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尚黑色。 黑色的軍旗在空中招展,身穿黑色軍服,披黑色皮甲,戴著黑色頭盔的三千大秦關外駐軍中絕對的精銳遊騎兵散開,呈一個弧形從外圍慢慢地逼近時候,李大錘的麾下立時便放棄了對那些馬匪的剿殺,迅速地回收。 “真像一群黑烏鴉!”李大錘不無嫌棄地道。 先前腿軟的張若,此時就是站得筆直,聽著李大錘對大秦軍隊口出不屑之意,立時便開口反駁,不過並不是討論大秦軍隊是不是黑烏鴉,而是主動攻擊李大錘的部下服飾。 李大錘雖然自稱是馬匪,但他的部下,服飾居然也是統一的。 褐色。 “總是比你的人這一身紅不紅,黃不黃的看著格調要高上許多!”張若道。 “這不是窮嗎?沒錢。便隻能穿一身兒這樣樸素的衣服,等我發財了,定然給他們弄上一套格調高的顏色。”李大錘從善如流,連連點頭道。 他們兩人,一個是莫名地看到了大秦軍隊便覺得安全,另一個是似乎沒有將大秦關外軍隊看在眼裡,但其他人可並非如此。 天子營三百人收縮了回來,組成的依然是戰鬥隊形,六十六騎重騎甚至還更換了戰馬,此刻他們就站在新的戰馬跟前。 這點負重對於他們來說不算什麼,但兩百餘斤壓在戰馬身上,再好的龍駒也會累的。 馬兒可沒修什麼武道,也不知道啥是禦氣。 至於袁融他們,身體更是緊繃繃的。 這些大秦關外軍隊,對於他們來說,指不定便是索命的無常。 而此刻,那些黑色烏鴉正在有條不紊地收割著被天字營殺得四散奔逃的馬匪。 如果說天字營對那些馬匪是一種碾壓性質的屠殺的話,那麼眼下大秦關外駐軍就更像是一條流水線上的整體作業。 都是技巧千錘百煉的老手。 相比起天字營的那種壓製,實際上現在那種冷漠地收割更讓袁融等人感到震憾。 江湖豪傑們說起來都是平常心麵對生死,但親眼目睹眼下這樣的大型屠宰現場,割韭菜一般地收割人命,仍然是讓他們渾身覺得涼嗖嗖的。 不是沒有武道修為高的人能夠對這些士卒造成傷害,但他們殺了第一個,便會有兩個人逼近,殺了這兩個,便會有四個甚至是更多地黑色逼近,無窮無近,直到將你耗死。 而整個過程,遠處山梁之上那麵飄揚的黑色大旗,始終都沒有動彈過。 天字營擊潰這數千馬匪用了一柱香的功夫, 而後麵的大秦關外駐軍們將所有馬匪全部乾掉,也大概用了一柱香時分。 區別是,天字營動用了三百人, 而秦軍動用了近三千人。 他們們沒有留一個活口。 即便是那些先前被天字營擊落馬下一時還沒有死的人,這時也都變成了死人,大秦軍士們下馬,很認真地割下了那些人的腦袋,然後很認真地將那些腦袋碼了起來。 看他們那追求每一顆腦袋的距離、角度,甚至將臉上的血汙都要擦乾凈的仔細模樣, 張若的臉再一次地白了。 張輕雲忍不住低頭乾嘔了起來。 一座兩千餘個腦袋組成的京觀,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親眼看到有人在自己的麵前堆起京觀,可比一來就直接看到京觀的沖擊力更大。 目睹了這一切,袁融兄弟突然覺得自己前半生的好勇鬥狠都他娘的毫無意義。 在軍隊這樣的暴力機器麵前,武道修為再高又有什麼意義呢? 便如李大錘所說一樣,麵對著成千上萬的軍隊,即便是先天高手,也隻有逃竄一條路可言。 須知一個人的人力終有盡時。 京觀駐成之後,三千大軍在京觀之後列成隊形。 近三千騎兵最靠前的一營兵馬保持著極高的警戒,人不下馬,刀不入鞘,箭不離弓,對著遠處的天字營虎視眈眈。 剩下的兵馬,卻是下馬盤膝坐於地上,數千人,除了戰馬的嘶鳴之外,竟然不聞人聲,軍紀森然,讓旁觀者無不心中凜然。 “張公,比之長安天子近衛禁軍何如?”李大錘嘴角上翹,明顯帶著些嘲諷的語氣。這嘲諷倒不是針對麵前他嘴裡的黑烏鴉,而是那長安的天子禁軍。 張若麵色凜重無比。 縱然他是一個外行,但便隻是看一個熱鬧,卻也知道軍隊的戰鬥力,至少是可以從平日裡的坐臥行止等看出一部分來的,更何況先前還看了這些士卒是如何輕易地將一支數千人的馬匪給殺得乾乾凈凈的。 “邊關悍將驕兵,難怪敢要脅朝廷,視朝廷如無物!” 李大錘冷笑:“大秦建國伊始,禁軍便是鎮壓四方,確保國祚的大殺器,從什麼時候起,天子禁軍就成了軟腳蝦,反而是四方邊軍愈來愈強?這不是天子之過?宰相之過?朝廷之過?朝廷為什麼失去了對邊軍的有力控製而漸漸使邊軍成為了大將私器?”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張若道:“所以從現在起要未雨綢謬啊。” “朝廷的未雨綢謬不是強大自身主乾,反而是想著要削弱枝葉嗎?”李大錘道:“北元之所以還被拒之於關外,便是因為還有這支強軍存在。令狐野就算真有什麼不臣心思,但至少現在沒有想著與北元茍且,要是真被朝廷逼急了,張公,後果您們考慮過嗎?到時候十萬關外大軍進關,朝廷何以應對!” “十萬大軍,就沒有忠於朝廷的嗎?”張若有些心虛。“總不能全都是令狐野的走狗吧?” “有啊!”李大錘指了指遠處山梁之上那麵向這裡稱過來的黑色大旗:“蕭長車是令狐野麾下大將,但的確不是走狗,不過他想殺你的心思,隻怕比令狐野還重一些。棄關外之地,也虧得朝廷大佬們想得出來。” 張若這一次沒有辯解。 黑色的大旗愈來愈近。 越過了數千靜坐的士卒,越過了五百嚴陣以待的騎士,越過了仍然淌著鮮血的京觀。 方小貓巍然不動。 天字營不動如山。 距離方小貓十餘丈距離的時候,蕭長車勒馬而立,在他身後,大旗獵獵飛舞,左右兩員大將分列,身後稍遠處,十數位將領一字排開。 氣勢逼人。 李大錘翻身上馬,提著那柄裝模作樣的儀劍敲打著馬股,還是那樣一股懶洋洋的模樣,向前緩緩行去。 “李大錘,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所以見不得人,這才換上了這副麵孔?”蕭長車提起馬鞭,指著李大錘現在這張滿是絡腮胡子的臉。 “我又沒有逼著人前來送死,更沒有想著要借刀殺人,哪裡就見不得人了?”李大錘摸著自己的絡腮胡子,道:“主要覺得這樣一張臉男人氣概十足,要是碰上敵人,說不定便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蕭東偉勃然大怒,戟指著李大錘吼道:“李大錘,想死嗎?” 蕭長車男生女相,當真是相當地漂亮,要是穿上了女裝,絕對十足地大美女一個。李大錘這是赤裸裸地暗諷蕭長車呢! “是啊,的確是活得夠了,要不便請這位獨眼龍將軍來送我上西天吧?”李大錘嗬嗬笑著。 蕭東偉聽得此話,不假思索便想要縱馬而出,隻是剛剛有動作,蕭長車已是一伸手按在蕭東偉胯下戰馬的馬頭之上,那馬向前不得,反而倒退了幾步。 “怕了吧,不敢來吧?”李大錘哈哈大笑。 蕭東偉一張臉氣得發紫,看著蕭長車還想說點什麼,蕭長車冷冷地道:“怎麼?你還想與他單挑?然後被他抓住好與我來講條件?別說這家夥了,便是他旁邊那個包在鐵殼子裡的病貓,單打獨鬥也可在十招之內將你生擒活捉。這個家夥最喜歡的事情,便是現炒現賣。” “蕭長車,他不成,要不你來試試唄?咱哥兒倆兒今天不如趕個巧,試試彼此的成色,如何?”李大錘繼續挑釁。 “哪一天我卸下了軍職,而在那之前,你還沒有被我殺死或者被別人殺死的話,我一定會與你乾上一架!”蕭長車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瞇了起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蕭長車此時已經是怒極了。 “是你來惹我,可不是我來惹你!”李大錘卻是不理這茬,“本來嘛,咱們以前合作得也很不錯是不是?三年之前,要不是我,你能立下那樣的功勞?能搶得北元有名的美人,能生得下你唯一的兒子?” 蕭長車冷哼道:“無利不起早,我還一直沒有找你問那數萬丁口去了哪裡呢?那可都是我大秦子民。” “不知道!”李大錘一攤手。“蕭長車,你是要與我算舊帳嗎?那好,咱們細細地來分說分說。” “沒空與你扯蛋!”蕭長車道:“李大錘,我要某些人死,說吧,你想要什麼好處?” “不行,這一次別人給我的好處,你給不了!”李大錘斷然搖頭道。 “那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上一次欠我的人情,到現在還沒有還!”李大錘斷然道:“舊帳還沒清,便要欠新帳,沒這個道理。” “這麼說來,你是真想與我乾一架了?”蕭長車抬起了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身後數千騎士轟然起立。 “嚇死我了!”李大錘拍著胸膛,臉上卻沒有半色害怕的神色:“蕭長車,你真想與我火並?你覺得你比兀突要強上多少?就算你和你的兵很厲害,與我做過這一場而且也贏了,你覺得這些與你朝夕相處的士卒們還能剩多少?” 蕭長車沉默半晌道:“他們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 “人家把閨女都送我了,你有兒子了,我就不能有?”李大錘嗬嗬笑道:“這,你也能給我?要不把那北元美人兒送我?那女子屁股大,一看就是一副好生養的模樣。” 聽著這話,蕭長車一副便秘的表情。 “令狐大帥要殺這個人,遲早是一個死字。” “那也別死在你的手裡!”李大錘淡淡地道:“蕭長車,這個人要真死在你的手裡,你以後就沒有退路了,就真要變成令狐大帥的一隻狗了。雖然說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但人家終究還是鳳凰,後頭還跟著一大幫鵷雛、鸑鷟、青鸞、鴻鵠啥的,你捅了這個馬蜂窩那可是令狐大帥喜聞樂見的事情。而且,令狐大帥現在也不見得就想殺了這個人了!”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大帥下達了命令之後又改變主意的!”蕭長車道。 “你馬上就會看到!”李大錘道。 蕭長車有些疑惑。 “看,來了!”李大錘的手指向振武城方向,蕭長車轉頭,便見一片秋葉飛舞之中,一隊騎士正風馳電掣而來。 “令狐知書?你又做了什麼?”蕭長車看著李大錘,有些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