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離我們太遠,用不著咱們費心。我就怕咱們警察廳費了力還不討好!看看這電文,怪的地方還多著呢!” 周治平指著收報時間接著說道:“電文上,收報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三十八分。也就是說,上海那邊發出密電的時候,列車還沒到南翔。” 陳尹二人點頭同意。大家都知道,從閘北發車,沒有五十分鐘到不了南翔。 周治平瞪大了眼望著他們道:“那我不禁要問了,既然涉嫌紅黨高層,又有準確信息,怎麼不在上海就地抓捕呢?派兩名偵緝隊特務暗隨是什麼意思?” 陳家真追問道:“那依你看,會是怎麼個情況?” “以我的經驗來判斷,隻可能是疑犯身份沒能確定。如果確定是紅黨高層,上海那邊早就當場拿下了,還能把功勞留給南京這邊?” 周治平操著雙手吹了口煙,很篤定的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身份未定?嗯,我也是這麼看。電文上也講得很明白:謹慎查實後緝拿,切勿打草驚蛇。” 陳家真指著電文又問了下尹如朝:“你覺得呢?” 尹如朝稍頓了下,接著豎起兩根手指道:“我還是想到了那份警情通報。連續兩起大案,SH市黨部提供的情報如此準確,這說明什麼?” 周治平想也不想搶著道:“隻能說明SH市黨部掌握了一個紅黨叛徒,並成功把他轉變為自新者。這則通報我也是看過的,我覺得這個自新者要麼是紅黨高層,要麼是能接觸到紅黨高層。” 對尹如朝突如其來,看似漫無邊際的話,陳家真有些不解的問:“你提這個通報是想說什麼?” “說明這次SH市黨部的情報來源也應該是出自於那個自新者,隻是不知什麼原因,中間可能出了岔子。” “嗯,說下去。” “疑犯身份為何不能確定?當然是睡在臥鋪上的人不是那個紅黨高層!自新者一定不認識他,自然就不知道他跟這事有何關聯。為了不打草驚蛇,這人暫時不能動,隻能是先派人跟著。” “嗯,還別說,你這話蠻有道理!那這麼看來,紅黨搞這麼出李代桃僵應該還是基於安全的考慮了。” 陳家真用手指點著電文連聲肯定,又望著他倆道:“呃,你們覺得紅黨會不會有所察覺了?” 周治平想了想道:“紅黨組織連續被破獲,其內部是一定要自查的。不過他們目前應該還沒有查出來,要不然也就不會有這封電文了。” 尹如朝也跟著道:“白金案後範大海一定是吸取了教訓,把那個自新者藏得很好;或者說那個自新者也害怕紅黨鏟除叛徒的手段,極力的想辦法隱藏著自己。反正,他至今應該還沒有暴露。” “那依你們的意思,這案子怎麼辦比較妥當?” “辦案,當然得看是誰主導,誰來辦。我講過的,黨調科那幫人就是群草臺班子,你看唐雨雲那案子辦得多丟人。所以他們的案子,我們光聽吆喝就是,省得擔責任。” 周治平吹了口煙,雙手一攤,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唐雨雲是在去年十月一次抓捕行動中跑掉的紅黨南京地下組織負責人。 這事周治平自己不提,陳、尹二人決計不會提,怕他尷尬。 還好,周治平自己並不覺得尷尬。 “你們不用這麼看著我,被唐雨雲給跑掉真不關我們保安科什麼事。” 周治平表現得很有底氣,一副責不在己的架勢。 “我這可不是替下麵的兄弟辯解,確實是黨調科那幫人心太貪。我都跟張南和蘇勝德說了,收網抓人。可他們呢?想通過唐雨雲挖出整個紅黨南京組織,結果讓他從戲院廁所翻墻頭跑了……” “唐雨雲的案子,事後廳裡和黨調科是做了調查有過結論的。肯定是不能怪你們保安科,但也不能說就是黨調科的責任,至少他們想法是好的。隻能說我們的對手太過於狡詐,我們對他們的認識很不夠!” 陳家真攔住了周治平的話頭,不想他扯得太遠。 又表示道:“當然,通過這個事我們都要吸取教訓。但也不能因為一次的失利就否定這個、否定那個,這樣不好,不利於團結!警察廳和黨調科是一家人,我們要一條心,絕不能搞內訌!” 自從經歷了唐雨雲案,周治平對配合黨調科辦案就沒了興趣。 辦成了,僅僅是個配合辦案,撈不到多大的功勞;辦砸了,就算不擔責任,挨頓批,接受內部調查總是必不可免的。 太不劃算,沒意思。 陳家真於是把目光投向了尹如朝,問道:“你呢?也是這意思?” 尹如朝猛吸了口煙道:“處長,其實我們要不要聽不聽吆喝,聽誰的吆喝,完全由你來決定。如果你一定要問我的話,我想知道徐可均是個什麼意思?” 說完,兀自把叼在嘴裡的已經很短了的煙屁股放到煙灰缸裡摁滅。 再從警製風衣口袋裡摸出一個精致的蛇皮包麵煙盒,打開來抽出兩支香煙,一支叼到嘴裡,一支遞給了周治平。 而後又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打火機先給周治平點燃,再給自己點上。 陳家真長搖了搖頭道:“張南說俆可均前幾天去了上海,事出緊急,他一時半會聯係不上。” 尹如朝疑道:“俆可均去了上海?這麼巧?” “尹老弟,這點我倒是可以證明。俆可均的確是在大前天晚上坐火車去了上海。” 周治平肯定了俆可均的去向,卻讓陳尹二人吃驚不小。 見他們用很詫異的眼神望著自己,周治平解釋道:“黨調科上個月添置了一臺新車,在我們科剛備的案。他那車紮眼得很,七分局的老弟兄一眼就能認出來。” 陳家真瞅了瞅他道:“是不是我和如朝每天去了哪,見了什麼人,你也全都曉得?” 周治平連忙擺手道:“那不曉得!真的!” 生怕他們不信,又趕緊解釋道:“俆可均那車確實是很紮眼!再說我關注他是因為我很好奇!” 陳家真不解的問:“你好奇什麼?” “俆可均接葉成峰的手後,四處招兵買馬、擴充衙門,可案子卻沒辦過一件像樣的吧?” “那又怎麼了?” “他班子搞大了開支就大吧?光拿錢,不辦事,上麵能樂意?他科長的位子能坐得穩?不能吧?” 這話挺有道理的,陳尹二人均點頭稱是。 “那你們知道不?他這半年經常在往上海跑,在上海比在南京的時間還多。” 陳家真道:“黨調科去年在上海設立了駐滬辦事處,他呆上海多點也正常。” “可我聽說他如今在上海混得是風生水起。什麼市黨部的委員,警備司令部裡的頭頭腦腦們,租界裡的洋探、華探,還有青幫的大佬,他都交上了朋友,吃喝玩樂,花錢很大方。” “他們黨調科的經費那麼充裕嗎?那他這科長可當得太舒服了!比咱們處長舒服多了!”尹如朝感慨道。 “尹老弟,經費的事另說。但你要是覺得他跑上海就是單純的享樂那就大錯特錯了!上海是紅黨的老巢,他指定是為了擴充渠道去挖紅黨線索嘛!” 陳家真贊許道:“嗯!老周這話算是講到點子上了。” “那麼,問題來了。俆可均跑上海是為了挖紅黨線索,現在範大海把一個好大的線索給他送來了,人在上海的他卻居然聯係不上?他黨調科駐滬辦裡可是設有秘密電臺的,這正常嗎?” 陳尹二人恍然! 周治平兜了個大圈子,想說的其實還是電文的蹊蹺。 電文是有些蹊蹺,但比電文更蹊蹺的是陳家真的態度。 半夜把他倆叫來,拿著張滿是問號的電文說是有大事商量,事倒是蠻大,卻看不出他有多急切,反而像是在觀察他倆的反應似的。 能在這個房間裡開小會的都是人精。 一時間,三人都陷入了沉思,辦公室裡安靜得隻剩下了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過了片刻,尹如朝借著端茶倒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打破了沉寂。 “周科長,要不要再來一根?” 尹如朝給大家茶杯裡續了水,又夾了根香煙遞給周。 “你們能不能少抽點?還敬來敬去的,我兩隻眼睛被你們熏得快睜不開了。”陳家真揉著眼,商求道。 “特別是如朝,你是把煙當老婆嗎?我前些天還跟月茹商量,讓她跟那些太太們吃飯的時候幫你講講好話,你這樣抽下去,沒戲!” 陳家真不抽煙,也不反感別人抽。 不過這會,他是真有點受不了,尹如朝一根接著一根,抽得也太兇了! “哎喲!處座,那些張口就來兩句洋文的小姐們我可真伺候不起,實在不敢高攀!我謝謝您一番美意了!” “給你介紹留過洋的還委屈你了?你呀,就是不識好歹!我是懶得管你了,你就打你的光棍吧!” 周治平還是接了香煙,尹如朝又給他點上,兩人本著抽煙不算犯王法的態度無視了陳家真的抗議。 能被陳家真看重必然是有過人之處的。 他推薦尹如朝調任督察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同窗之誼;更多是看重他政治覺悟高,業務能力強,更何況他還是陳伯仁的中學校友。 同樣,舉薦周治平出任保安科長,自然也不僅僅因為兩人是發小,是他撒尿和泥的老大哥;更重要的是周在南京警界經營多年,熟門熟路,熟人熟物。 南京城的治安對於他來說是第一位的! 沒幾個知根知底,忠實可靠,又各方麵熟絡的人來幫襯,他這位子想坐穩,將很難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