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猛地一個顛簸,歪向一邊,然後又重重地落了下來,張輕雲一個不妨,腦袋便在車壁之上撞地咚的一聲大響,好在這馬車內裡裝修得出乎意料之外的奢華,經過軟包的車壁雖然還稍稍有些堅硬,卻也不止於傷害到她。 可這麼一撞之下,疼痛還是避免不了的。 捂著腦袋,張輕雲絲絲吸著涼氣。 上身靠在車壁之上,一雙大長腿卻是伸到了張輕雲的身旁的李大錘,看著張輕雲的窘樣,咕嘰咕嘰地笑了起來。 “輕雲姑娘,我並沒有潘安衛玠之貌,你一直盯著我看個什麼勁兒?是想看殺我嗎?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衛玠是個空心大蘿卜,我的身體卻比野牛還要強勁,你便看上一百年,我也不會少一根毫毛。” “誰要看你一百年!”放下揉腦袋的手,張輕雲指了指車窗外,道:“我隻是在猜,你一個馬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排場!” “好歹我也是關外赫赫有名的人,連令狐野蕭長車都要另眼相看,講些排場有什麼不對嗎?”李大錘哼了一聲道:“或者說,你認為我們做馬匪的,就隻能一身腥臭兩腳泥?”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張輕雲怒道:“不要東扯西拉!你到底是誰呢?” “我還能是誰呢?自然便是李大錘!”李大錘認真地道:“一早不就跟你說過嗎?我在泰安城是有產業的,泰安城是個銷金窟,可是呢,也是一個能日進鬥金的地方,隻要你有本事!而我,恰恰就是一個有本事的人。” 張輕雲搖頭:“不盡不實。李大錘,你知道嗎?你每當說話言不由衷的時候,眼睛就會急速地眨上兩下,剛剛,你就又眨了。” “不可能!”李大錘叫了起來:“我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哪來的什麼眨眼睛!” 張輕雲扁嘴,然後轉頭看向車外。 “胖子!”李大錘叫了起來。 李開心的胖臉立時便出現在車窗外,碩大的腦袋幾乎將整個車窗都占滿了。 “她說得是真的嗎?”李大錘問道。 李開心笑得很是開心:“公子,輕雲姑娘說得是真的。” “你很早就知道?” “一直都知道呢!”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李大錘驟然出身,兩根手指頭屈起來夾著李開心臉郟上的肉肉,“這是多麼大的破綻啊,要是讓外人都知道了,我以後還怎麼騙人?” “公子有什麼可擔心的,就算外人知道您是在騙他,還是要裝作不知道,開開心心地讓您騙呢。這世上,又有幾人值得公子您去騙呢?想要做什麼,直接開口要就是了,要是敢不給,一刀宰了搶過來也就是了!哎呀呀,疼,疼,公子鬆手。” 李大錘哈哈一笑:“說得也是,有幾個人值得我騙呢!不過眨眼睛這事兒,以後得改!” “改,改,我以後一定會提醒公子的。” “嗯,記到小本本上!” 隨著李大錘的話,李開心馬上就從懷裡摸出一個小本子,一根極細的炭筆,在上麵寫下了一行字,看得張輕雲目瞪口呆。 “這叫日三省吾身,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強大嗎?”李大錘指了指李開心:“每天改進一點點,日積月累,便能讓自己愈來愈強。” 張輕雲沒好氣地道:“話是好話,但從你嘴裡說出來,總是覺得有些不對頭。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究竟是乾什麼的?我是說,除了馬賊,你還有別的什麼身份?” 李大錘嗬嗬一笑:“你一個小小的店鋪小二,知道你東家這麼多事情乾什麼?該讓你知道的,自然會讓你知道。” “我可還沒有答應你真去你家店鋪!”張輕雲惱道:“你不是說泰安城遍地是機會嗎?能日進鬥金嗎?我去了那裡,也不見得就一定要靠你才能活。” “這話說得不錯!”李大錘翹起了大拇指:“泰安城有一家迎春樓,裡麵的頭牌姑娘叫香菱,琴棋書畫樣樣俱佳,還唱得一道好詞,見她一麵,得十兩銀子,五十兩銀子可以陪你喝一杯茶,一百兩銀子可以陪你吃一頓飯,至於纏頭之資……?” “你如此清楚,是不是經常去光顧她?”張輕雲臉都氣得白了。 “香菱姑娘多次具貼子想請我們家公子去坐一坐,隻可惜我家公子看不上她,從來沒有去過迎春樓,這一點,小的可以作證!”李開心的胖臉又堵住了車窗子,大聲道。 “他去不去的,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張輕雲道。 “那個來錢快!”李大錘認真地道。“其實我也很想開一家什麼探春曬春立春之類的啥的,隻不過一直找不到能比得過那個香菱姑娘的頭牌姑娘才沒有做。我呢,要做就做最好的,要麼就不做。輕雲姑娘,你若有意,我出資……” 話沒說完,張輕雲抓起身邊的一個碟盞便扔了過來。 李大錘哈哈大笑聲中,一隻手在空中一抓,然後飛在空中的碟盞便落在了他的手中,隨手揮舞之下,碟盞裡麵的點心居然也重新碼得整整齊齊。 將碟盞重新放好,李大錘道:“你已經欠了我一套餐具了,還想多欠一點嗎?抑或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我可是說過我不養閑人的,你必須要選擇一樣。” “我去當賣貨丫頭!”張輕雲咬牙切齒,然後道:“我要下車!” “乾嘛?” “一個賣貨丫頭,能坐這樣的好車嗎?” “在你正式上任之前,你還是我的客人嘛!客人自然是需要好好招待的!”李大錘道:“等進了泰安城,你就是我鋪子裡的賣貨丫頭了。” 張輕雲氣得不說話。 李大錘笑咪咪地看著對方氣鼓鼓的模樣,腦袋微微歪著,嘴唇抿得緊緊的,胸脯一起一伏,竭力地忍著氣的模樣,還真是蠻可愛的。 就是有一樣不好,居然也無師自通學會了扔東西,有向夏至靠攏的趨勢。 馬車在兩人的沉默之中吱吱呀呀的前進。 車很好,可路太不好,東倒西歪地一路前行,張輕雲可不能像李大錘那樣坐得安然自在,不管馬車怎麼搖擺,那家夥都跟個稱砣似的不動如山,張輕雲仔細看了,他連屁股都沒有動過,不像自己,得兩隻手抓住旁邊的扶手才能坐穩。 這就是武道吧! 張輕雲有些羨慕。 如果不是車箱裡裝得的確軟乎,估計這一會子自己已經被顛個七葷八素了。 這哪裡叫路啊! 對麵那家夥有時候真是讓人討厭啊,可是他偏生還是自己和父親的救命恩人,或者說,是債主。 張輕雲嘆了一口氣,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以後這日子,隻怕仰仗人家的時候還多著呢。 話又說回來了,李大錘一張嘴雖然討厭,可做事還是很講規矩的,比起長安那些人來,人品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 想起那些受苦受難的日子,張輕雲不由得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自己一向視為知己好友的一位大哥哥,居然就恬不知恥地要自己以身相許,做他的小妾,還自以為是的這是冒了很大的風險在保護自己。 想起自己當初給那個家夥的一個響亮的耳刮子,張輕雲就覺得很是痛快。 抬頭看了一眼李大錘,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張輕雲覺得還是要緩和一下氣氛。 “你天字營那些部下呢?” “你說小貓他們啊?他們是馬匪,自然是不進泰安城的,眼下當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李大錘道:“當馬匪呢,方小貓是行家,不過進了泰安城呢,便歸胖子管了!” “外頭車廂門上麵鐫刻的那個坐在那裡舉起一隻爪子的老虎,是你們的徽章嗎?”張輕雲有些好奇:“這個模樣的老虎,很奇怪哦。” “哪裡是老虎了?明明就是一隻貓,一隻招財貓。”李大錘坐直了身子,鼓起了嘴,曲肘舉起一隻手在耳朵邊上搖啊搖:“不是老虎,是貓,這不是我們的徽章,這是泰安城的標誌,招財進寶嘛!” “看著像老虎!”張輕雲啊了一聲,有些驚訝:“用貓來作標誌的,倒也少得緊。” “泰安城是做生意的嘛,自然是溫柔一些,和氣生財,弄一隻兇惡的老虎做標誌,不符合咱們泰安城立城的宗旨嘛,是吧胖子?”李大錘隨口道。 於是胖子的臉便又堵塞了整個車窗:“是的,輕雲姑娘。” “可是財如果沒有強大的武力支持,也不過是過眼煙雲!”張輕雲嘆道。 “所以如果有人惹到了咱們泰安城,那這隻和氣的貓就要肋生雙翅了!”胖子李開心笑咪咪地道。 “肋生雙翅,那叫什麼?” “猇!” “虎生雙翅方為猇!”張輕雲叫了起來:“所以,那還是一隻虎是不是?” “那明明就是一隻貓!”李大錘嘴硬得很。