套房中抹去,扭頭就走,啟動了直升機。 東方已經出現了最初的陽光,暗淡,紫黑的雲層輪廓漸漸清晰。散碎的星星照亮了這個城市的過往和未來,帶著脂粉味的空氣在高樓小巷中徜徉徘徊,霓虹與路燈疲倦不堪地輪流熄滅。 老申頭問自己,這是蔣乾盜書的情節啊!我是不是被套路了?他們……想乾什麼?他檢查了自己的身邊,唯一能稱得上武器的是從摩托流氓身上繳來的膠棍。 “我不能就這麼回去!”老申頭大聲說。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洛博士還沒脫離危險,就這麼回去?這不符合我的人設。那個淫窟必須要摧毀!那些年輕人必須要得到拯救!怎麼辦? 老申頭在直升機裡一陣翻找,隻有安全繩和降落傘。他將繩係在踏板上,迅速穿上了降落傘,戴上頭盔。 直升機騰空而起,繞著酒店轉了一圈,然後迎頭向溶川身處的玻璃墻後房間撞去——那裡有一排豪華的窗。 直升機翼飛速切割著次頂層的玻璃墻,老申頭看見了沙發上剛剛坐起的溶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個滿臉驚訝的溶川,一個無比後悔的溶川!“吱,吱——”巨大的噪音充斥著整個空間,整個城市開始蘇醒。 老申頭的視線對上了他,做了個鬼臉,心裡哈哈大笑,幸好次頂層和最頂層沒有三步一水泥柱,五步一鋼筋——為了視野開闊,整整一麵墻被打掉了,變成了超大麵積玻璃。老申將直升機推力加到最大,收緊繩子,螺旋槳頂著塑鋼門窗,斜著向溶川推進,再推進……高速旋轉的葉片將橫在麵前的一切絞成了粉末,包括那個用鼻孔瞪人的衣冠禽獸。 老申頭看見了血流從溶川先生的肢體上飛濺,罵了一句老家的臟話——諒這個妖怪聽不懂!直升機卷起咖啡桌、椅子、燈、線向Benjamin方向飛去。 刀片就在頭頂旋轉,油箱開始漏油,電火花四射,樓頂被打穿,鋼鐵水泥家具電纜在空中飛舞,天花板砸在了Benjamin頭上,桃花朵朵開……老申頭匆匆跳下駕駛座,倒退,直接躍下缺口,拉開了降落傘。 一朵黃色的花在紫黑色的天空中綻放。 可惜初昇的太陽還在地平線下,路燈霓虹之光芒依然孱弱,瘋狂了一夜的酒色之徒還裹著被子,上班族還沒進城,隻有小商小販開著貨車專心致誌地奔走在曲折的大街小巷…… 沒有人欣賞到這朵花,也沒有人看到鮮血匯流成溪,沒有人看到枯坐了一夜的溶川先生和Benjamin被絞成了肉泥,或者砸成了肉醬,也沒有人注意到二十多個沒有穿衣服的帥哥美女倉惶而逃,將昨夜才共享風流的同類拋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