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定,李大錘瞅著對麵的袁融袁通兄弟二人,亦是滿臉的佩服之色。 “袁兄你們也是英雄啊,了不起,了不起!” 對方的恭維,讓袁融兄弟有些莫名其妙,他們二人一向都活躍在大秦長安周邊,二人也有自知之明。如果說二人在長安周邊還有些名氣的話,在這偌大的關外,隻怕壓根就沒人聽說過他們的名字。 看這李大錘,卻一副真心誇獎,絕未敷衍的模樣。 “小貓,你說他們兩位是不是英雄?” 似乎是覺得自己一人的話不足以取信,李大錘轉頭去問坐在身邊的護衛方小貓。 這鐵塔一般的漢子正從身邊的包袱裡往外一樣一樣地取著一些架子和瓶瓶罐罐啥的,聽到李大錘的問話,頓了頓道:“如果能活著走到振武城,就更英雄了。” 聽到這話,袁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對麵二人,道:“不知這話怎麼講?” 李大錘微笑著一邊組裝著方小貓拿出來的東西,一邊道:“袁兄,在泰安城,有人花了大價錢,要請人取張公的性命,開出的價錢,可是不菲。十萬兩雪花銀呢?不知有多少人會動心!袁兄你們義薄雲天,敢於護送張公,自然是英雄了。” 一直豎著耳朵關注著這邊的吳德起身走了過來,拱手道:“李兄,在下大理寺提刑官吳德,敢問李兄可知有誰想做這單生意?如果能透露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關外藏龍臥虎,勢力多如牛毛,這個,我真不知道!”李大錘搖頭:“隻不過猜想著,你們這一路上,絕對不會太平罷了。” 吳德沉默半晌,轉身走了回去,坐下來卻是一臉的頹唐之色,八個手下也一個個地如喪考妣,如果說早前還心存僥幸,此刻聽了這李大錘的話,那是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十萬兩雪花銀啊! 吳德是大理寺的提刑官,正六品的官,俸祿加上各種福利,也絕不會超過一千兩,至於他們這些小捕快,那就更不用說了。 便是袁融兄弟這樣的江湖豪強,十萬兩也絕對是一個大數字。 而現在,隻不過買一條命而已。 廟也就這麼大,李大錘說話的聲音也不小,屋裡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當事人張若卻是臉色平常,便連張輕雲也絲毫沒有動容,替父親倒茶的手,穩如磐石,似乎是沒有聽到李大錘的話。 抿了一口茶,張若道:“等雨停了,你們便散了吧!吳提點,你把公文予我,我自去振武城,如果還能走到的話。” 吳德苦笑:“學士說笑了,我要是這樣回到了長安,不還是死路一條。” “還是那句話,事有不偕,那便跑,不用管我!” 李大錘此刻已是組裝好了那一堆零碎,居然是一個烤肉架子,那方小貓又從皮囊裡掏出來一塊塊切得方方正正拿油紙包著的鮮肉,打開油紙,將肉放在架子上便烤了起來,瓶瓶罐罐之中居然裝得都是各類佐料,看著對方手裡的小簽子,小刷子等各類小玩意,袁融不由啞然。 活脫脫地便是一個紈絝子弟的模樣。 不過,好像真得很香呢! 片刻間,香味便在廟裡溢散開來。 菩薩廟裡烤肉吃,要是菩薩真有靈,也不知會不會從上麵跳下來揍他一頓,不過眼下上頭供著的那個菩薩缺胳膊少腿的,連腦袋都沒了一半,想來也顧不得他們的這些出格舉動了。 “張公,要不要一起喝上一杯?”又從皮囊裡掏出一個葫蘆的李大錘突然看向那邊的張若,“自家釀的酒,性子有點兒烈,不過這季節倒是正合適。” 不待眾人阻止,張若卻是已經笑著站起來向這邊走了過來,張輕雲落後一步,卻也是跟了上來。 袁融袁通站起來左右一分,將中間的位置留給了張若父女兩,他們兩個一左一右,吳德也走了過來,卻是徑自坐在了方小貓的身邊。 李大錘挑了挑眉,在懷裡摸出了四個小巧玲瓏的杯子,笑道:“隻有四個杯子,咋辦?” 袁融一笑道:“我們兄弟卻是不飲酒。” “那就好辦了!”李大錘大笑,從火邊拎起銅壺,將內裡的開水倒進杯子裡洗唰了一遍,這才放到地上的一塊毯子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倒上了酒。 “張公?還有這位應當便是女公子吧?請!”李大錘道:“還有這位官爺,也請!” 張若徑自端起了酒杯,先是看看小小的杯子裡酒花,再端到鼻間深深地嗅了嗅,憋氣片刻,道:“好酒!” 張輕雲托著酒杯,注意力卻是被酒杯底部的一朵栩栩如生的花朵所吸引,酒不晃動,那花兒便是盛開在杯底一般。 “杯子裡頭的花兒是怎麼雕得如此鮮活的?”她有些詫異地問道。 縱然她出身高門,卻也沒有見過這樣的酒杯。 “哪裡有花?”吳德端起酒杯,卻是一飲而盡,直到放下杯子這才看見同時端起杯子的三個人,都還沒有喝,不由很是尷尬。 “家裡匠人的手藝!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李大錘微笑著道。 比起吳德,張若卻是品酒的行家,杯子很小,也就一口酒,他含在嘴裡轉著圈子品評片刻,這才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小兄弟自謙了,不管是這釀酒之術也好,還是這酒杯燒製和陰刻之技巧也好,都是足以傳家的東西,看起來小兄弟家裡在泰安城非同凡響!” “一般般!一般般!”李大錘再給幾個倒上酒,這一次吳德仔細看了杯底,果然一朵精致之極的小花在水中微微蕩漾,不由驚嘆連連。 “聽小兄弟談吐,也是讀過書的,不知現在做何營生?”張若問道。 “沒讀幾年。”李大錘笑道:“少年之時,家裡也請了一個叫啥喻恩泰的老夫子來教過我,不過沒教兩年,便被我氣走了,後來也沒人來教我,便自己胡亂看些書罷了!” “喻老先生?”不但張若呆了,便連張輕雲也驚呼出聲。 看著兩人的模樣,李大錘道:“老夫子很出名嗎?當年他到泰安城,在我家裡呆了兩年,被我氣後就走了,聽家裡人說好像是去了長安。” 張若不由搖頭嘆道:“多少人求著想列喻老先生門墻都不可得,你居然能將老先生氣走,當真是不知所謂啊!你倒是說說看,你是怎麼把老先生氣走的?” “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李大錘舉起杯子邀飲,嘴裡卻是漫聲吟起了詩。 張若呆若木雞,張輕雲卻是再一次卟哧一聲笑出了聲。 好半晌,張若才道:“難怪,難怪!” “學文不成,家裡便又請了人教我學醫,學醫三年,一劑湯藥下去,卻是把自家老師也放倒了,老師大怒而去。”李大錘攤了攤手。 張輕雲垂下了頭,可那不停顫抖的幕笠卻出賣了她現在的狀態,喉嚨裡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忍笑當真是忍得很辛苦。 “最後老頭子隻能讓我學武了,學武十年,稍有成就!”拍拍腰裡的劍,李大錘不無得色:“小貓,是不是?你就打不過我吧?” “的確打不過!”認真烤肉的小貓抬頭很認真地回答。 張輕雲第三次哈地笑出了聲。 袁融兄弟包括吳德也都是笑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這個李大錘還真是一個妙人兒。 “不意今日能偶遇小兄弟,還喝了你這般美酒,嗯,你那首詩也不錯。”張若道:“若是老夫這一次不死,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倒說不定會和小兄弟成為朋友!” “張公,觀你性子,也並不是迂腐不化之輩,為何要做那飛蛾撲火,螳臂擋車之舉呢?”李大錘若有所思地問道。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大秦現在看著鮮花著錦,實則上卻是烈火烹油,早已經危機四伏了。”張若嘆道:“北有餓狼大元窺伺,南有猛虎楚國虎視,國內也已經是岌岌可危,暴亂此起彼伏,快要病如膏肓了,再不下一劑猛藥,隻怕便要積重難返了。” “所以您要搏上一搏?” “是的,可惜我輸了!”張若嘆道。“這條命,他們要拿去,便拿去好了,偏生又還要做出各種姿態來,平白地連累這許多人,當真可恨。”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李大錘連連搖頭:“所以啊,我以後絕對不能做一個好人,小貓,你說是吧?” “不做好人!”小貓將一塊烤好的肉遞給了李大錘。 “該先給客人!” 小貓看了看對麵,將肉遞向張若,一邊的袁融卻是一把搶了過去,“我先嘗嘗。” 李大錘嗬嗬一笑,袁融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地將這塊肉三兩下便吞了下去。 “袁兄放心,李某家中稍有資財,不貪這十萬雪花銀!再說了,你們這許多人,看起來我和小貓也是打不過的。” 袁融哈哈一笑,也不辯解,隻是沖著方小貓豎起了大拇指:“手藝一等一!” 方小貓沖著他一瞪眼,卻是轉身沖著李大錘道:“公子,有馬隊過來了。” 眾人盡皆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